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的水流声。
“啪啪”的摇桨声。
衣身蜷缩在箱子里,凝神听得外面的动静。
被称为“二哥”的男人显然是个老手,指挥着“老四”手下的动作,不时提醒着他要注意方向和水下漩涡暗流。
黑暗中,时间似乎过得极慢。衣身听着自己的心跳,暗想着不知菲菲和小黑怎样了——“长宁号”发船了吗?这两个傻蛋,等不到自己回去,会不会被船家撵下去?
忽然,船停下来了。
“二哥,来,尝尝香草的手艺。”
“不用,我自己带了饼。”
“是莫家饼店的干饼吧?二哥,你胃不好,还是吃香草烙的软饼吧!还有肉末和葱花呢!”
老四似乎把饼强塞给二哥,几下推辞不过,二哥便接过了。再开口时,便是口齿不清的混沌。
“咱们在这歇一歇,后面就得一口气过闸了。老子再提醒你一声,过了闸,你就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哑巴,知道吗?”
“晓得——二哥已经提醒我多少次了。我只管紧紧跟着二哥,哪里都不去,对吧?”
“算你机灵——”
头顶上,传来“咕咚咕咚”的饮水声。
“我们运箱子也不知运了多少,却从不晓得箱子里什么。二哥,你知道吗?”
“自然是金银珠宝。怎么,眼馋了?”
“那倒不敢。这都是龙王他老人家的,我哪儿敢肖想啊?我只盼着水晶宫生意兴隆,咱们这些小宫船役的生计便能长长久久。将来,待得香草给我生个儿子,儿子也给咱们小宫做事,吃喝不愁,多么好!”
“嘿,你想得倒是长远!”二哥笑骂道,“就你这猪狗脑子,定然想不出这些话。是你媳妇这么想得吧?”
“嘿嘿!”老四低笑几声,突然压低声音道:“老实说,其实——二哥,我是有点儿怕的。”
“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怕什么,就总觉得吧——觉得心里不安生。奇怪得紧!先前跟着二哥不知运了多少次,也没怕过。可不知怎地,这次就总觉着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反正,打一上这船,我心里就噗通噗通的,说不出的别扭。”
衣身静静地竖着耳朵等着听二哥的回应。然,良久,只听得二哥闷闷嘟囔了一句,“总之,当个瞎子聋子哑巴就对了。”
衣身心底一阵阵发凉——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才会让二哥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老四不看不听不说才能保得平安。
船似乎进入了山洞中的暗河——因为“哗哗”水声变大了,有种空洞的回响。
暗河下有不少漩涡,带得整条船摇摇晃晃。亏得二哥和老四竭力控制,一路惊险不断。箱子里的衣身不知脑袋被嗑了多少下,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飞,小鸟齐鸣。
船停了下来。
隐隐地,二哥似乎在与什么人说话。
不一会儿,便听得刺耳的“咔嚓”声响起,仿佛是什么极沉重的东西被拉起。
船只继续前行。
又过了许久,才停下。
二哥和老四仿佛锯了嘴的木头人,只管一声不吭地将船上的箱子一个个搬下来。衣身紧紧趴在箱子底,只觉得身下晃晃荡荡,心下紧张极了。她既期盼有人打开箱子,又怕被人发现,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大抵,船上的箱子数量不少。衣身等了许久,方听得船桨声再度响起,哗哗水声,渐渐远去。
周遭一片安静。
衣身试探着抬手,用力去推箱子顶盖。连着推了好几下后,终于,一丝光线顺着缝隙透进来。
她大喜,继续去推。这次,却收效不大。衣身想了想,从辫子上取下一根柔韧的钢丝发夹,掰直了,顺着缝隙探出去。
在锁孔的地方,发夹被卡住了。衣身耐心地感应着指尖下的细微动静,慢慢地转动发夹。“哒”,轻响之后,衣身立时感觉到发夹下的阻力消失了。
深吸一口气,衣身一把推开头顶的顶盖。
放眼望去,身周是几十个大小一致的箱子,涂着暗红的漆纹,盖子上有白笔做鬼画符似的标记。这些箱子并不全部堆放在一处,而是分作四处。从数量上看,衣身猜测是由四艘船分别运进来的。
暗河静静地流淌,偶尔有水花被漩涡溅起,“哗啦”声响,愈发显得这山洞空旷而幽静。石壁上,油灯被固定在蛇形铜架上,火苗时不时跳跃几下,投射在壁面上的巨大暗影有如蠢蠢欲动的巨兽,伺机而待。
衣身回过头来,仔细观察将自己关起来的箱子。
与其它箱子一样,这只箱子上也画着一串看不懂的符号。只不同的时,箱子的锁扣上没没有大锁,而是锁环扣着。衣身摇了摇锁环,心下暗猜——之前她在小宫里触动机关,从通道侧壁一路翻滚下去,不知怎地,就落到了放箱子的地方。而好巧不巧的事,她刚好落进了一只开盖的空箱。落下时,或许震动太大,箱盖受力而扣了下来,锁环便扣住了锁孔,使得她苏醒后怎么也推不开。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二哥和老四便误以为这只箱子并非空箱,与其它箱子一并搬上船,然后送到了这里。
而搬上岸后,锁环松动,这便给了衣身机会,将箱盖推开小缝。如此,她方能设法打开箱盖,逃出生天。
那么,这里——又是哪里呢?
