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星繁夜空。
姜姝盘膝坐于内室,冥想吐纳,极力捕获周遭的灵气。
灵气融入经脉,化作灵力流转全身,最终归于丹田。
姜姝双目红芒一闪,神清气爽,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
魔教以实力为尊,池故渊虽被她震慑,其余之人未必信服。
天元宗中尚且分朋树党,各自抱团,何况是久失帝王的魔教。
她贸然降临,又以萧无涯师尊之名行走,必定会触动他人利益。
难保有人明里不服,暗中使诈。
须得杀鸡儆猴,以震宵小!
只是,她真容虽不显于世,太虚镜和横云偃影刀两件灵宝却是威名远扬,一见便知姜宗主。
还须弄点东西回来,好生布置一番。
姜姝漏夜出门,摸到魔教库房,挑挑拣拣取了几样物事,悄无声息回到房中。
一夜无眠。
……
果不出姜姝所料,次日一早,花晋扬四位长老便带着十八位坛主上门了。
“晚辈花晋扬,携圣教十八坛主前来述职。”
花晋扬抬手敲门。
门内无回应,花晋扬侧耳倾听,亦无动静。
他有些疑惑,回过头来问池故渊:
“你确定是这间?”
池故渊点头,态度笃定。
“穆长老钦点的房间,风水灵气均属上乘,绝不会出错。”
花晋扬再度敲门。
里头依旧一潭死水。
花晋扬没了耐性,一掌拍向大门。
“?”
大门不仅纹丝未动,花晋扬还被力道反震得倒退几步。
他将右手缩回袍袖,五指捏合又松开,缓和过来,面色难看。
若不是他手上留了劲道,恐怕整条胳膊都会被震断。
“花长老。”
池故渊上前,花晋扬举起手,示意他不要管。
花晋扬让其余人退出一段距离,掌中魔元暴起,浑身肌肉突涨,一掌击在大门之上。
屋宇震动。
相邻房舍的瓦片碎了一地,窗户亦是被震落下来,断作两截。
院中树叶萧萧落下,还有几棵桂树向一侧倾泻,根系露了出来。
十八位坛主脚下青砖裂开,站立不稳,惊惧地看向花长老。
还有花长老面前完好无损的大门。
“这……”
坛主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这可是花长老,公认的魔教长老之首,即便对上天元宗冯霜吟,也不落下风。
花晋扬默不作声,伸手接上自己断裂的右臂,调转魔元修复受损经脉。
他已用了五成力道,竟推不开这扇木门。
倘若她修为真的精深至此,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花晋扬活动了一下右臂,沉声道:
“都过来。”
众人聚在他身后。
花晋扬第一个单膝跪下,两手作揖,昂首挺胸,朗声念道:
“圣影教花晋扬,特来拜见前辈!”
池故渊与另两位长老对视,替换了自己的名字,有样学样,依次念道。
门后。
七八个阵法层层嵌套,共同镇在房门之上,一支木簪立于阵中,灵光闪烁。
姜姝端坐案几之上,两手托着天元宗镇宗之宝——太虚镜。
道道光华在镜面上流转不息,时不时飞出镜子,为木簪补给灵力,稳住阵法。
她原本布了十二个阵法,环环相扣,花晋扬那一掌直接破去了三个阵法,逼得她在里头缝缝补补,将剩下的阵法联通。
幸好她在蛋中涅槃时,伴身的三件灵宝自主吸取灵气,灵力恢复,可供她调用。
否则光凭她目前的水平,定然力不从心。
也亏得花晋扬没有再动手,他若是卯足了劲再来一掌,只怕会有一场恶战。
门外的坛主们终于介绍完了,静静地等她回应。
姜姝将七星揽月簪与太虚镜收回识海,不匆不忙准备第二重布置。
反正外头的人只会当她在立威,并不会怀疑。
待她收拾妥当,起身坐回椅子上,房门霎时大开。
花晋扬眼前一晃,外室呈于眼前。
内室须得进入外室右转,他站起身来,迈开左腿,越过门槛,却迟迟落不下去,僵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他将脚收了回来。
浑身颤栗。
“花长老?”
池故渊疑惑地看着他,不明就里。
花晋扬退后一步,喘匀呼吸,眼中忌惮尽显。
就在刚才,他越过门槛的一刹那,浑身气机一瞬间被锁定,滔天杀意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那一刻,他五脏六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处在海底的深渊,几欲窒息。
拼尽全力才将那只脚缩了回来。
好一个杀鸡儆猴!
他却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花晋扬心头懈怠一扫而空,整个人如驯服的狼一般,低下了哪怕半跪也不曾低下的头,恭顺万分。
如今圣教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杀伐果决的强者!
“属下花晋扬,担任圣教长老五十年,主辖总坛事务,兼管任免、奖惩相关事宜,今日特来述职,若得前辈指点开悟,实乃荣幸之至。冒然亵渎天听,属下诚惶诚恐,还望恕罪!”
