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云从没有这么极限压榨过自己的灵力,丹田隐隐作痛。挥出的剑法亦是尽头,他背着已经昏迷的段寒极速御风奔跑,后有白袍老者紧追不舍。
两人在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整整逃亡了三日,三日来两人滴水未进,粮米未粘。顾轻云一项寡欲也还撑得住,可他背上的段寒早在半日前人事不知了。
屋漏又遭连夜雨,今日天公又不作美,漫天大雨倾盆砸在两人身上,雨水混着血水顺着胸前垂落的双手落下,颈间传来段寒微弱而灼热的呼吸声。
顾轻云侧首用脸去贴对方的额头,额头滚烫到雨水冲刷过后依旧明显。段寒发烧了,他们需尽快找到能修整的地方。
顾轻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点水成珠的雨水流经他的眼睛让看路看得异常难受。
思虑再三,顾轻云抬首望向右前方,那方上空黑云蔽日,黑云中雷声不止,只能独辟蹊径。
轮回峰,位于西南虚无之境。
也仙魔大战主战场之一,至大战之后此地浊气经久不散,瘴气缭绕,衍生出不少妖魔鬼怪。千年来修真界组织了几次大能联合进化,结果并无起色,此地依旧杀机重重,最后默认成了修真界禁地。
背着段寒,顾轻云可没打算进去找死,其实他另有打算,只要进入轮回峰他们身上的气息就能被浊气掩盖。
他在赌,赌白袍老者不会冒险进入轮回峰。
躲在暗处,顾轻云透过镜射符看见自己堵对了,白袍老者确实没有跟着他们进入,也没有离开,而是等待在了原地。
就算这样,两人也争取到了一点喘息之机。
白袍老者也在观望,疑心自己会不会中计,其实那两人并没有进去,只是把自己引进轮回峰,一旦进去要想再出来,耽搁的时间是不是足够两人逃之夭夭。
顾轻云不敢离轮回峰中心太近,只敢在山脚找了个偏僻的山洞。
晨曦将至,一缕缕金色的光芒掠过洞口青翠欲滴的藤蔓,照耀进来。山洞中,段寒背靠坚硬的岩石,脸色白纸一般惨白。
顾轻云把药囊中止血的药喂进段寒的口中。段寒胸口的伤最严重,早先没空处理,现下得空却发现这人体质变态,已经在自愈了。
顾轻云喂药地动作过于粗鲁,段寒迷迷糊糊中被弄疼,悠悠转醒。
“醒了。”顾轻云用指尖把段寒唇角露在外面的药汁撇了进去。
似乎高烧刚醒,段寒眼神迷茫地望了过来,感觉到唇角冰凉下意识地去舔。
指尖的温热传来,顾轻云愣了一瞬,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假意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捻着指尖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挑起一方眉头,段寒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戏谑的眼眸眯了眯,唇角扬起一抹肆意道:“你没有趁我昏迷,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变了,明明是同一张脸,神态语气和之前的萧正河不能说些许差别,只能说毫不相干。
做出这种轻佻的表情,嘴里还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顾轻云瞪了他一眼正色道:“变回来。”
段寒依着洞壁仰面靠着,右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衣角,看似闲散随意,却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戒备,半响才悠悠开口道:“变什么?”
“段寒,变回你原来的样子,你不是萧正河。”顾轻云直接点名,不给对方丝毫周循的机会。
段寒微微抬起头,对视的眼眸晦暗不明,嘴角却依旧噙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萧正河?就凭这把剑?”
而段寒口中的这把剑现在正悬在他的颈项,握剑的那一头是隐含怒气的顾轻云。
“变回来。”顾轻云把剑往段寒的脸贴近了几分。
“唉!”
被人识破,段寒依旧坦然,看似叹气却更像在演戏,他眼一闭,而后缓缓睁开,猩红色的眼眸里荡漾着放荡不羁的邪恶笑意,脸皮也随着眼睛变色逐渐换了面孔。
让顾轻云意外的是,这张脸和他在天极宗见过的段寒也有出入,眉眼利落,五官协调到惊艳,无端之中还多了清贵之气,和日后搅乱修真界魔主的脸只有细微的差别。
如此精致到恰到好处的脸,顾轻云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到心口窒息,一瓶速效救心丸都没用的那种。
“嗯?”段寒抬指把剑锋推移几分,奇道:“你认识我?”
这人眼神如此之毒,倒是顾轻云意料之外。
见人不语,段寒肯定地又加了一句:“不止认识,还很了解。”
“不认识,不了解。”顾轻云没有撒谎,这一世他们确实不算认识,更谈不上了解,这人的真面目今天都是第一次见。
“哦?是吗?”段寒神色莫辨。
“你这是功法?”
