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寂准备进一步解释这个时间场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楼上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压抑至极的哭声。

屠声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属于屠宇，他抬起头，看向了自己刚刚离开不久的房间，心里难过。

凛风低着头，这阵哭声似乎让他确信了什么，只听凛风问道：“所以是假的，对吧？死去的人不能活过来。”

时寂点了点头，说：“是的。”

凛风久久地看着时寂，他像是在等一个“但是”，可是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不会再有什么转折了。

只见凛风苦笑一声，对着屠声说：“行了，我有这句话就够了。”

雷燃表情一变，屠声心头一凛。

“你别想不开。”屠声对凛风说。

“没，我不是想不开，我是已经想开了，”凛风摆了摆手，笑了一声，像是被屠声和雷燃的反应逗笑了，“我听不懂，也没兴趣知道这个时间场是什么东西，你等会告诉我一个结果就行了，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吧。”

凛风说完之后，脚步一转，就要离开。

“你去哪？”屠声着急地问。

“我看这里景色不错，想到处转转。”凛风在海底的星空之下，抬头看见了南极的天。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老诀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如果时寂说的都是真的，那就证明存在着一个超乎人类想象的生命啊！”

“真相？什么是真相？”凛风反问，他回过头看着时寂，言辞锋利，“你说出来的东西，就是真相吗？”

老诀沉默，时寂抿着唇，弯了一下嘴角。

“你们搞科研的继续研究吧，我是没兴趣了，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精神绷了两天了，累。”凛风伸了个懒腰，走了。

屠声感觉自己的眼眶一热，看着凛风远走的背影。

雷燃站在一旁，冲屠声偏了偏头，又将手上的耳机递给了屠声，说：“我也听不懂，我在这附近转转，等会你也顺便告诉我结果就行了。”

只剩下屠声和时寂还在原地站着，他们听着楼上没有停止的哭声，沉默着矗立着。

老诀沉默了一会，随后他对时寂说：“时博士，我们还是来把真相说完吧，这件事，对于我这样的研究者来说，非常重要。”

时寂从屠声的手上拿过了耳机，又用空出来的左手牵住了屠声的手，屠声没反抗，任由时寂握着。

“你觉得时间应该是什么样的？”时寂问。

“一条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隧道？”老诀表示了疑问，“这是一个很生活化的回答，但是我给不了你更精准的定义，这个方向现在估计还是征星研究的前沿课题，关于时间是什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没事，这个答案就够了，引力构成的时间场就是这样的一条隧道，所有人都走在这条隧道里，人类以及整个世界，都处在这条隧道里，人类不断地和世界的接触，以电磁力为核心形成了意识，这一条是真的，但是它现在不重要。”时寂说。

“什么叫不重要？”老诀问。

“你觉得二维世界里的生命应该以什么形式存在？”时寂问。

老诀思考了一会，说：“在一个只有长度和宽度，没有高度的空间里，他们的活动应该像一张白纸上的线条一样，永远在纸上，进行没有高度的，滑动？”

“他们会受到引力的限制吗？”时寂继续问。

“当然，二维世界仍然存在质量，每一个有质量的物体都会受到引力的限制。”老诀答。

“好，假设二维世界的生命是以滑动作为生命活动的形式，那么三维世界的生命，仅仅是在滑动的前提下，能够向上蹦跶——因为三维世界有了高度，二维世界的力假定叫滑动力，三维世界的力是电磁力，但是不管是二维还是三维世界，引力都贯穿其中，它作为一个宏观的力统筹了二维和三维的空间。”时寂说。

“就像二维世界的生命也会受到电磁力的限制——我现在能够把一张纸撕成碎片，但这说明了什么？”老诀问。

“说明任何维度的空间都可以存在生命，但生命存在的形式不重要。不管是滑动力还是电磁力，两种力产生的生命，都会受到引力的限制，我刚刚说电磁力使人类产生了意识，这一条不重要，因为他们都被困在时间的隧道里，没有办法回头，这是三维世界受到引力限制的体现——没有办法回头的时间，当然，二维也一样。”时寂说。

老诀想了一会，说：“如果说，由滑动力产生了二维生命，由电磁力产生了三维生命，那么，引力能产生什么样的生命呢？”

时寂无声地笑了，却没有打断老诀的思路。

“引力和时间息息相关……它能够控制时间的流速，一个可以穿梭所有时间点的生命？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老诀尝试着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对于引力产生的生命来说，是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过去和未来都必须相对于‘现在’这个概念来说，但是，它们就是那条时间隧道本身，无所谓过去和未来，就像你看着一张白纸上的线条，也无所谓二维生命们要去往何方，它们滑过的生命轨迹，对你来说，只是一张你早就能看到边缘的纸。”时寂说。

“所以说，动力才是关键，各种力都能产生生命，而由引力产生的生命，就是时间？时间是活的吗？”老诀喃喃自语，问道。

时间是活的吗？

“是的，引力产生了时间，时间是生命的一种形式。虽然现在人类的物理学还没有办法定义时间，或者把时间定义成了一种‘概念’，而不作为一种存在，但是，确实是这么回事。”时寂答。