这就是二哥口中的“岛上”吗?那么,他口中的“龙王”,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陆上龙王”吗?
此刻,衣身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她不知道自己在箱子了关了多久,更不晓得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焦急是饥渴的抑制剂——先前在箱子里时,她还不觉得饿。而今双脚踏上地面,缓过神来后,开始察觉到肠胃在造反了。
可是,她的背包里,没有一口食物。
此刻,衣身只恨自己太粗心,跑出会谈室时竟没有将剩下的点心都带上。
腹内空空,衣身便不敢驾驭飞天扫帚。
控制飞天扫帚需要集中精力,否则,稍有不慎就会翻车。而饥饿最易让人分神,所以——为安全起见,衣身绝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觉得还是步行为妥。
衣身顺着暗河,沿岸而行。
走了许久,便是尽头。尽头处,是一堵巨大的铁闸。顶天立地的铁闸遍布尖锐的铁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衣身呆呆地望着浸在暗河里的铁闸下部,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这就是二哥口中的“闸”吧?
怎么会有如此巨大如此厚重的闸呢?
衣身失望地捏紧了魔法杖——就算她拼尽全力,也未必能轰开闸,更勿论,闸外还有看守。
掉头吧!
衣身二话不说,扭头就往暗河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经过堆放箱子的地方时,她抬眼观望——那里一切照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暗河的后半截相当曲折,弯弯绕绕,走得衣身气喘吁吁。甚至在不少地方,河边几乎没有落脚之处。她只能双手攀着身侧的石壁,一点一点摸索着石壁上的凸起或者凹陷,小心翼翼地前行。
终于,爬过了一处陡峭石壁,衣身眼前豁然开朗。
山洞在这里骤然拔高,高不见顶。嶙峋的岩石间有细碎的光芒时隐时现,仿佛暗夜里的流萤。这里,虽然没有油灯,头顶上却有黯淡的流光不时闪过,映得山洞里明明暗暗。
衣身努力仰头,却很难看清山洞顶上到底是怎么。不过,既然有流光,是不是意味着通向外面?
她心里一阵激动,立马亮出了飞天扫帚——积蓄体力就是为了逃出这里,但愿祖狄大魔法师显灵保佑啊!
飞天扫帚缓缓升起,向着洞顶的方向而去。
越靠近洞顶,石壁间的细碎光芒就越密集,头顶的流光也愈发清晰。渐渐地,衣身看清了,然,她的嘴巴也张得越来越大。
洞顶,是一层波光粼粼的水,如水晶般晶莹剔透。水极清澈,荇草如丝,缓缓飘荡,玲珑的小鱼嬉戏其间,若凭空而无所依。隔着薄薄的水层,竟可以看到外界的天空。星光穿过水面,映入衣身眼眸。如一扇透明的琉璃窗,这层薄薄的水隔绝了山洞内外。然而,它那么安静,纯粹而无害。
衣身不由握紧了扫把,慢慢靠近。心底,有个声音响起:飞过去,穿越它——之后就是自由!
然而,就在衣身距离那水层越来越近时,陡生变动。
突然,水的当中裂开了口子,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自上出现,穿过裂口,径直落下。而就在这东西穿越裂口的一瞬,水中中流光划过,寒芒骤现,随即消失。
黑漆漆的东西发出“啊——”的惨叫,仿佛身体被洞穿了似的,如秤砣般飞快下坠。“啪——哗——”,暗河溅起高高的浪花。
这一刻,衣身看得分明——那从裂口中骤现骤消的,是无数柄锋利的尖刃。只在瞬间,飘摇的水草、乖巧的小鱼,悉数化作寒光闪烁的尖刃,如飞梭般穿透了猎物。它们躲在水中,如贪食血肉的怪物,静候祭献的到来,只待给他致命的腰斩。流光,是被它们隐藏的獠牙,致命的杀机一击即中。
衣身顿觉不寒而栗。她不敢想象——如果方才自己飞得快一点,先一步靠近那水,那么,被利刃扎得千疮百孔的,就该是自己的吧?
她不敢多想,操控着扫帚飞快地向下冲去。
下方的暗河里,涟漪尚未彻底消散。水面上,犹有暗红轻轻荡漾。很快,便连暗红也消散了。
衣身呆呆地望着恢复平静的暗河。
这些尖刃定是轻薄而极锋利的,即便飞快地洞穿了那人的身体,当场也不见血花飞溅。直至落入暗河,才会有血水流出。那么,坠入暗河中的人还能活吗?
暗河到了这里便是尽头,苍青的石壁围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沉潭。
衣身抬头望望上方的流光闪烁的石壁,再低头看看波澜不兴的深潭,只觉得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风丝丝儿地往骨缝里钻,寒意凛彻。她苍白着小脸,心神因震惊而恍惚——这可真是个杀人抛尸的绝佳之地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