第21章 雪烙双生

地窖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林晚晴身上。沈墨白躺在血泊与尸油混合的污秽之中,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林晚晴手腕内侧,那个新烙下的金红“痛”字印记如同活物般冰冷搏动,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刺痛与寒流。她蜷缩在冰冷的砖地上,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吸进浓烈的焦臭与血腥,胃部阵阵抽搐。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的深渊里,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起初极其细微,如同隔着厚重的棉絮,又像是从地底极深处渗出。但很快,它就变得清晰、尖利,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刻骨的怨毒与稚嫩扭曲的残忍,在狭窄的地窖中回荡,撞击着四壁:

“炭——焚——骨——”

“血——写——书——”

“银——镯——锁——奈——何——哭——”

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钝刀在刮擦耳膜,带着冰碴般的寒意和焚烧后的灰烬气息。这根本不是孩童天真的歌谣,而是裹挟着无尽痛苦与诅咒的亡灵咏叹!声波在密闭的空间里震荡、叠加,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头顶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肮脏的黑雪。砖缝间渗出的尸油珠被震得不断跳跃、破裂,发出细碎的“啪嗒”声。

林晚晴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攥住,恐惧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猛地抬头,视线下意识地投向唯一能透进一丝微光的地方——地窖深处那道通往上方的小小气窗。

气窗外,是北平冬至夜肆虐的风雪。然而此刻,那扇布满污垢的、狭小的气窗玻璃上,竟结满了厚厚的、异样的霜花!

霜花并非寻常的冰晶图案,而是……无数重叠交错的、婴儿的手掌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覆盖了整面玻璃!每一个掌印都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纤小的五指,圆润的手掌轮廓,甚至连掌心的纹路都纤毫毕现!更让林晚晴魂飞魄散的是,在那无数细小掌印的中心,每一个掌心位置,霜花都诡异地凝结成一个扭曲、狰狞、仿佛被烙铁烫出的——“痛”字!

无数个“痛”字在霜花中无声地呐喊,在窗外风雪的呼啸和地窖里怨毒童谣的唱诵中,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那扇气窗,仿佛成了一块刻满痛苦印记的墓碑,死死封住了通往人间的唯一缝隙。

就在林晚晴被那满窗的“痛”字掌印骇得几乎窒息之际,她左手掌心——那个最初被沈墨白烙下的、属于墨痕斋的焦黑契约烙印——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不是灼热,而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要将手掌从内部撕裂的剧痛!烙印中心猛地亮起刺目的金红光芒,如同烧熔的岩浆核心!光芒穿透皮肉,将她的手掌映照得如同半透明的红玉,皮下的骨骼、血管都清晰可见!

“呃啊——!”林晚晴惨叫出声,左手不受控制地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丝毫无法减轻那源自烙印深处的撕裂感。

就在这剧痛爆发的顶点,烙印中心那金红的光芒骤然收缩、凝聚!数道细如发丝、却闪烁着妖异桃红色泽的血丝,如同活着的藤蔓,猛地从烙印中心钻出!它们无视血肉的阻隔,带着一种贪婪而迅猛的姿态,沿着林晚晴的手臂经络,疯狂地向她的心脏位置钻刺而去!

血丝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比手腕“痛”字烙印更尖锐、更深入的冰寒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血管内壁反复穿刺、凿刻!林晚晴浑身痉挛,眼前阵阵发黑,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长满倒刺的手狠狠攥住、撕扯!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钻入她心脏区域的桃红色血丝,并未停止。它们如同找到了沃土的根系,竟在林晚晴剧烈起伏的心口皮肤之下,疯狂地扭动、缠绕、增生!皮肤表面,一个清晰的凸起迅速形成、膨胀!那凸起的形状,赫然是一枚含苞待放的——桃花蓓蕾!

这“肉芽桃苞”并非静止,它在林晚晴的皮肉下微微搏动着,如同一个寄生在她心脏上的活物!苞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粉红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丝网络的纹路,而苞尖,则隐隐透出一丝与沈墨白心口业火同源的暗红光泽!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强烈的悸痛和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汲取她的生命力,孕育着某种可怕的存在。

与此同时,地窖角落那个常年被黑布覆盖的书架顶层,那本被严密包裹的《幽明录》残卷,在怨毒童谣的声波和桃红血丝爆发的能量刺激下,也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嗤啦——!”

