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通道里,唯有魔法杖顶端光芒的周遭一小片范围被照亮。这里,似乎有种奇怪的无形压力,将本该大放光明的“明亮灼灼”压迫成小小的光团,忽明忽暗。
一丝怯意自衣身心头滑过,可很快,便被她抛之脑后。打小儿,她就是哈克里特魔法学校的“贼大胆”,是让德高望重的普鲁迪校长都大为头疼的熊孩子,对未知的强烈好奇心总能将一切畏惧都打散。
终于,到了通道的尽头。
尽头是一面墙,光滑、平整。衣身举着魔法杖,无措地瞪着对面的墙,似乎这样瞪着,就能将墙瞪出个窟窿来。
突然,一道暗芒骤现,随即又消失了。尽管只是短短一瞬,却也被衣身捕捉到了。飞天扫帚带着她向左上方飞去。果然,在左上方的角落里,有个半个巴掌大的孔眼。这孔眼的位置非常巧妙,正正好置于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又为阴影所遮掩,很难被发现。
衣身小心翼翼地靠近孔眼,将眼睛凑过去。
孔眼后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呼吸,很轻,很浅。然,在一片黑漆漆中,什么也看不见。
衣身想了想,悄悄摸出一张魔法咒符纸,团了团,捏在掌心。抬手,攀上孔眼,纸团悄无声息地滚至指尖——就在屏息间,衣身飞快地将符纸弹入孔眼。
符纸无声无息地落入幽昧,静默片刻后,突然,光明大作。强烈的光芒如一柄利剑,瞬间划破了浓厚得令人窒息的黑暗。而就在这耀眼的光芒中,衣身看见了——
一具被固定在地面上的八角大网。网中,是一只巨大的鳄鱼——碧绿色鳞甲,粗大的尾巴,健壮的四肢。那鳄鱼仰着头,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光明惊呆了,以至于面对刺眼的光芒,甚至忘记了闭上眼睛。而那双眼睛,是人的眼睛——或者,更准确地说,那是一张半人半鳄的脸。上半张脸是人的面孔,而下半张脸——包括突起的利口和利齿,则是鳄鱼的模样!
被八角大网牢牢束缚住的人脸鳄鱼怪微微转动着呆滞的眼珠,视线转向衣身,令她顿时有种被阴冷气息刺到的微痛。
衣身大惊!
鳄鱼怪突然张开大口,林立般的雪刃示威般映入衣身眼中。它的动作惊动了大网,一道幽蓝的电光飞快地从大网上亮起,如一柄钢刀擦着鳄鱼怪的鳞甲刮过。鳄鱼怪顿时痛得抽搐起来。
符纸燃烧的光亮只有短短一瞬,却也尽够衣身看清这一切。就在她看呆之际,符纸燃尽,黑暗再度覆盖了一切。而鳄鱼怪大张利口的模样,成为倒映在她眼中的最后一幕。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电光火石之间。
衣身被出乎意料的眼前一幕吓得不轻,本能地向后窜去。扫帚带着她飞快地向后退。突然,她后背抵上了坚硬的东西,顶得她后腰生痛。然而,由于后退的速度太快,她来不及刹住,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是什么挡住了她的退路,便听得“咯咯”几声,头顶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迎面砸下来。
前进不得,后退被阻,衣身操控着扫帚飞快地偏向一侧。她竭力靠近通道右侧,想要在窄窄的缝隙里求得一线生机。她拼命地挤向侧壁,然而,黑暗中,头顶上方的东西越来越近,暗示着她的努力将会徒劳无功。
衣身急了。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侧壁,脑筋飞快地旋转——“山崩地裂”的咒语该怎么念来着?就在舌尖吟唱出第一个音符时,却冷不防后背抵靠的力量骤然消失。
衣身只觉得身后一空,不由自主地向后翻去。
身后,是空空的——黑暗。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后翻,落空,跌跌撞撞地滚落——在黑暗中,衣身完全无法辨识出自己遭遇到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翻滚,不停地翻滚,像个人形陀螺,从一处翻滚到另一处。后背很痛,腿很痛,手臂很痛,头也很痛。她仿佛在无尽的深渊中一路跌滚,直至,后背被硬邦邦的东西打中。她昏头昏脑地向一边倒去,仿佛碰到了什么东西,头顶压力传来,砸中脑袋的剧痛产生的同时,“咔咔”声响起。
这是她最后的记忆——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遍及全身的痛。所幸的是,这痛令她在最后一刻提醒自己——牢牢抓住扫帚和魔法杖。
不晓得过了多久,衣身悠悠转醒。
头很晕,身下晃晃荡荡的,好在还在做梦。
她吃力地撑起手臂。“滋——”,手肘处传来的痛楚令她顿时龇牙咧嘴。身下晃荡的飘忽感令她有种不切实际的幻觉,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渐渐缓过神来。
这是哪里?