说罢,花晋扬面不改色,维持着躬身鞠腰的姿势,低着头望着地砖。
身后一众坛主更是个个惶惧,大气不敢出。
姜姝放松下来,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
这一关算是过了。
“知道了。”
声音慵懒自然,仿佛午后小憩初醒,闲适得紧。
池故渊可并不觉得闲适,他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花长老的样子,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站了出来,打好腹稿,准备重新且隆重地介绍自己。
然而屋里又出声了。
“各司其职便可。”
眼看着剩下的人又要一个个念过去,姜姝伏在案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上头乱画,随意说道。
“是!”
众人齐齐应和。
花晋扬还不抬头,低声问道:
“敢问前辈尊号?”
既然都是魔教之人,总不能一直以前辈称呼。
“本座没有尊号。”
姜姝抹去自己在案上画的酒葫芦,开始怀念自己在天元宗埋的桂花酿。
不知道小春光有没有偷喝她的酒。
霜吟会不会为了宗主之位跟泽世打起来。
有邓老头在,应该不会。
她消失这么久,也不知他们三个过得怎么样,修为长进了多少。
“前辈如渊似海,冠绝当世,属下顿首恳请前辈赐下尊号,供我等敬慕,供弟子崇畏,供世人景仰!”
花晋扬言辞真挚,掷地有声。
池故渊适时重复一遍,给后边木木的坛主们使眼色。
众人齐齐诵道:
“前辈如渊似海,冠绝当世,属下顿首恳请前辈赐下尊号,供我等敬慕,供弟子崇畏,供世人景仰!”
屋内沉默,似是在考虑。
姜姝束起头发,莲步轻移,站在了众人面前。
“本座没有尊号。”
话音落下,杀机尽显。
院内狂风大作,草木颤栗,众人只觉一柄利剑悬于头顶,自己若是稍有动作,必定剑落斩首,一命呜呼。
池故渊三位长老被迫运气抵抗,花晋扬不曾抬头,身形动也未动,勉力坚持,以彰显他的态度。
杀意散去。
“既然如此,你们替本座取一个吧。”
姜姝垂眸,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其他人只觉不可思议,尊号一事事关重大,她竟这般儿戏。
修真界中,哪个不以拥有尊号为荣?
正道那边条件还算宽泛,哪怕实力低微,只要做了什么惊世大善事,亦能取尊号。
在魔修一脉,只有修为顶尖之人有资格取尊号,也只有这样的尊号,才会被承认,受人尊崇。
若是有哪个炼气期的魔修自己取了尊号,恐怕还未传扬出去就会被人杀掉。
“‘弑天’如何?”
花晋扬斟酌再三,郑重其事道。
“那不如直接唤我老祖算了。”
她姜姝再狂也不至于给自己冠名“弑天”的地步。
何况,弑天尊、弑天君,上界之人听了怕是要亲自下界诛杀她。
姜姝失笑出声。
阶下众人,悄悄侧过脑袋,借着眼角的余光,见前辈眉眼弯弯,灿若桃花,姣好面容如清波暖阳,明艳动人,不由得都看呆了。
“属下花晋扬,恭迎老祖!”
花晋扬怔了一怔,很快两手交叠身前,俯身赞道。
“……”
她开玩笑,他当了真。
为时已晚。
“属下恭迎老祖!”
众人齐呼,心悦诚服。
算了。
老祖便老祖吧,横竖她在天元宗也等同于老祖。
姜姝丢下他们,拂袖进屋。
“花兄,接下来该当如何?”
徐平川问完,所有人看向细心替老祖掩好门的花晋扬。
“平川,你传令六位舵主,老祖驾临,圣教大宴三天,让他们务必料理好手头事宜,尽早赶回。”
“毅韦,发布圣教令,明日辰时我将在圣影广场向众弟子宣布此事。”
池故渊等了半天没等到自己的活,抬头巴巴地看他。
“故渊。”
“嗯嗯。”
花晋扬犹豫一会,道:
“你派人继续寻找新任魔君下落,老祖这边,还是由你亲自服侍,院中物事一并归位,不可懈怠。”
“……”
池故渊眼角抽动。
他一点都不想伺候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妖婆。
虽然老妖婆长得赏心悦目。
但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起了杀心心血来潮做掉他。
“好。”
池故渊还是答应了。
“诸位坛主。”
花晋扬顿了一顿,道:
“当务之急,是将我教老祖驾临的消息散播出去,叫那些心机叵测之人明白,我教今时不同往日,若再敢不敬,莫要后悔自己命短。”
“是!”
众人领命,纷纷散去。
花晋扬待他们离开,走了几步,回过头盯着姜姝的门楣。
方才他隐隐感觉到,姜姝所释放出来的杀意,似乎有些后继无力。
但他又不太确定,实在是这股杀意太过强烈,不敢与之抗衡。
一片枯叶随风而下。
花晋扬伸手接住,将之化为飞灰。
管她是真是假。
即便是个花架子,唬得住正道那群伪君子,挨到新任魔君出现便可。
其余之事,待魔君出现,自会迎刃而解。
若是诓骗他们,他自会让她知道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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