包裹的黑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撕裂!泛黄脆弱的古老书页无风自动,疯狂地翻卷着,发出纸张摩擦的刺耳噪音。在书页翻动的间隙,林晚晴惊恐地看到,一张原本空白的残破书页上,骤然凸起了一个清晰的印痕!

那是一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婴儿手掌的烙印!烙印焦黑,边缘带着焚烧的卷曲痕迹,掌心的纹路同样扭曲成一个微缩的“痛”字!这焦黑的婴手印在书页上剧烈地凸起、搏动,仿佛一只被封印在书中的焦尸之手,正拼命地想要挣脱纸面的束缚!

“嗞…嗞嗞…”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骨髓发冷的吮吸声,清晰地从那凸起的焦黑婴手印下传来!仿佛有无形的口器,正贪婪地嘬吸着书页深处、或者连接着某个未知存在的“骨髓”!随着这恐怖的嘬吸声,婴手印周围的书页,开始缓缓渗出一种粘稠、散发着甜腻铁锈气味的液体——那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劣质胭脂般的粉红色,却又闪烁着金属铅灰的冷硬光泽!胭脂铅涎!它如同活物般在书页上蜿蜒流淌,所过之处,纸张迅速发黑、碳化,散发出更浓烈的**与金属腥气!

“哗啦…哗啦…”

铁链拖曳的沉重声响,猛地盖过了怨毒的童谣和嘬髓的“嗞嗞”声!这一次,声音不再遥远模糊,而是近在咫尺——就来自林晚晴和沈墨白身下的地砖深处!

“喀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林晚晴身旁一块厚重的青砖,毫无征兆地崩裂开来!裂缝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紧接着,一只手,从崩裂的砖缝中猛地伸了出来!

那绝非活人的手!它极其瘦小,如同七八岁的孩童,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凝固发黑的血痂和粘稠的尸油!五根手指的指甲尖锐、弯曲,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灼烧过的焦黑色,如同野兽的利爪!这只血甲嶙峋的手,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和怨毒,狠狠地抠抓在冰冷的地砖上!

“嗤啦——!”

焦黑的指甲刮过砖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响,留下数道深深的、边缘翻卷着黑色油污的抓痕!更多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尸油,如同脓血般从崩裂的砖缝里汩汩涌出,迅速漫延开来。

一个极其沙哑、稚嫩,却充满了无边痛苦与怨恨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断断续续地从那砖缝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地底积年的阴寒:

“下…锁…吾…焚…余…童…尸…”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那只掉落在地砖上、焦黑变形的银镯,仿佛受到了这声音的召唤,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它嗡嗡作响,在地砖上疯狂地跳动、旋转,发出急促的“叮当”碰撞声!

突然——

“嘭!”

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只从砖缝中伸出的、覆盖着血痂尸油的焦黑童尸之手,竟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并非血肉横飞,而是化作一大蓬细密的、带着火星的焦黑色灰烬!灰烬如同被狂风吹卷,猛地扑向那只跳动的银镯!

灰烬与银镯接触的刹那,如同水滴入滚油!

银镯表面焦黑的烟尘污迹瞬间被震散、剥离!露出了它原本的银白质地——虽然布满高温灼烧后的扭曲变形和细微裂痕,但依然能看出其精巧的轮廓。而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蓬扑来的焦黑灰烬之中,一只同样焦黑、细小、仅剩下指骨的婴儿指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精准无比地、无声地套入了那只变形的银镯之中!

“嗡——!”

套上婴指骨的银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它不再跳动,而是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凭空悬浮起来!在幽暗的地窖中,这只套着焦黑婴指骨的变形银镯,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和轨迹,疯狂地旋转!它划出一道道惨白的光弧,如同一个充满怨念的陀螺,在狭窄的空间里高速盘旋,带起阵阵阴冷的旋风!

“呼!”

