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四个侍卫过来架住龙道长和黄道长之后，他们两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即将要遭遇什么，哭喊道：

“陛下，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下一次，我一定把这妖人……”

“陛下，我还有一法、还有一法啊！”

昌意皇帝微微皱眉，“聒噪。”

架住两个道士的侍卫瞬间拔刀，两道白光闪过，龙道长和黄道长脖颈各自多了条血痕。鲜血喷溅出来，两人一下子倒地了。

一边的真玄先生眼见着这一切，龙道长的血溅到他脸上一点。他看着眼前的场面失神，然后突然猛一哆嗦。

而昌意皇帝的目光放到在场仍然完好站着的牧放身上。

牧放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拱手说：

“陛下您看，比起龙道长和黄道士，我觉得我倒是更像得道真人。——您觉得呢？”

*

牧放成功被皇帝视为座上宾，供奉起来了。

真玄先生成了个鹌鹑，一想到自己之前在范县得罪了牧放，甚至牧放之所以以“妖孽”的身份入宫还是得他所赐，便一点也不敢来牧放眼前。

皇帝对于“得道真人”总是礼遇有加，第二天便说要赏赐给牧放宫观。牧放连忙说不用，让皇帝在皇宫里随便给自己找一个舒服的地方住着便好。

昌意皇帝赞许说：“牧君志慕清虚，比真先前所召请道长都要好。”

牧放汗颜。

他还不忘给小灰讨赏赐：“不知陛下可否赐贫道一只……”

他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小灰便已然知道了他之后要说出的话，一口咬在他的胸口。

牧放表情狰狞了一瞬。

这小崽子，下口也不挑个好地方。

不就是想喝奶么，可他也没有啊。

讨赏暂时只能搁置了。跟随着宫人去到皇帝安排给他的院子之后，牧放把小灰从怀里揪出来，揉了揉沾了小灰口水的胸口，屈指弹一下它的脑门，“小东西。”

小灰凶狠：“嗷呜！”

牧放抱着小灰往软榻上懒洋洋地一躺，对侍候的宫人招手说：

“去给我弄点吃的，多上点肉，去吧。”

牧放说完吸溜了一下口水。

小灰也眼睛一亮。它知道人间有好多好吃的，但是牧放穷，它都没能尝过呢。

饭菜很快便上来。十六道菜，中央放着一盘粉蒸肉，往外精致的碗碟绕着圈摆了两圈，颜色不一，精致可人。牧放把小灰放到桌子上，面前摆了小碟子，又给它脖颈前绑了个小兜兜，最后说：

“开动！”

小灰开心：“嗷嗷！”

皇宫内蓄养的道士不少，牧放吃完饭到周边逛了一圈，便见到了不下十个穿黄袍、头戴高冠的道士。远远近近都可见香烟缭绕，隔壁丹炉内的火候噼里啪啦，简直热闹。

晚上的时候皇帝竟然召牧放去讲道。

牧放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纳闷地摸着脸嘟囔：

“大晚上的叫我过去？别是看中了我的脸，想要对我图谋不轨吧？”

一旁的小灰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皇帝寝宫烛光熠熠，牧放进去之后发现皇帝并没有睡觉，而是对着三清神像在跪拜。寝殿中央不是软榻，而是一个镶着白玉的蒲团；前方案几上是金子做成的香炉。

牧放：……贫穷使我嫉妒。

他一定要从皇帝那里扣出来点钱钱。

于是等到昌意皇帝打算要和他睡前坐而论道的时候，牧放灵机一动，提议道：

“陛下，我给你变戏法看怎么样？”

哄了皇帝一晚上的结局是龙颜大悦，许诺第二日去大殿领赏。

牧放美滋滋地抱着小灰回去了。

第二天牧放便出门要去领赏，刚走出院子看见对面迅速缩回去一个人影。牧放回忆了一番，最后发现那好像是真玄先生。

原来对面住着的是他啊。

真玄先生先前总要和他炫耀，这回是牧放比他还要志得意满，不由得走近了对面一点，然后故作和小灰聊天，大声说：

“小灰啊，咱们去向皇帝领赏去喽！”

“嗷嗷！”

门内的真玄先生嫉妒得要把墙皮扣掉。

牧放在走去主殿的途中都是脚步带风。

小灰想到牧放有了钱之后自己也能吃好吃的，也心情颇好。

直到进去大殿，皇帝差宫人给他一个盒子：

“这是前些日子神霄真人献上来的大还丹，服之可起死回生。一炉历时三年，仅出六枚，赐尔一枚，牧君定要好好钻研法术，不要让朕失望。”

牧放结果这个装着能够“起死回生”的大还丹的盒子，笑容逐渐消失。

表情崩裂。手指颤抖。

偏偏皇帝貌似还很心痛。

给他的赏赐——

一颗牧放一闻就知道和糖丸掺了石头一个成分的“起死回生神丹”。

牧放浑浑噩噩地领了赏赐回到住处，和小灰对着桌子上放着的“神丹妙药”苦大仇深。

“唉！”牧放叹气。

“嗷呜！”小灰叹气。

一人一犬对视一眼，只后牧放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吃垮小气’皇帝：

“来人！给我上一整桌肉菜！”

虽然这赏赐在牧放看来简直还不如没有，但是在旁人看来便是新来的“妖道”牧放，把皇帝哄的龙颜大悦，还被赏赐了神丹，是何等荣宠。

最妒忌得不行的就是真玄先生。

他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日进宫，皇帝轻描淡写地下令斩杀了其余两个道士的场景，鲜血扑到他的眼前，带来心脏的惊悸和颤抖。

