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中灯光重燃。maixi9
时霁坐在卧榻上, 祝行殊平躺在他膝头，呼吸匀称平和。时霁轻轻将几根插在他颈侧穴位的银针拔出，收到一旁。
“好了。清醒了一些吗？”
“好多了。”祝行殊睁开眼, 但是没起身, 仰视时霁的下颚线, “你一直留在这里好不好？”
“好。”
祝行殊抬手握住他的手：“你放心, 我自己有数，不会让你失望的。”
“自己有数？”
“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做。如果我不确定自己可以保持清明，绝不会去第二趟。”
“我说的有数不是这个。”
祝行殊眨了下眼，盯着时霁, 像是不懂似的。
“我说的有数, 是你对自己的力量有数。不要让勉强自己、伤害自己成为唯一的选择。”时霁讲银针的包整理好，放到一旁，抬眼看他，“我都已经知道不要勉强自己了。你呢？”
祝行殊没顶嘴, 乖乖地点头：“我孤身在魔界这么多年, 习惯了。现在我要学会有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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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越来越难找到你了。我进来的时候每进一道门都被盘问搜身, 你门口那个侍卫听到我是来找你的，甚至要去报告祝行殊。”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最近不安宁，他警惕些也好。”
酒青啧了声，表达自己对见色忘义的愤慨，顺手夺过时霁手边的茶杯，一口气全干了，然后立刻喷了出来：“你拿茶杯装酒？你最近的脑子被重新拼装过了吗？”
时霁冷漠地把前襟湿透、目瞪口呆的酒青提着领子扔到靠近门的地方, 回去继续打坐：“酒能带来灵感。不论什么功法，本质都会相通的，既然我目前不能用仙族的, 也不能用魔族的，那就自己找寻一条道路。”
“嘶——当年仙族的功法是我们四个加上擅长各种属性的仙人一同探究了几十年做成的，单拎一个出来估计都没办法把创作过程说明白了。你倒好，打算自力更生。”酒青摸着下巴啧啧称道。
仙魔还未决裂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了“方法”的重要性，最初的功法也诞生了。但随着时间流逝，十几万年过去，没人再记得当年短暂存在过的“仙魔共享版”。因为后来很快仙魔决裂，各自花费大力气完善出适配自己的功法，都将最初共享时代的版本当作半成品。
本能调用的力量，即使是顶尖水平，在功法调用的平均力量前都宛如蚍蜉撼树。在这个功法完全普及的时代，本能地调用力量与浪费无异，所以时霁的内在力量没变，没了功法，空有一身力量却施展不出。
酒青眼珠子一转，拉着一把椅子做到时霁面前：“你这样干想也不是个办法。正巧，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找你一起过祈愿节。说不定你能有什么启发。”
“祈愿节？今年竟然还有祈愿节？”时霁有些意外。
祈愿节是仙族和魔族罕见共同的节日，虽然没有什么重大的庆祝活动，但是大家默认这一天停止任何争吵和偏见，与亲朋好友相聚，并会去藏骨处凭吊意外去世的好友。
如今仙魔间的矛盾白热化，时霁本以为祈愿节已经被大家遗忘了。
酒青摸摸下巴：“大部分地方今年估计是过不成祈愿节了。但我之前路过樱城那边，得知‘混沌’众人禁足闲得发慌。虽然不同院子间不能走动，但云泉前些日子置办了一些祈愿节常用的火烛和挂饰，分发到各院子里。不能碰面，但是能约好一起绘彩灯，然后将灯升上天空，这样所有院子里的弟子也算同门间一起过节了。你这做首领的，反倒成了唯一一个不到场的了。”
“你别扯理由了。”时霁看透了他，“你就是想拉我去珣玉的藏骨处看看他而已。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提前给祝行殊做针疗，明天陪你回去。”
“行咯，早知道我干嘛费这般口舌。”酒青坐正的腰板立刻软了下来。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去找一趟祝行殊，看看他今天的状态如何。”
时霁一推开门帘，外面就站着两个眼熟的侍卫，看上去等了很久。时霁认出他们就是祝行殊经常带在身后的亲卫。
他们见时霁出来，立刻行礼：“释空君，君上刚才收到军报，去东营视察。君上命我等传话，只是袭击和布防等一般军务，释空君无需担忧，他明晚就回，这两日的针疗不打紧。”
时霁皱起眉。与此同时，身后的酒青啧了声，抱着手臂：“正好，他出去一趟，你也能回一趟樱城。”
“不对。”
酒青一愣：“哪里不对？”
时霁没说话，漫长的沉默之后，他摇摇头：“说不出。可能是我多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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珣玉是自爆的，没有遗骸。他的藏骨之处也被认为是自爆的地方。云天，一个之前非常不起眼的小山谷。
这个山谷在樱城郊外的不远处。如今散仙、魔族和混沌以樱城为中心扩张，也将云天圈入了广义的“樱城范围”，只不过附近无人靠近罢了。
时霁留了信息给亲卫，便和酒青回了樱城，翌日傍晚便到了云天。这本是他们两个每年都会做的事情——和老朋友说说话，但今年格外有感触。
