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榆拉下谢九蒙住眼睛的手,恢复视觉的第一时间,下意识抬眼去寻他的脸,想要看他的表情来判断他是不是口是心非。
察觉出秦桑榆的意图,谢九眸中最后一丝刻在骨子里的凶戾本能彻底消散。
他眼皮微垂,压住一半瞳仁,倦懒的睨着秦桑榆仰起的脸,没好气的屈指弹了一下她额头。
“看什么看!走了。”
说着他毫不留恋的转身,衣摆扫落几根冒头的杂草,径直朝着与云山观截然相反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过去。
秦桑榆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额头,又看看头也不回的谢九,忙不迭的跟上了他的脚步,压低声音絮絮叨叨的控诉他粗鲁的行为。
“不救就不救嘛,你弹我额头干什么!不知道扯女孩子小辫子的男生最不可爱了吗!”
谢九抱着胳膊,偏头看着气忿的秦桑榆,唇角微扬,意气风流的眉眼迸出摄人心魄的光采,璀璨耀眼犹如暗夜辰星,令天边绚丽的云霞都黯然失色。
“我没有扯你小辫子!”
少年音轻快明朗。
秦桑榆脸颊漫上粉色,但又不甘心斗嘴落入下风,硬着头皮顶着红通通的脸,不依不饶。
“你弹我额头的行为和扯小辫子的恶劣程度不相上下!”
谢九嗤笑,“你这是强词夺理。”
秦桑榆叉腰,寸步不让:“那我就强词夺理了你能拿我怎样!”
“我能再弹你一下。”
谢九作势抬手,屈起手指靠近秦桑榆。
他弹的不疼,秦桑榆并不怕。
但哪能乖乖让他弹!这事关她的家庭地位,不能让步!要让九九知道,软包子也是有脾气的!
秦桑榆瞪着眼不闪不避的直面谢九靠近的手,大有一种“你弹我我就咬你”的凶样。
看着怪可爱的。
谢九曲起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最终停留在秦桑榆耳边,轻轻的把她乱飞的鬓角理到了耳后。
少年人独有的炙热体温蹭过敏感的耳垂。
秦桑榆错愕的瞳孔微颤,耳垂爆红,大脑宕机,被这突然的撩拨撩得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同手同脚的机械往前。
本意不是如此的谢九也被自己的动作惊了一下,他反应很大的缩回手藏在身后,侧过头不敢看秦桑榆,黑发掩映下的脖颈红了一大片。
……
晚霞太美,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禁不住诱惑,爱意如野草疯长,蒙蔽了大脑,都忘记了御剑飞行,只知道一个劲的闷头往前走。
秦桑榆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小山坡,往下是亮着橘黄烛火的百户村落。
入夜的凉风卷走白日的暑热,带来混着蝉叫蛙鸣的清爽。
山坡上的野花静谧无声的舒展着身姿,一改白日的颓然。
秦桑榆看向身旁颀长俊美的少年,和他商量:“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找个村户投宿一夜,顺便联络一下简简她们打听情况,明日再想办法混入城中?”
