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声挂断了电话,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那块坟地的主人,应该是狄茗博士,那位被海章猿活活吃掉,只剩下那艘潜水艇中四处飞溅的血肉,连一块完整的遗骸都没有的研究员。
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少将,这里是基地值班室,有一位寻生研究院的研究员想见您,他叫时寂。”
屠声穿好衣服,来到了基地大门,就看到了时寂和一只军犬面对面站着,时寂还伸手摸了摸那只军犬的头,那只军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让时寂摸。
屠声有些讶异,走了过去。
牵着军犬的军士就站在旁边,和时寂聊着天,看到屠声走过来,这位军士冲屠声敬了个礼。
屠声回了礼,又冲时寂点了点头,表示问好。
随后屠声蹲下来,想摸一摸这只军犬的头,这只军犬却很快就躲开了。
屠声笑了笑,对那位军士说:“训练得不错。”
“谢谢少将夸奖!”
这时屠声才看向时寂,说:“时博士,我们又见面了。”
“屠声,”时寂没有选择称呼屠声为少将,“我是来道歉的。”
屠声有些意外,示意时寂边走边说,两个人就沿着基地外围的一圈绿化带慢慢地走。
“我上次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我没有轻视生命的意思,”时寂脸上的表情非常诚恳,不像是在说假话,“我只是不太能理解这样一些概念,说话冒犯了,非常抱歉。”
屠声问:“你不能理解什么概念?”
“生命。”时寂答道。
屠声突然有些明白了,所以时寂那天和他说佛偈,是时寂在通过佛经理解生命的运行吗?他觉得整个世界,包括生命,都是一个相。
每天都处在一线的军人,对生死最直观的感受是尸体,同伴的尸体,敌人的尸体,死了就成为一具尸体,就这么简单。
但是对于每天泡在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他们的想法会更抽象,想得可能也会更宏观,会借助宗教的力量来理解世界也不奇怪。
但是这还是没能打消屠声的疑虑,时寂和狄茗难道都把生命理解成相吗?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这个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屠声暂时按下了心里的这个念头,对时寂说:“没有关系,那句佛偈也给了我一些启发。”
时寂笑着说:“那太好了,谢谢你原谅我。”
屠声有些不好意思,想转移一下话题,就说起了那只海章猿阿尔法。
“你救我的那一天,在巡逻舰上问我,为什么没有砍下那只海章猿近在咫尺的触手。”屠声说。
时寂点了点头,问:“你说这个没关系吗?不会违反规定?”
屠声摇了摇头,说:“上级同意了,寻生研究院本来就是研究这个的,我和你说这个不算泄密。”
“那只海章猿,防卫军现在叫它阿尔法,我在和阿尔法缠斗时,眼前的热成像突然一片漆黑,我看不见它,所以没有能砍下它的触手。”
“除此之外,阿尔法的肌肉力量也已经超过了我对普通海章猿的印象了,联盟特制的钢刃没有办法轻松地伤害到它。”
“所以,我想问问你,寻生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屠声说完了这很长的一段话。
时寂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听到屠声的问话,才开口说:“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够全部研究出来,不过,可能有一些眉目。”
屠声惊喜地看着时寂。
时寂说:“阿尔法的身体上,是不是长着一只嘴?在你的热成像里看,应该是一个漆黑的洞。”
屠声缓慢地点了点头。
“海章猿这个名字的起源,就是这些怪物只在海洋里活动,却同时有着章鱼和猿类动物的特征,所以命名为海章猿,”时寂说得很详细,“既然具有章鱼的特征,那么,碰上一只能够吐墨汁的海章猿,其实并不算一件怪事。”
“墨汁?”屠声问。
“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可以去一趟寻生研究所,直接演示一遍应该能说得更明白一些。”时寂说。
屠声跟着时寂重新来到了寻生,走进了时寂自己的实验室里。
看着一个人都没有的实验室,屠声有些疑惑,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时寂点了点头,打开了电脑,一时间实验室的屏幕都亮了起来。
“不应该有点助手什么的?或者是带一些硕士、博士生组成团队?”屠声不解。
“我不招人的,这项工作并没有那么复杂,”时寂说,“你看。”
屏幕上出现了一只普通海章猿的模拟成像,体型、身高、体重的数据都是正常的,唯一不同的就是,这只海章猿的胸口长了一只“嘴”。
时寂又打开了另一盏灯,走到了一旁的墙壁上,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伴随着一阵机械声,金属墙面上打开了一扇窗户,露出了透明的玻璃,里面一片漆黑。
突然,有几只触手出现在了窗户上,过了一会又离开了。
“海章猿?”屠声问道,“你在你的实验室里养了一只海章猿?”