屠声停住了脚步，他站在原地，时寂回过头，看见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耳机里的老诀还在说话。

屠声看着时寂，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寂冲他笑了笑，握紧了屠声的手。

时间是一种生命的形式……

时间是活的……

草，屠声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字。

“到这里，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时寂问老诀。

“时间作为一种生命，它存在的形式是什么？”老诀这句话问得很快很急，“二维生命是一堆线，二维世界是线组成的面；三维生命是能够向上蹦跶的面，三维世界是一个有高度的盒子，那时间是什么？是无数条时间隧道的管子然后堆在一起？引力组成了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四维？还是更高的维度？”

“生命和世界的构成都需要动力，维度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叠加概念，不管是生命还是世界，都需要通过某一种、或者多种力来维持，除了现在已知的四种基本力之外*，还有别的力，但是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了，至于时间，”时寂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欣喜，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知己，“时间是一种宏观生命，以在时间线上的无数空间形式体现，所以你猜的也没错，差不多就是时间隧道的管子们堆出来的生命形式。”

“时间长什么样子？”屠声听到这里，问时寂。

时寂看着屠声的眼睛，说：“时间的质量无限大，里面有光，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一个会发光的、透明的、但是超级无敌巨大的胖子。”

屠声无声的笑了笑，眼眶却意外地红了一圈，“是吗？那也应该是一个好看的胖子。”

时寂叹了一口气，又有些自得地笑了笑，说：“是挺好看的。”

老诀沉默了一会，喘了一口气，说：“那你刚刚说的，‘它快死了’，指的是这个时间场吧？你说的赋予意识又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截断任意一条线，把线的头尾相接，也可以把平面对折再对折，甚至折出一朵花，都可以，将一个人的意识——也就是他所有的过去，接到这个人的‘现在’，这对于时间场来说是非常简单的。”时寂说。

“好，哈哈，好，”老诀像是听出了什么一样，他笑了两声，“那你说时间要死了，也就是说时间还是受到了某一种限制，可能是其他更高维度世界的力，对吧？就像人类受到了引力——也就是时间的限制，所以人类会死，那么，你现在受到了什么限制？又为什么要死了？”

屠声听到了这句话，像是不敢再往下听一样。

他伸出手，掐断了时寂手里耳机的通讯，老诀的声音消失了，又见屠声把耳机扔到了一旁的池塘里，现在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了时寂和屠声两个人。

也有可能站在这里的只有屠声能被称为人，而时寂，屠声不知道应该怎么样称呼他。

屠声一边哭一边笑，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时寂做出什么表情。

草。

时寂看到了很多个屠声，在无限的空间里，无限多种可能的时间线里延伸出去了很多个屠声，他们在哭在笑。

有的时间线上屠声已经死了，有一些时间线上的屠声现在还活着，而有一些时间线上，屠声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时间里有无数种可能，但是如果就连时间都要消亡了，那么时间里就不会再存在什么可能了。

时寂只是在笑，说：“别哭了。”

“草，”屠声用手抹了一把眼泪，简直要被这样戏剧化的情节给逗笑了，“卧槽。”

屠声想起来，在狄茗博士死亡后的第二天，他前往寻生研究院做调查，因为寻生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对狄茗博士的死亡闭口不谈，所以他和时寂在寻生的食堂里吃了一顿饭。

当时时寂说，他很喜欢屠声，屠声觉得奇怪，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认识的第二天就对屠声表白，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所以，对于时寂来说，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相，他从一开始就把真相告诉了屠声。

草。

屠声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语言系统彻底失灵了。

时寂安静地看着屠声，不知道屠声会说什么，也就不知道屠声会选择哪一条时间线上的话。

他心里列出了无数个屠声可能会说出来的话，但是只要屠声还没有说，他就不知道屠声下一秒会怎么样反应。

虽然他能够看见每一种可能，每一个过去与未来的结局，但是，他永远不知道在这其中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所以，他经常会因为其中的人们做出的选择而感觉到惊喜。

他没想到罗涵对屠声的感情，重到让他差点选择对自己动手；没想到屠声真的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选择吃下他递过去的油条；没想到卡曼在得知她正在被追杀之后，第一时间选择关心自己的朋友；没想到老诀、凛风和雷燃对屠声的友谊发展；没想到屠声在听到了一堆几乎象征着虚无的话语后，还愿意抓住时寂的手，两个人在河水里接吻；没想到屠声在理智完全崩塌之后还能靠着情绪重塑精神；没想到诀鹰对待死亡真的如此勇敢。

时寂能看到每一种可能，可他不知道人们会怎么选择，但是在这几天里，他见到的每一种可能都让他惊喜。

就好像无数条时间线、无数个时空隧道收束成了最出彩、最漂亮的一股绳子。

所以他总是耐心等待，等着每一个人做出属于他们的选择，而屠声，大概是时间给予了最多耐心的人。

四种基本力：引力、电磁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和强相互作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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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