谢九抱着手臂,高马尾在夜风中肆意飞扬,黑色发带扬起弧度,时不时拂过他的肩膀。
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下格外漂亮,像跌碎了的一整个星河。
“我都听你的。”
不等秦桑榆害羞,谢九又补充道:“以后这种事不必同我商量,你去哪我去哪,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身边。”
秦桑榆看着他诚挚的眼睛,缓慢的眨了眨眼。
睫羽扇动的频率渐渐和心跳重合。
永远啊……
当真是诱人。
秦桑榆弯了弯眉眼,唇角绽开笑容,像山坡上随风摇曳的小白花一样纯良无害。
“好。”
夏夜露水重,走下山坡到最近的村户门前时,秦桑榆的裙摆已经被露水粘湿。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秦桑榆把身上看起来像修士才会佩戴的东西都塞进了储物袋,仔细检查了自己和谢九,确认没什么遗漏后,她才上前轻轻敲了敲村户的木门。
门内很快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木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妇人警惕的半张脸。
秦桑榆上前一步,对上妇人的视线,眉眼弯弯,唇角带笑,亲和力满满。
“大娘,我和我夫君今日出城游猎,不小心和家仆走散,在林子里迷路,现下天色已晚,外面更深露重,不知可否叨扰大娘让我们借宿一晚,我和夫君可以付您房钱!我们不是坏人!”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秦桑榆特意露出手腕上质地上乘的玉镯和腰间莹润无暇的玉佩。
大娘犹犹豫豫一会儿,才被秦桑榆纯良的笑容说服,打开了门。
“二位进来吧。”
“多谢大娘。”秦桑榆赶紧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塞大娘手里表达谢意。
大娘推辞:“这太贵重了,给我几枚铜钱就好。”
“哎呀,大娘您就收下吧,我夫君和我身上都没现银,你不嫌弃这些首饰就收下吧。”
大娘推辞一番,实在推辞不过,才收下了玉镯。
大娘家里就只有她和年幼的孩子两人,她收拾干净偏房,抱来两床被子,才回去接着哄孩子入睡。
昏黄的烛火噼里啪啦的燃着,房门紧闭,简陋的屋子里只剩下秦桑榆和谢九二人。
打发走大娘的秦桑榆一回身,就发现谢九直愣愣的站在屋子中间,白玉般的肌肤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秦桑榆走近他,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勾起坏笑。
她踮起脚,倾身凑近谢九,语声揶揄:“夫君?”
那层薄薄的绯色肉眼可见的变浓。
秦桑榆嘴角笑容扩大,她更加贴近他,呼吸几乎擦着他脖颈而过。
“夫君,你怎么脸红得这般厉害?”
谢九偏头想躲过她的调戏,但目光一瞥就发现秦桑榆几乎整个人都快靠他怀里,只靠脚尖支撑着,若是他后退,她极有可能摔下去,便克制住了逃避的冲动,任由她得寸进尺的调戏。
谢九不反抗,秦桑榆更加不知收敛的凑近,伸手揪着他的衣襟,仰着头笑吟吟的招惹他:“夫君,你怎么不说话?嗯?夫君?”
谢九怕她摔倒,伸手虚扶在她的腰间。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一下一下羽毛一般挠着他的下巴,弄的他心痒难耐。
虚扶的手指绷起明显的青筋,谢九忍了又忍,实在克制不住,猛地揽住秦桑榆的腰,彻底让两人间若有似无的距离消失。
被死死摁在少年人滚烫炙热的怀抱里,秦桑榆丝毫不慌,青涩的触碰可能会让老流氓红脸,但实打实的近距离贴近只会让她跃跃欲试的想尝尝禁果。
谢九身体绷紧,秦桑榆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他抿了抿嫣红的唇,喉结滚了滚。
在秦桑榆眼巴巴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抬手把她摁在了胸口。
秦桑榆的视线再次被剥夺,她不满的挣了挣,随即就被无情镇压。
谢九掌根摁着秦桑榆的后颈,细长白皙的手指压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松松镇压她所有的反抗。
秦桑榆只能憋屈的在他胸口小幅度的喘气。
要不是他压得严实,秦桑榆就上嘴咬他了。
谢九摁着不安分的心上人,坐怀不乱甚至还想教育她“矜持点”,但又想起秦桑榆说“他说话像他爹”时的口吻,这话立马偃旗息鼓。
不等他组织好言语,胸膛就微微震动,传来秦桑榆闷闷不乐的嘀咕。
“明明在宗门时还不依不饶的要名分,怎么下了山比黄花闺女还守贞?”
谢九:“……”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忍无可忍的压低嗓音恐吓无法无天的秦桑榆:“你确定现在要我?我若与你**,绝不止于肉|身。”
还有识海……
里里外外的每一寸,都得染上他的气息。
秦桑榆:“……”
你以为这能威胁到我吗?!
听着谢九隐忍沙哑的少年音,秦桑榆不忍心打破少年心中对于纯洁爱情的美好向往,故作迟疑的安静片刻,旋即更加往少年怀里贴了贴,作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谢九得意的轻笑一声,热气拂过秦桑榆耳畔。
“怕了?下次就别这么撩拨我。”
秦桑榆配合的点点头。
心里满是不屑。
就凭她纵横车文这些年,到时候谁怕谁还说不定呢!