“不是,是一只章鱼,我通过基因改造,尽可能地把它改造成了海章猿的样子,就是你在屏幕上看见的模拟成像。”时寂解释道。
屠声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清楚地标明了这只海章猿的大脑活动情况和心脏跳动数据。
“因为章鱼本身就能吐墨汁,这是章鱼为了生存进化出来的技能,我在基因改造的过程中,发现这只海章猿出现了一些奇异的变化,”时寂指着屏幕上这只海章猿胸口的洞,说道:“它原本能够用来吐墨汁的嘴,变成了这个样子。”
屠声听到基因改造的时候,心里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问:“这代表了什么?”
“屠声,”时寂认真地看向了这位年轻的联盟防卫军少将,说出来的话没有一点迟疑,“它进化了。”
屠声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问:“寻生这几年一直在用人猿和章鱼进行基因改造吗?”
“是的。”时寂调整了一些参数,又给屠声递了一副像望远镜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屠声接过了这副眼镜,手感有些重。
“热成像,和防卫军机械甲里装的那个差不多,”时寂解释道,“我现在准备给这只海章猿一点刺激,受到刺激后,它就会吐墨汁,你可以用这个来观察。”
屠声缓慢地戴上了这副热成像眼镜,视线里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红相间的一片,面前站着的时寂是红色的,会发热的电子设备也是红色的,地板和天花板也是红的,只不过颜色没那么深。
就像他重新回到了海底。
屠声转过头,走向了那扇窗户。
屠声在窗户前站定,把眼镜贴上了玻璃,他看到了那只海章猿,正在水里悬浮着。
“准备好了吗?”屠声听到时寂问他。
“好了。”屠声回答道。
“三、二、一。”时寂的声音在屠声身后响起。
屠声死死地盯着那只海章猿,他没有观察到时寂对这只海章猿做出了什么刺激。
但是过了一会,从这只海章猿的那张漆黑的嘴开始,猩红的热成像快速地消失了。
那张嘴就像黑洞一样,逐渐吞噬了这只海章猿的身躯,热成像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情景和他前几天在海底见到的一模一样。
屠声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时寂站到了屠声的身旁。
“你现在可以把眼镜拿下来,看一下这只海章猿有什么不同。”时寂的声音在他的右手边响起。
屠声的手摸到了后脑勺上系着的粘贴扣,又摸到自己在贴上了粘贴扣之后系上的绳结。
粘贴扣是为了戴牢眼镜,绳结是为了固定眼镜。
不知道是因为时寂站在旁边他有点紧张,还是因为屠声看到了海底那一幕的重现,心情复杂,屠声没有能够快速地把那个绳结解开。
正在屠声不得其法又有些着急的时候,时寂轻轻地笑了一声,说:“我帮你吧。”
一片漆黑中,屠声感觉到时寂的手碰到了自己的头皮,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他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绳结就被解开了,屠声拿下了眼镜,眼前重见光明,他听到时寂问:“你的沐浴露是柠檬味的吗?挺好闻的。”
屠声有些恍惚,他早上许的愿,现在就成真了。
但是也就几秒的事,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海章猿的身上,但是他能感觉到耳后一片热意。
也不知道红没红。
“我调亮了海水的亮度,”时寂就像一点没有发现屠声的异常一样,和屠声并排站在玻璃窗的前面,对屠声解释说,“你现在能够看清吐了墨汁的海章猿的样子了。”
屠声抬起头,看见了在透亮的海水里游动的海章猿。
“墨汁呢?”屠声转过头,问时寂,“不是墨汁阻挡了热成像的形成吗?”
“墨汁并不是真正的墨汁,你抬头,看看海水里有什么。”时寂说。
屠声照做了。
在顶灯超强的光照下,海水里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光路,似乎是某种胶质物体产生的丁达尔效应。
“其实,用粘液这个词来形容这只海章猿吐出的东西,会更准确。”时寂说,“海章猿吐出的这个粘液并不能阻挡人的正常视线,在光照之下,我们都能很清楚地看见这只海章猿。”
“但是这个粘液最大的特点就是具有冷冻效果,冷冻之后的温度是低于绝对零度的,这时,热成像就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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