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声敲响屠宇办公室的门时，还不知道他的父亲为什么要找他。

令屠声没有想到的是，屠宇亲自来给屠声开门了。

“司令官。”屠声敬了个礼。

屠宇上下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说：“进来说吧。”

屠声跟在屠宇身后，走进了办公室，并且顺手关上了门。

屠宇坐到了沙发上，一边泡茶一边对屠声说：“怎么在基地穿成这个样子？”

屠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卫衣，说：“我准备出一趟门。”

“查任务？”屠宇用茶水浇了一遍茶宠。

“是，”屠声回答道，看着茶几上的茶宠变色，“激进派的任务。”

屠宇抬头看了一眼屠声，哼笑一声道：“行，好好查。”

屠声点了点头，仍然没有明白这次谈话的目的。

“不说这个，这一次在罗斯海，你有什么发现吗？”屠宇将一杯茶推到了屠声面前，又将泡茶的杯子倒放了过来，将杯子拿走，剩下的茶叶都堆在杯盖上。

“在返程的时候，我已经向基地提交了详细的行动报告，”屠声端起了那杯茶，感觉到从陶瓷杯壁上传来的热度，“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发现了。”

“哦，”屠宇也端起了一杯茶，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船上的情况怎么样？第一军团的军士和基地的研究员们还尽责吗？”

“是的，这一战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屠声感觉茶杯很烫，觉得还是用高脚杯来喝比较合适。

“寻生和征星的研究员们也还好吧？”屠宇语气没变，继续问道。

屠声掀了一下眼皮，动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流畅，说道：“是的。”

“你这次指挥战斗，寻生的研究员们在船上都干什么了？”屠宇问。

他们能干什么？屠声不解。

“他们应该一直呆在主舰上的实验室里，没干什么。”屠声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了。

“你在报告里说，有一位叫时寂的寻生研究员给第一军团带来了制胜的药水，”屠宇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他也救过你。”

“是的。”屠声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父子两人面对面坐着，进入了谈话的重点。

“这么优秀的人，我一直没有从虞院长那里听过，他有兴趣来防卫军工作吗？”屠宇问道。

这样私人的问题，屠宇不去问时寂本人，反而来问屠声。

屠声知道屠宇已经知道自己和时寂的关系了。

“这得看他，我说了不算。”屠声笑了笑。

屠宇点了点头，又端起了茶杯，问道：“你这次立功，之前降的那半级，可以升回来了。”

“凛风的那半级也一起升回来吧，他在这次战斗中表现得很英勇。”屠声没有再继续喝面前的茶。

“行，”屠宇一口闷了杯子里的茶，亮了亮自己的杯底，让人感觉他不是在喝茶，而是在喝酒，“你去查案子吧。”

屠声告辞了。

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屠声就吐出了一口气。

这场谈话非常诡异，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屠声就知道这不是一场父子间的谈话，而是一场上下级之间的问询。

但既然是问询，整个过程又没有目的，也没有重点，仿佛只是一场平常的闲聊，可谈的却是公事。

而且这个谈话的重点，是从屠宇问到征星和寻生的研究员开始的，自己的父亲对寻生的研究员非常感兴趣，征星只是一笔带过，可这次西格玛水晶的行动，贡献最大的就是征星的可控核聚变技术。

后来又提到了时寂。

他本来以为是屠宇对自己的恋爱表示不满，但是屠宇话里话外感兴趣的不是屠声的恋人，而是研究员时寂。

难道是屠宇想给防卫军的科研加一把火吗？那他直接给时寂发工作邀请函就好了。

再到后面给屠声官复原职的时候，已经不是他们谈话的重点了，因为屠宇很快地结束了话题。

他的父亲，防卫军的司令官，用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到底想从屠声这里知道什么呢？

屠宇看着屠声关上了门，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他先是拿起了电话，打给了寻生研究院的院长，虞庆。

