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站在射击场的正中央，带着射击专用的护目镜和耳塞，正在快速地给一把手枪拆卸、再重装。

整个过程耗时43秒。

手枪重组完毕

咔——

上膛。

砰——

砰——

砰——

空旷的射击场中发出阵阵回声，向潮水一样涌入耳畔，前三发子弹命中靶心，凛风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打，直到把一整个弹夹全部打空时，才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凛风回头，发现屠声正向他走过来。

射击场的顶部悬挂着白炽大灯，灯光打下来，把整个射击场分成了许多明暗相间的区域，屠声穿着军靴，每一步都踏在黑白相间的格子之间，整个身体忽明忽灭。

几息之间，屠声就来到了凛风的身旁。

联盟防卫军的两名少将肩并肩地站着，离得不远也不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屠声突然把手伸向了面前的桌子，也像凛风刚刚做的一样，拆卸枪支，重装，再开枪。

射击场再次传来了一阵回声。

当最后一枚子弹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声时，凛风双手抱胸，缓缓开口道：“枪支拆卸重装41秒，至于准度嘛……”

凛侧过头看了看屠声的靶子，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准得让人讨厌。”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谢谢。”屠声放下了手枪，笑了笑，“你怎么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里练枪？”

“别问我，”凛风嘲讽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玩偶熊躺在床上睡觉呢，只会叫爸爸的乖小孩。”

屠声没有回答凛风的这一句挑衅，他顿了几秒，突然右手握拳，抬手直冲凛风面门而去。

凛风没有想到屠声会突然发难，侧过头一躲，试图握住屠声的手腕。

屠声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右手快速回撤，左手肘击直冲凛风腹部而去。

凛风迅速回挡。

横劈、肘击、膝击，近身格斗里的每一种攻击方式都用上了。

两个人互相拆招，打了三十多个回合。

虽然用出来的招式双方都大差不差，但是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打架风格。

联盟防卫军两位少将的身体素质都是一等一的，但屠声的身体更柔软，风格灵活，打架突出的就是一个巧劲，而凛风就完完全全是依靠自己的身体素质打出来的硬功夫。

如果现在是在正式的训练场，身边又有其他士兵围观的话，那么这一场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近身格斗将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基地里的谈资。

但现在是凌晨，这里也不是正规的格斗训练室，而是射击训练场。

直到凛风被屠声撂在地上的时候，这场格斗才算停止了。

凛风躺在地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屠声，冷笑了一声，说：“你是退步了吗？我之前挑战你，你把我撂在地上可没花那么长的时间，还是说你放水了？”

屠声没说话，反倒向躺在地上的凛风伸出了手，想把凛风拉起来。

凛风看了一眼屠声的手，没握上去，反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激起了一片灰尘。

凛风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抱怨地说：“这都多久没人来打扫了。”

“防卫军现在的战斗都以冷兵器为主了，枪支基本用不上，中子弹的发射要用到机械甲，基地虽然仍然保留了射击训练室，但是应该只对这里的枪支做了基本的保养，清洁卫生工作就别想了。”屠声摸了摸那把已经被他打空的手枪，说道。

“还是枪好用，”凛风冷笑了一声，“谁能想到，人类居然倒回了冷兵器战争，和美人鱼打架的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回到了中世纪。”

在防卫军里，美人鱼是海章猿的一个别称，因为海章猿死后会变成泡沫消散，就像童话故事里在海浪里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

屠声觉得美人鱼的别称太恶趣味了，也就没接凛风的话，反而转向了另一个话题：“我拜托你查的东西，有结果了吗？”

“哈哈，”凛风干笑了两声，“你也有来求我的时候。”

屠声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凛风的眼睛。

“有，”凛风收敛了一点脸上嘲讽的表情，说道，“但还不是全部，寻生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狄博士工作上的来往名单要到明天白天才能出来。”

屠声点了点头，问：“还有吗？”

“你是不是没看电脑？”凛风不耐烦地问。

屠声愣了愣，他刚从屠宇的办公室出来，确实还没看他的个人终端，于是他摇了摇头。

“两个小时前，基地技术人员已经成功打开了狄博士的个人电脑，我收到了一份数据，你应该也收到了。”凛风说。

“我知道了，”屠声恍然大悟，“我回去就看。”

“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凛风问。

“我给司令官提交了一份报告，出来之后绕下来就看到这里亮着灯，顺便进来看看。”屠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呵—”凛风短促地笑了一声，正想开口嘲讽，又想起来自己刚被屠声放倒在地上，也就悻悻地熄了这个念头，转头问道：“什么报告？”