“哗哗——”的水声响起,惊醒了衣身的幻觉。直至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晃荡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可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她抬手摸索——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不大的空间,方方正正,仿佛是个箱子。箱子虽不大,却刚好可以装下她。她向身下摸索,片刻后便摸到了魔法杖和已经变成钥匙扣的飞天扫帚。她向上摸索——箱子盖是扣紧的,任她如何用力去推也推不开。
封闭的空间里,即使能够呼吸,也会令人产生心理上的窒息感。衣身只觉得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憋闷。她握紧拳头,想要用力砸开这禁锢自己的箱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人声骤然响起。
“我说——老四,你用点儿力成吗?你八辈子没吃过饭呐?”男人的声音呵斥道。
“二哥,我用力了!不信你看,我胳膊上的筋都爆出来了!你看——你看——”年轻的男人在竭力辩解。
“呸!你当老子眼瞎啊!你那是爆筋吗?是被你媳妇咬肿的吧?!哈哈!”
“真不是!二哥——昨儿发生那么大的事儿,大家伙都守着,谁个敢离开?我想作死了才回家看媳妇!”后者恨不能发誓赌咒。
衣身一怔,缓缓放下抬起的手臂。
她想起来自己在晕倒前的经历——突然离开的阿照姐姐,空无一人的小宫,乱如迷宫的三楼,奇怪诡异的人面鳄鱼怪,以及,不知怎么回事就被触发的机关。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儿呢?
“二哥,咱们这趟送货去岛上,是不是卸下就可以回来呢?”年轻的男子弱弱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年长的男子爆喝道。
“你不是跟秋主事熟吗?你给问问呗!”年轻的声音满是期期艾艾,“二哥你晓得,香草胆子小,倘若我连着几日不回家,她必是担心害怕的。。。。。。”
“呸!你媳妇胆子小,你胆子可不小啊,居然敢向秋主事问这个?也不怕他老人家赏你一顿鞭子!”
“我我我。。。。。。我就是问问。。。。。。二哥,你别生气,我不问就是了。。。。。。”
片刻的沉寂后,年长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的情况可能不大好。老子可提醒你,上了岛,你就得把眼睛闭上,把嘴巴锁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问。乖乖地把这一船货卸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窝着去。等这事情过了,咱们也就安生了。”
“二哥,有那么严重吗?以前不也有过贼偷来咱们小宫找死吗?那时候,胡主事就能搞定。怎地这一回居然要秋主事他老人家出马了?”
“自是严重——不严重,能劳动秋主事大驾?”年长的声音突然压低,“听说啊,这回来的可不是一般的贼偷,是个手段厉害的。只是不晓得偷了什么东西,这才惹得秋主事下了禁令。二哥最后提醒你一句啊——你可给我把皮绷紧点儿!不然,万一碍了秋主事的眼,老子可救不得你!“
“是是是!”年轻的声音忙不迭地应承。
黑暗中,衣身抱紧双膝,慢慢理着思路
她细细回忆着,渐渐觉出了一丝异样。
就在衣身被锁在箱子里随着货船驶往明珠岛时,留在“长宁号”上的小黑和菲菲急得正在挠墙。
衣身已经失踪一天一夜——她到底去了哪里?
明明说好谈完生意就回来,还会给它们带好吃的。可眼看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发船了,人呢?好吃的呢?
昨天晚上,菲菲趁着天黑飞出去,绕了湄港附近飞了无数圈,都不见衣身的半个身影。一直守在舱房里的小黑也彻夜未眠,直至天亮。
一鸟一猫,四目相对,焦急万分。
“你说,她能去哪儿呢?能去哪儿呢?”小黑急得原地转圈圈,“她该不会迷路了吧?”
“咕咕!咕咕!”——绝不可能!衣身聪明着呐,才不会迷路!
“那会不会是生意没谈成?所以彻夜不休?”
“咕咕!咕咕!”——卖个屏风架而已,是很了不得的大生意吗?
“也对!那你说说,她去哪里了?”
“咕咕——咕?”菲菲突然瞪圆了眼睛,眸中满是恐慌——她是不是被绑架了呀?
“绑架?怎么会?”小黑不相信——衣身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小丫头,这个西陆妞儿打架很有一手的好不好?!
“咕咕——咕咕咕——”——可是,万一那个什么宫是个黑店呢?衣身那么可爱,万一他们想要人财两得呢?
想到这儿,菲菲都快疯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饱含泪水,扑棱着翅膀在小小的舱房里飞来飞去,不一会儿,空中就飘起了鸟毛。
小黑被满屋子乱飞的菲菲转得头晕。它一跃腾起,一把就把菲菲按在地上,低声怒道:“你干着急有什么用?不管怎样,我们得去找她!”
“咕咕!咕咕咕!”——哪里去找?
“我下船,去小宫找她!”
“咕咕?”——我呢?
“你留在船上,等着。万一她回来了,你就告诉她我去找她了。你让她发动忠心咒,我感应到了,就会赶回来。”这一刻,小黑只恨衣身设下的忠心咒只能单向有效,而作为仆从的自己却无法感应到衣身。
“咕咕咕咕!”——菲菲竭力反对,拼命扑棱着翅膀——不不不,我也要去找衣身!我不要独自留下来!我要去找衣身!
自打从西陆云轮渡口追上衣身后,菲菲就没有和她分开半刻钟。这一日一夜,于它,不啻为巨大的折磨。
无论如何,它也要第一时间找到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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