结果是无人接听。

屠宇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又放下了电话。

他在看着空气中因为屠声起身而被带动的灰尘，仿佛在看着虚空里的儿子。

屠宇在以一种严格的眼光，审视着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儿子。

在屠声执行西格玛水晶的任务之前，他对屠声的印象，先是善良。

百无一用的善良。

屠宇没有碰到过能用善良解决问题的人。

但是在这次任务之后，屠宇又不得不认可屠声身上善良的力量。

屠声居然能够和凛风达成和解，在罗斯海行动之中，两个人进行了一场合作，杀的阿尔法加起来得有四十多只。

如果是屠宇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一定会用拳头把凛风打服。

但是屠声开发了另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

屠宇能够走到司令官的位置，靠的是在血与火中堆出来的功勋，所以他本能地否定屠声的行为。

在这一刻，屠宇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如果他死了，屠声有没有办法重新凝聚起整个防卫军？

在罗斯海战役之前，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但是现在，屠宇想给这个问题一个肯定的回答。

是他小看了自己儿子的能力。

屠声按照原定计划，来到了警戒队里，找到了徐队。

满打满算，他们也就四天没见而已，徐队看起来却疲惫了很多。

“屠少将。”徐队冲屠声点了点头。

“徐队，您这是……”屠声看了看徐队面前的一堆五颜六色的纸。

这些纸看起来是某种宣传海报。

“您来看看这个。”徐队将一张海报递到了屠声面前。

屠声接了过来，直接就被海报上一行标红的字吸引住了目光。

“联盟的骗局！海章猿是假的！”

屠声本来应该生气，但是他想起来了老诀实验室里的那一堆泡沫，还没冒头的火气也散了，只剩下了凝重的疑云。

他又接着看了下去。

后面的内容，屠声就开始看不懂了。

“可笑吧？”徐队看着屠声手里的那一张海报，“写得什么鸟东西，看都看不懂。”

屠声点了点头，也知道自己和徐队的看不懂，不是同一种概念。

这张海报上除了那一行鲜红的字是人话，剩下的东西都是一些复杂的生物概念和图片，感觉写海报的人不是在做宣传，而是在写论文。

屠声跳过了中间的证明过程，直接看向了最后的结论部分，结论只有一行字，“由此可知，海章猿是一种不存在的生物。”

还“由此可知”，屠声感觉这非常荒谬，但是这张海报引起了屠声的绝对重视。

“这些海报是从哪里来的？”屠声问道。

“这两天在各个咖啡馆和餐厅里发现的，”徐队又拿起了一张海报，对着这上面的东西指指点点，“这不是一看就在扯淡吗？”

屠声这一回没有点头，倒是把这张海报仔细收好了，虽然屠声看不懂，但是总会有人能看得懂的。

但是现在要关心的反而不是海报里的内容。

“能查到是谁发的吗？”屠声问。

“难，”徐队摇了摇头，“虽然按照道理来说，监控基本上是到位的，但是您知道……”

徐队放下了手里的海报，又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说：“只有治安相对稳定的时候，监控才有意义，现在，哈！”

屠声看着几张从桌子上翻飞而起的海报，听着徐队接下来的话：“监控维修的钱先不说，各种黑市、暗网和私人贸易层出不穷，还有激进派的人在活动，查起来实在是不简单。”

屠声点了点头，明白徐队说的症结在哪里。

在海洋危机后的今天，一是联盟的大部分资金都被用于征星、寻生两大研究院和防卫军中，能够拨给警戒队的钱只能说是杯水车薪，监控无法正常运作是常态。

二是，在社会资源短缺的现在，联盟对于各类生活必需品都有管制，这时正常的交易无法正常运行，当然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黑市，既然有黑市，那肯定有办法能够避开警戒队的监管，这毋庸置疑。

屠声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不相信海章猿存在的人。

屠声觉得自己得去见一见亚瑟·麦基。

“屠少将，您今天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徐队看着发呆的屠声，问道。

“没，我想问问你们，激进派成员的常规活动地点，你们有眉目吗？”屠声问。

“有苗头的地方早就被我们一锅端了，现在他们都是散兵游勇，”徐队说，“但是我可以告诉您一个地址，大部分激进派的人都住在那里。”

“您说。”屠声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安广里。”徐队说了一个地点。

屠声愣住了，他回想了一下地图，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

“那一……大片都是吗？”屠声随即问道。

“对，那一片，都是。”徐队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