这功法确实神奇,顾轻云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居然对他这变化之术找不到丝毫破绽,更神奇可以在天极宗瞒天过海,连师尊都未发现端倪。
“是,”段寒点头承认,侧头盯着还悬着面前的剑锋,语气轻佻地笑道:“你拿着我的剑,在我的脖子上随意比划,你不觉得有点过分?”。
顾轻云把剑扔到段寒怀中,转身就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不觉得。”
他不给人把脖子抹了,都是他活佛转世了。
还有一场硬仗,顾轻云抓紧时间回复灵气,洞中找了处平滑的石头开始打坐,不远处的段寒时微弄出点细微动静,顾轻云全都不予理会。
调适半响,身体的累感已大大减少,故轻云收息睁眼,却和山洞那一头的段寒探视过来的目光对视个正着,也不知道对方这样观察他多久了,还是一开始的视线就没离开过。
“你在看什么?”语带不解,顾轻云站起身来,环顾自身并未发现不妥和值得一看之物。
“看你好看啊!”段寒从容不迫道。
顾轻云皱眉,他强迫自己去习惯这样的段寒,但真的很想问他是不是有病,抿了抿唇还是忍下来带走话题:“白袍老者还在外面,你可有什么对策?”
“对策?”段寒眼珠一转,玩笑之意不需言表:“他的目标是我,要不然你把我交出去求他留条小命?”
顾轻云听得明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响,认真开口点头道:“我觉得可行。”
“可行?”段寒笑了,整个人肆意而张扬,道:“留条小命你是没机会了,留个全尸还差不多。”
“你平时都这么跟人说话的?”顾轻云隐忍又克制地抿了抿嘴。
他是怎么还活在这个世界的?
他怎么还没被人打死?
“是,也不是,天极宗我演得不是挺好的嘛。”段寒挑眉,看起来更像是在挑衅。
他挑衅成功了,说到天极宗,往事浮上心头。顾轻云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几步怒目指摘道:“你利用我的同情心,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心里很得意。”
“没你说的这般得意。”段寒说。
“哦?”顾轻云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继续套话:“那你装成那样一副任人欺凌的模样有何目的?”
段寒敛唇不语,只是看着顾轻云轻轻勾起眉梢,仿佛在笑。
“你不想说?”顾轻云的脸色也变了。
段寒垂眸迟疑了一下,不知怎么就释然了,他开口道:“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不过是骗一个人。”
“谁?”顾轻云抢答,心疑道,不会是我吧。
“不知道。”段寒答。
还好!
顾轻云舒了口气,却越听越糊涂了,质疑出声:“不知道?”
段寒点头说:“我确实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双眼睛一只在监视我,我找不到那双眼睛的主人。”
“然后呢?”顾轻云不解找人需要把自己弄得那般凄惨,毕竟他是亲眼看见段寒的腿是真的断了。
段寒笑了下,看似随口道:“不过是想要放松那人戒心的手段罢了。”
“有病!”顾轻云终于还是评判出声,对自己下狠手的手段,这两个字形容还是说轻了。
段寒微嗤:“你要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从小到大一直盯着你,你只会比我更疯。”
顾轻云轻呼出声:“从小到大?”
不敢想象!怎么可能有人从小到大一直盯着另一个人,那人都不用生活的吗?
“有没有可能是你多疑了。”顾轻云出口就觉得自己说得轻率,抬眼不自然地打量他。
段寒的能力在和白袍老者的对战中,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了,隐约有了后世魔主之风,这样的段寒会误判至此?
“多疑?”段寒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那人在我几次修道有成之时都有过杀心,我天性对杀意敏感,定不会搞错。”
往事又绕心头,顾轻云无端心惊:“那我---。”
“那时你若是真敢下手-”段寒迟疑了。
“如何?”顾轻云问。
“恐怕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段寒的眼凉凉抬眼,眼中有不寒而栗的威胁。
“犹未可知。”顾轻云冷然。
段寒看似漫不经心撇来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笑,笑意不入眼底,笑得顾轻云心里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顾轻云故意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毕竟这人刚刚威胁过他,让他非常后悔没有趁他伤,要他命。想来也不可能,这人内里狡猾,看起来更狡猾,一路下来,他根本没有机会。
除非他想把两人人头送给白袍老着,那还是算了吧!
“你--”
段寒话未出口,顾轻云就已经不想知道了,想到那人消弭自己的杀气只用了一滴眼泪,顾轻云淡淡吐出一字:“滚-。”
段寒趁机闭眼收声。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突然想到什么?顾轻云谨慎地左右环顾又道:“现在有在监视吗?”
“没有,因为他自顾不暇了。”段寒眼皮都没抬。
顾轻云眯眼:“你做了什么?”细细思虑了一圈,监视人而不见其人,天极宗最符合条件的自然是文渊道君,他的师尊。
“那你去天极宗可是有怀疑的人?难道---?”
段寒好似看透一切,睁开眼摇头道:“不是文渊道君,我探过了,你师尊没有梦魇诅咒的气息。”
“梦魇诅咒?”顾轻云好奇问出声:“你怎么办到的。”
怪不得说人自顾不暇,中了梦魇诅咒的人整日不敢休息,一入梦境便易生出心魔损坏道行。
修道着一天两天不睡也没关系,可要是一月两月不闭眼,哪方大能也撑不住。
不见其人还能给人下诅咒,这人果然还是有些手段的。
“我自有办法,不告诉你。”段寒狡黠一笑。
顾轻云深深地吐了口气,努力平息正在上升途中的怒火,几息之后,顾轻云暗叹自己真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人,还不忘把话题带回正事:“现在怎么办?”
“问你啊,对战之时你有所保留导致现在这种局面。”段寒看似摆烂不管。
顾轻云抽了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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