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河,月至树梢,寂静无声的夜幕,正是断肠人思慕之时。
墨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看着手中精致的玉石,乃是一只羊脂般的玉蝉状,触手生温,光滑细腻,是颗上好的和田玉,是他随身佩戴多年的玉。
抚摸着他随身佩戴的玉,墨焉神情微妙,这样的手感,一如那夜她抚摸过的他光滑的肌肤。
他粗重而克制的喘-息,他干燥火热的双手,他润泽灼热的嘴唇,他热烈急切的亲吻着她……
墨焉猛的止住了脑海里的画面,慌乱的把玉蝉塞进了枕头底下,她心怦怦跳着,埋首在枕间闭上眼睛不敢再想。
可是越克制越忍不住回想,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不是那种难闻的汗臭酒气,他身上散发的一股如松香般清淡的味道,仿佛能让人安神平静般,似乎是被他身上的松香味吸引,她没有反感他对她做的事情,甚至她主动投到了他怀里,向他索吻……
墨焉猛的又睁开了眼睛,一阵懊恼,难怪总感觉到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这原本就是他睡的床,他的枕头他盖在身上的被子,上面都是他余留的味道。
都怪他,说什么婚嫁成亲的事,说什么只要她愿意,他还能帮她报仇!他说得那般美好,让她孤独了许久的心,似乎有了依靠,她鬼使神差的又从枕下摸出了那枚玉蝉,放在手里抚摸,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眼前晃过他清俊的脸庞,卓越的风姿,原来清怀先生竟是那么年轻的青年,她还以为他已经是中年人,她还当他是长辈师长般敬重!
那么他大她几岁?他虚岁二十五岁,那就是大她七岁,就像她的哥哥一样!小时候不懂事,她还曾经对父母说,她喜欢哥哥,以后长大了就嫁给哥哥,那样他们就还是一家人了。
为了这话她被全族的人笑话了好久,后来看她急哭了母亲才告诉她,兄妹之间是不能成亲的,她既然喜欢哥哥,以后就找个和哥哥一样的男人,而他今夜对她的谆谆指教,不就像以前哥哥指教她一样吗!
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教诲了,以前哥哥,父亲和族长长辈们就是经常这般教诲她们的。
墨焉脸色绯红的起身走到桌前,不能再想不能再躺着充满他气息的床了,不然她定会想入非非一夜了。
桌上有茶水,尽管已经凉透了,但她还是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凉意入腹,她打了个冷颤,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放下茶杯,她目光一顿,落在桌上的几本书上。
《墨经》。
墨焉手微微一抖,双手捧起了那本古书,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打开。
“入国而不存其士,则亡国矣。见贤而不急,则缓其君矣。非贤无急,非士无与虑国。缓贤忘士,而能以其国存者,未曾有也。
……”
……
清晨,万物俱醒,晨光柔和,初起的阳光照亮了整个玉清观,微风中,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前殿上隐隐的传来众道人早课诵经和练武之声,退去夜晚的寂静旖旎思慕,却是又一天新气象。
成清怀来到房门前正欲要敲门,里面却传来了一声:“请进!”
成清怀微笑着推门进去,这次她没再不辞而别,想来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晨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墨焉就站在窗边,阳光照在了她身上,仿佛融为了一体。
成清怀微怔,只见她神情淡然,身姿笔直,眼下青黑,仿佛就站立在此一夜未睡,不禁问道:“你在此站了一宿没睡?”
墨焉迟疑着点了点头。
成清怀哭笑不得:“我让你好好想想考虑清楚,不是让你一夜不睡的去想。”
墨焉摇摇头道:“于此无关,我……不习惯此地,所以睡不着。”
成清怀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就有个道童送来了清水和早膳,待他放下东西出去后,成清怀笑道:“你先洗漱一下用些早膳。”
墨焉默默的点了点头,就着清水洗漱清理后,回到桌前,成清怀已经摆好了早膳,一具道家的风格,清粥馒头、青菜豆腐萝卜,两个人的分量不多却足够,清淡又丰富,看来他是特意到此陪她一起用膳的。
成清怀笑道:“先用早膳吧,有什么话用了早膳再说。”
食不言寝不语,道家一贯的风格,两人默默的吃了早膳后,有道童收拾了下去后,成清怀温和道:“昨夜一夜未睡,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墨焉摇了摇头,请他坐下,亲自为他倒了杯茶,才在他面前坐下,道:“清怀先生,多谢你昨夜收留指点我,但这里是道观,我又是女子实在不便打扰留在此,墨焉该向你告辞了。”
成清怀看着她道:“你还是要走?”