几乎在银镯旋空的同一瞬间,林晚晴心口那枚由桃红血丝凝聚而成的“肉芽桃苞”,猛地一颤!苞尖那丝暗红光泽骤然爆亮!一道细若游丝、却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色光线——如同燃烧的经文能量——猛地从桃苞尖端激射而出!它带着一种追踪猎物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只在空中疯狂旋转的、套着焦黑婴指骨的银镯!

“咻——!”

暗红光线如同活蛇,紧紧追蹑着那惨白旋转的镯影,在地窖中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死亡轨迹!

“哇——!”

林晚晴再也无法承受这连番的恐怖冲击和体内肆虐的痛苦。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她再也忍不住,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

这口血并未落在地上。地窖那扇布满霜花“痛”字掌印的气窗,不知何时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了一道缝隙!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瞬间倒灌而入!

林晚晴喷出的那口鲜血,在灌入的寒风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挥洒开来!滚烫的血液与冰冷的雪花在空中相遇、交融!

奇异而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混合着林晚晴心头精血的雪花,并未融化,也未凝结成冰。它们竟在空中诡异地悬浮、凝结、变形!眨眼之间,竟在昏暗的地窖半空中,化作了一片由数十朵血色冰晶桃花组成的、缓缓旋转的诡异花阵!每一朵桃花都栩栩如生,花瓣边缘带着冰晶的锋利棱角,中心是浓得化不开的暗红,如同凝固的心血!

更骇人的是,在每一片血色冰桃花瓣的中心,都蜷伏着一条极其微小的、半透明的蠕虫!它们身体细长,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灰白色,如同**的经文纸张浸泡出的颜色。此刻,这些“活经虫”似乎被血桃花的寒气惊醒,在花瓣中心缓缓弓起了细小的身躯,头部微微抬起,露出了下方细密如梵文刻痕般的口器!它们贪婪地吮吸着花瓣中蕴含的血气和痛苦能量,身体随之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无数细针刮擦琉璃的“嘶嘶”声。

这片悬浮的、由血冰桃花和活经虫组成的死亡花阵,无声地旋转着,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冰寒与纸张腐朽的气息,将地窖映照得一片妖红。

就在这血桃花阵形成的刹那,林晚晴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她——心口那枚搏动的“肉芽桃苞”深处,爆发出一阵灼烧灵魂般的剧痛!但这剧痛之中,却又诡异地夹杂着一种源自手腕“痛”字烙印的、深入骨髓的极致冰寒!

冰与火,痛与寒,在她心脉之中疯狂交织、碰撞!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共鸣声在她体内响起。在她心口“肉芽桃苞”与手腕“痛”字烙印之间,在冰与火交织的核心,一道极其纤细、近乎半透明的金色丝线骤然浮现!它如同由纯粹的能量和契约法则构成,闪烁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冷光,瞬间贯穿了她的血脉!金线出现的刹那,她体内那冰火交织的极致痛苦仿佛被某种规则强行约束、连接,形成了一条贯通她生命核心的痛苦通道!这金线,正是“以爱饲痛,万劫同舟”的契约雏形,在此刻被更深层的痛苦与连接所激活!

“哗啦啦——!!!”

地窖四壁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沉重的铁链拖曳声,如同无数条沉睡的巨蟒同时苏醒、翻滚,狠狠撞击着砖石墙壁!整个地窖都在簌簌发抖,砖粉和灰尘如同暴雨般落下。

在那震耳欲聋的锁链轰鸣声中,一个更加微弱、却更加凄厉、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童稚哭嚎,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穿透时空的痛苦,断断续续地,从地底深处、从墙壁缝隙、从旋转的血桃花阵中……从四面八方,幽幽地传来,每一个字都滴着血泪:

“娘……吞……炭……痛……啊……”

这声呼唤,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击垮了林晚晴摇摇欲坠的意识。她眼前一黑,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栽倒,重重摔在冰冷污秽的地砖上,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沈墨白身旁。

地窖里,只剩下血桃花阵无声的旋转,活经虫贪婪的嘶嘶吮吸,锁链撼动墙壁的轰鸣,以及那一声声回荡不息、令人肝肠寸断的童泣:“娘…吞炭痛…” 墨痕斋最黑暗的秘密,那被锁在地底深处、焚烧殆尽的童尸之痛,连同那万劫同舟的契约金线,终于彻底撕开了人间与幽明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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