“改进新武器的报告，明天应该就要开会说这件事了。”

“为了那只美人鱼阿尔法？”凛风只能想到这唯一的一种解释，问屠声说。

屠声再次点了点头，认真地说：“你要是带队出任务，一定要小心，在新武器出来之前，我们任何人和阿尔法对上，都会是一场不轻松的战役。”

凛风看着屠声，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就率先离开了这里。

屠声听着凛风的脚步声远去，走到了另一把手枪面前。

打空了一轮子弹之后，屠声看着自己的命中率，满意地回宿舍去看技术人员破解出来的电脑内容了。

结果，狄茗博士的电脑里没有什么特别的研究成果，只有浩如烟海的文献资料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个人研究猜想，但是有另一个东西引起了屠声的注意。

屠声看着狄茗博士的壁纸，心里直冒冷汗。

那是一句手写的佛偈，看笔迹，应该是狄博士自己写的。

就是昨天他和时寂分别的时候，时寂对他说的那句佛偈。

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在这句话之外，还多了另一句更出名的佛偈：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壁纸上的草纸是偏黄的颜色，字迹端正，笔画连贯，端的是一派行云流水。

这帮搞科学、做研究的人，都信佛吗？屠声心里疑惑不解。

又或者说，他们都不信佛，只是拿佛经来当做一个读书的兴趣爱好呢？

除了时寂和狄茗，还有没有别的研究员也看佛经？

但是那么多本佛经，那么多佛偈，为什么时寂和狄茗都对这句话情有独钟？

屠声看着这句佛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相，什么是相？

如果说诸相非相，那狄博士是见到了什么，才写下了即见如来四个字？

如来指什么？

屠声不由得想起来昨天他问时寂的那句话：“你该不会是想说，现在这个世界，还有那些海章猿，都是相，都是一个笑话吧？”

然后时寂点头了，再追问，时寂却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只是说自己不能说。

到底是为什么，时寂不能说呢？

是没有想明白，所以不能说，还是被什么东西限制、被什么人威胁了，所以不能说呢？

屠声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但都缺乏有力的证据做支撑，让屠声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在狄茗博士死亡的第三天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窗外冰冷漆黑的海水就像粘稠的墨汁一样翻滚着，黑得就像屠声和阿尔法搏斗时的热成像视图一样。

整个基地一片安静，屠声面前原本是亮着的电脑逐渐变暗，随后变黑，进入了休眠状态，只剩下呼吸灯还在发出微弱的绿光。

屠声越想越觉得不对。

一个能拯救全人类的研究成果，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不说具体的成果内容，就屠声当年读书毕业时候写的论文，至少都得有一个大概的方向、脉络清楚的逻辑关系、查找整理的相关文献资料和一应的实验数据作为研究支撑。

现在屠声都把狄博士写出来的论文全部看完了，还是毫无头绪。

具体的细节他确实不懂，毕竟他也不是专业的，但是这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东西可以称得上“拯救人类”四个字，绝大部分都是在人类之前很多年里的研究成果上做进一步的探索。

据屠声所知，这些都是寻生里其他研究员正在做的工作。

到底是因为屠声不专业，所以没有发现更具体的细节，还是因为这个成果本身就不存在，只是狄博士弄出来的一个噱头，来虚张声势？

但是如果发布会上拿不出来一个具体的成果，狄博士不仅要面临来自联盟的压力，还要面临关注这件事的普通人的指责，她又为什么要造这样一个势？

这根本说不通。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在天光破晓的那一刻，屠声接到了凛风的电话。

凛风也没管屠声是不是在睡觉，仿佛就算屠声还在睡觉，他也立志不让屠声睡个好觉。

屠声听到凛风说：“人际关系表出来了，我现在发到你的电脑上，有一个人你要注意一下。”

“你说。”屠声答道，目光认真。

“唐彦，狄茗的同学，博士期间同一个实验室的，现在正在征星研究所工作。”电话那头，凛风的声音稍微有些失真，“虽然她们属于不同的研究所，但是工作交流还挺多的，可能知道狄博士的研究成果。”

屠声觉得唐彦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想了想，又问了另一个更令他感到奇怪的问题。

“可是，征星不是研究航空航天的吗？”屠声问。

“这个就是你要解决的问题了，我只负责从旁协助，给你提供信息，其他的都不关我事。”

凛风说完就挂了电话。

屠声放下了话筒。

征星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