墨焉点点头:“临走之前有一事请教先生!”
成清怀微笑道:“请说?”
墨焉指着书桌上的《大周刑统》和《均田图》,问道:“昨夜睡不着看到了这个,就借阅了一下,请问先生,这个是何人所做?”
成清怀道:“这是前番周皇交给我,询问可否颁布实施?昨日朝堂上,周皇已经下诏颁布正式实施。”
墨焉静静的点了点头,看着《墨经》又问道:“这本《墨经》也是柴荣交给先生?”
成清怀摇摇头道:“不,《墨经》乃是我随身携带之物。”
墨焉一怔,惊讶的看着他道:“先生也读《墨子》?”
成清怀一挑眉,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道:“是,我自小就读《墨子》,你也读过墨经?”
墨焉眼里散发出丝光彩,问道:“先生既然自小读墨子,那你觉得这《大周刑统》和《均田图》怎么样?”
成清怀微笑道:“很具墨家风范!”他顿了顿又道:“如此看来,皇上颇有墨家风格!”
墨焉脸色古怪的喃喃一声:“颇有墨家风格!”
成清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准备再次刺杀柴荣?”
墨焉抬眸看了看他,摇摇头道:“如先生所说,我现在没有刺杀他的资本,即使我想付出生命与他拼命,也是没有办法做到的,所以先生不用担心了。”
成清怀皱了皱眉,看到她接着拿出了那枚玉蝉,递过来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道:“先生,那日的事只是个意外,你不用特意为此负责的,我还是那句话,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成清怀看着她道:“为什么?你若有其他顾虑,可以和我说,总能解决的。”
墨焉抬眸看着他道:“先生,你喜欢我吗?”
成清怀一怔,愣住了。
墨焉道:“是男女私情的喜欢?你喜欢我吗?”
成清怀蹙眉,半响诚恳道:“娶你为妻,我是真心的,我会好好待你。”
墨焉颔首道:“我知道,先生会待我好,尊敬我,疼惜我,我想要的你都会尽力帮我做到,所以我只是你妻子,是你的责任,而不是你心悦的女子!”
成清怀愕然。
墨焉道:“自小我母亲就告诉我,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是过一辈子的人,自然要嫁个两情相悦的人,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纯属废话,若是嫁个三心二意,三妻四妾、朝秦暮楚的男子,只会受一世苦,只有我心悦你,你也心悦我,夫妻才会相互理解包容,和美恩爱,她说如果找不到两情相悦的人,还不如一生不嫁。”
成清怀目瞪口呆,他从没听过如此不合礼法的话,偏偏说的又有几分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墨焉看着他道:“先生对我没有男女私情,只有责任,这样就不是我想要的夫妻之道,既然不是两情相悦,何必为了所谓的责任纠缠,时日久了,我想要的先生给不了,先生能给的我又不想要,如此纠缠以致两厢生厌,最后反目,何苦!”
成清怀沉默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她。
墨焉眼眸一黯,站起来道:“就如此吧,先生,墨焉就此别过!”
成清怀也站了起来,有心想说什么,但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说,只得将玉蝉拿起重新放到她手上,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能只为负责任而枉顾你的意愿,这个你拿好,我说过的不会变,只要你拿着这个,我答应会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
墨焉怔怔的看着他,眼眸里闪过一丝失落,垂眸看着手中带着他体温的玉蝉,迟疑了下。
成清怀已经合起她的手,微笑道:“拿着吧!”
看着她低垂微微煽动的眼睫,他轻轻一叹,温和道:“墨焉,娶你为妻我是真心的,我不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我是道家弟子,身持戒律清规,更不可能有三妻四妾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不是两情相悦,我不能枉顾你的意愿硬要你嫁给我,只是我的话就放在这里,我是道家弟子,原本一心只愿修行学道,但既然我对你做了那些事,我不能不为此负责,你不嫁我便不娶,如若日后你找到了两情相悦之人,就告诉我一声,我便不再等你,继续求道修行了。”
墨焉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道:“先生……”
成清怀微微一笑,道:“我不逼迫你。当然,你今后有什么不决难以决断的事,便来找我,我会为你指点!”
墨焉心一顿,有些丝丝的扭痛,又有些酸酸涩涩,滋味难辨,手中感觉得到玉蝉的温暖之感,她一时竟舍不得拿出来还给他,终是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玉蝉,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如此,墨焉告辞!”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