但是向来富贵最能易人心。

在皇宫里面，无论怎样都不如得到皇帝青眼，就算是伴君如伴虎。

真玄先生还是忍不住行动了。

于是下一次皇帝召见牧放垂询玄妙术法的时候，赫然看见真玄先生侍立在皇帝身边。换去了进宫时候那一身简朴道袍，身上是皇帝新赐下的紫衣，发冠金灿灿，镶着玉珠和宝石，一看就很不便宜。

牧放顿时嫉妒得心都要滴血。

小气的昌意皇帝！

偏心的昌意皇帝！

在整个“讲道”过程中，牧放发现真玄先生是真的得宠了，证据就是对方现在又能表情炫耀地不断朝他抛媚眼了。

牧放对此不厌其烦，嫉妒使他面目全非。手指在袖子里掐了个诀，下一刻真玄先生便见从牧放头顶上倏地窜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的浑身散发着黑雾的恶鬼，顿时惊得“哇啊——”一声，没有站稳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昌意皇帝表情微微不悦，询问：

“真人有何事？”

真玄先生赶紧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牧放那边。只见牧放就端端正正在哪里坐着，头顶什么都没有，好像他先前看到的只是幻觉。

他讷讷道：“禀陛下……一时看花了眼，看差了。”

在之后的时间里，就算知道可能是幻觉，真玄先生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视线连往牧放那里去都不去。

昌意皇帝和表情散漫的牧放一问一答，突然昌意问道：

“牧君觉得朕可是个明君？”

牧放微微一顿，抬起眼皮。

真玄先生不知道吃教训，又站在昌意皇帝身后对牧放挤眉弄眼了。不仅挤眉弄眼，还满满快意和兴奋，以为牧放回答了这个问题就要被赐死，一命呜呼了似的。

这的确是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因为牧放对面坐着的正是皇帝。

不过牧放对于皇帝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不畏他，也不敬他，昌意在他眼里也就是个普通的坐在高位上的痴迷者罢了。

他表情似笑非笑，竟然反问昌意：“您自己觉得呢？”

昌意皇帝一愣。

就连站在昌意后面的挤眉弄眼的真玄先生听到牧放这大胆又无礼的回答都悚然一惊，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牧放。

“朕觉得……朕即使不和史书上的明君大帝相提并论，也能称得上是位贤君。”

牧放便问：“何以见得？”

“大齐总合九州，独自称王；百姓安居，近百年无有战事。况且当朕在位之时，不曾见天灾降世；朕虔奉真道，传业于四海，万民受道，也算大功德。如此，难道还不能称为贤君？”

牧放便问：“您的道是什么道？”

昌意微微皱眉，一时不能回答。

牧放说道：“百年前的前朝帝王，我尚且还能够在史书之上窥见一丝明辩。《旧齐传》上记载，昭明帝在位之时，营道观，起天师道场，减免道士农税征兵，以致道士泛滥，反要大开国库供给道士千百人衣食。‘虚食禄者数千人，妄食土者百余户，造寺蠹财数百亿，度人免租庸数十万……夺百姓之食以养残凶，剥万人之衣以涂土木，人怨神怒，亲忿众离’……陛下觉得，您之所为，同昭明皇帝有何出入呢？”

牧放面前的昌意皇帝已经怒火满盈。

牧放却施施然挥了挥衣袖，站了起来，拱手道：

“当然，贫道也是术士行道。原本不应有这个立场说这些。可是陛下您要知道，术士之道和帝王之道，终究并不能同归一处。您若真想当个明君，还应早早思量。”

牧放喜欢听别人奉承他，皇帝自然也喜欢听旁人奉承他。

可是一来牧放喜欢听旁人夸他又不代表他会夸别人，二来昌意皇帝实在是忒小气，牧放偏偏就不夸他！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人全都战战兢兢，生怕昌意皇帝一个震怒，要把整个大殿的人全都处死来泄愤。

注：虚食禄者数千人，妄食土者百余户，造寺蠹财数百亿，度人免租庸数十万……夺百姓之食以养残凶，剥万人之衣以涂土木，人怨神怒，亲忿众离——出自《新唐书?辛替否传》。不是《旧齐传》，《旧齐传》这个名字是我随便起的，因为小说背景是大齐嘛。

——（小课堂-辛替否的上书谏）《新唐书?辛替否传》：中宗，陛下之兄，居先帝之业，忽先帝之化，不听贤臣之言，而悦子女之意。虚食禄者数千人，妄食士者百余户；造寺蠹财数百亿，度人免租、庸数十万。是故国家所出日加，所入日减，仓乏半岁之储，库无一时之帛。所恶者逐，逐必忠良；所爱者赏，赏皆谗慝。朋佞喋喋，交相倾动。夺百姓之食以养残凶，剥万人之衣以涂土木。人怨神怒，亲忿众离，水旱疾疫，六年之间，三祸为变。享国不永，受终於凶妇，取讥万代，诒笑四夷，陛下所见也。若法太宗治国，太山之安可致也；法中宗治国，累卵之危亦可致也。

ps，中国古代糊涂皇帝真的挺多，昌意比起来都是小儿科。感兴趣的可以了解一下古代皇帝求神问药的事迹，真的很让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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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小气’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