远处，樱城中央，庞大、错杂的院落间，一盏盏写着祝福的灯飘上半空，在晴朗墨色天空下，与真正的繁星化作一体，静谧得像一副没有烦恼的油画。
混沌的弟子们还约着一齐歌唱，唱的是樱城周围流传甚久的民谣，歌声轻柔，却因合唱的人数过多而荡到樱城的每一角落。
小山谷间，一块平平无奇的木牌旁，一袭白衣和穿着灰衣的酒青并肩站着，与木牌的正面同一个方向，仿佛三人并肩看着远方的灯火和繁星。
“变化总是让我们措不及防。这么多年，我们到处找答案。结果，真相不仅来的那么仓促，而且还让我们都发生了变化。你成了个没办法用魔气的魔族，我总算认清自己对珣玉的感情，就连和我们渐行渐远的珣愿也没了。”
时霁适时补刀：“可能明年的时候，连我们也没了。”
“……”酒青被呛了一口，皱着脸看向远方，“那倒好，说不定我能见到珣玉。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感性一回，你总打岔……等等，那是什么？你们祈愿节放的灯会这么亮吗？”
两人的视线落在樱城上空的那片浮灯上。在众多的灯中，有一盏格外亮。而且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刺眼。
时霁忽然惊起，左右张望，最后跳起到枝头远眺，确认方向：“这盏灯的方向……郎琳？”
“郎琳？那不是你的乖乖徒弟吗？他最近是不是飞来横祸受伤了？那没事，他也不会惹啥麻烦，可能是想出个风头吧。”
“不对。”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像跑马灯一样在时霁闹钟路过，他的心逐渐变冷。
酒青没察觉：“怎么不对？”
“郎琳受伤是因为他碰到了精神失控的祝行殊……祝行殊和我说，无妄乡的污染是可以群体传播的。他早就知道这是会群体传播的，但他打伤郎琳之后没有做任何措施！”一切在时霁的头脑中串联出来，让他如坠深渊。
祝行殊后来做的一切举措都很谨慎。他接触自己部下的时候会用盔甲将自己包裹起来，在军营中也建立了很完善的筛查和防范的机制。他不可能不想到——
郎琳和他接触后，已经被感染了。混沌有很多魔族成员，失控偏执的郎琳选择了这种方式来伤害他人。
“祝行殊，你到底想干什么？”时霁低语喃喃，“你说自己是精神失常打伤郎琳的。到底是失控所为，还是故意所为？”
就在这时，那盏灯爆炸了。
酒青当时就骂出了声，抬手挡住了眼睛。等他再睁眼，时霁已经不在自己身旁了。
很难相信，时霁不动用力量，是怎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瞬间到达爆炸下方的。
绝望还来不及吞噬府苑中混沌众人，一道身影便替他们挡住了一切。
时霁悬浮在空中，神情恍惚。这一次挺身而出，他非但没有勉强自己，反而像是顺水推舟。爆炸的瞬间，出于对孩子们的担忧，他产生了强烈的愿望，而冥冥之中，有和他一样愿望的强大信念涌到身旁，让他在那刹那真的获得了改变这一切的力量。
底下传来劫后余生的声音。
“是释空君吗？刚才我什么都没想，只觉得他会保佑我们。”
“我以为自己快死了，脑子里只想着释空君。”
“释空君真的和愿望中一样出现了！”
时霁的耳朵微微一动。他盯着自己手掌。熟悉却新奇的力量在指尖流转。
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他人对自己的信仰之力会成补充他的仙力。后来，他堕魔，仙族对他的信仰之力同样能作为他的补给。
原来，这只是单纯而干净的愿望之力。
无关属性，无关功法。
灵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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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乡与魔界交界处。
“君上，第五十七处阵眼完成了。如今只剩下樱城那边了。混沌向来不参与仙魔争斗，因此内部很少有被感染的成员，我们很难选取合适的阵眼。”
祝行殊很认真地确认脚下的阵法，没有回头，直接回答：“不要紧。我上次去樱城，选取了合适的阵眼。一共五十八处阵眼，已就位。”
希望事成之后，他还有机会和小师弟道歉吧——除了一切顺利，还要冒着被时霁打死的风险，祝行殊觉得自己希望渺渺。
“开始吧。”
他甩出一把匕首，轻轻在掌心一划，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入脚下画出浅槽的阵法。黑红的液体逐渐勾勒出特殊的形状。
与此同时，仙魔两界，一共五十八处，五十八人，像是被设了定身术僵直不动，紧接着喉咙底发出哀鸣。
“既然你想污染我，我只能将你斩草除根。只有这样，一切才能回到正常。”
在祝行殊的自言自语中，一个以两界为盘的阵法被点燃。远处那头的无妄乡，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触手，接着，接二连三，一团莫名恶心的黑色怪物露出身形。
身后，魔族亲卫震惊道：“君上，成功了！怪物污染了仙族和魔族，被污染者携带了怪物的力量波动，可以被污染者为阵眼，发生共鸣，将它逼出来！这招是可行的！”
祝行殊松了一口气，旋即，他又严肃了起来。
“变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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