……
秦桑榆在床边坐下,取出联络上官简简的传音符。
符纸燃尽,对面无任何回应。
秦桑榆又用了一张,仍是如此。
这种情形,秦桑榆不久前还经历过一次。
她眉心皱起,面色凝重的看向一旁坐在桌边倒水喝的谢九。
“九九,我联系不上简简。”
她心下不安,忍不住往最坏的结果想:“你说,简简她们会不会也被无脸男那伙人抓了啊?”
谢九只在意秦桑榆的生死安危,其他人对他而言无关紧要,但若是她在意的人,他愿意爱屋及乌。
他思考两秒,否定了秦桑榆的猜测:“不太可能,依照林羡的说法,他们抓的是炼丹师,而且他们都是金丹期的修士,就算硬碰硬,那伙人也不一定能在他们手上讨到好,更何况劫丹的事,他们不会想节外生枝,大肆宣扬的。”
秦桑榆摸着下巴,“说的也是,那我再试试能不能传音给叶兄和无忧。”
她重新取出传音符,传音给叶青回。
符纸燃烧殆尽,灵波流转,传来对方又惊又喜的声音。
“秦师妹?!”
“是我,叶兄。”
叶青回很快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了解情况:“秦师妹,你现下在何地?可知是何人掳走你?”
秦桑榆想了想这几天惊心动魄的经历,语气沧桑:“此事说来话长。”
叶青回十分捧场:“那你长话短说。”
秦桑榆正要滔滔不绝讲讲她这些天的经历,但临到嘴边还是惦记着上官简简联系不上的事,临时改口:“这个等下再跟你详细说,你先告诉我简简如今情况如何?为何我用传音符联系不上她?”
叶青回没觉出秦桑榆语气中的担忧,冷静陈述:“简简姑娘挺好的啊,那天早上我们发现你失踪,简简姑娘用机关鸟一路追踪灵气波动,我们追到了城主府。
为了入城主府一探究竟,她就暴露了南州王姬的人界身份,现下在菡萏城城主府中。她没事,至于为什么传音符联系不上,可能是城主府有什么高人设的法阵吧,我前日潜入城主府时便在城主书房发现一个法阵。”
又是法阵!
秦桑榆和谢九对上目光,眼中均染上凝重。
她想了想,加快语速言简意赅的和叶青回说明了她这边的情况。
末了,她严肃道:“城主可能也和这伙人有勾结,你想办法告诉简简,让她尽快撤出城主府!”
信息量太大,叶青回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他旁边的无忧老成的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叶青回沉默良久,最终迟疑的问秦桑榆:“妖奴的事,确认无误吗?”
“未亲眼所见,但极有可能确有此事。”
叶青回沉沉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林羡的信,明日你带来给我,我知道祝小姐的居所,可通知简简的同时也顺手带给她。”
秦桑榆爽快应下:“行,明日巳初城门口见。”
叶青回:“好。”
传音断开,秦桑榆却没其他动静,保持着盘腿打坐的动作久久不动。
她回忆着刚才传音的全过程,面色越发凝重。
“怎么了?”谢九侧目而来。
秦桑榆悠悠叹息一声,头疼的盖住脸。
“我在烦恼队友太有正义感了怎么办。”
谢九不解:“什么意思?”
秦桑榆摆摆手没有多说,翻身钻进被子里,几三下裹成一条毛毛虫,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坐姿挺拔的谢九。
“九九,别喝水了,来困觉。”
话题转得生硬且石破天惊,谢九一口水没咽下去,呛咳几声。
“不、不了。”他声线不稳。
考虑到少年情窦初开,秦桑榆想着循序渐进:“纯盖被聊天,不做什么也不行?”
谢九还是无情的拒绝了她的邀约:“天热,下次吧。”
下次约等于不答应。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秦桑榆长叹一声,不挣扎了,一个人躺床上睡了。
……
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轻浅均匀,谢九灭了烛火,在草席上盘腿打坐。
人界的灵气与修真界相比而言,过于匮乏,聊胜于无的灵气细丝状汇聚而来,穿过破旧的窗户,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脚步蹒跚的进入屋中,颤颤巍巍的朝着呼唤它而来的人走去。
走到半路,一股更强烈的气息吸引了它,它脚下步子停顿,迟疑的呆站一会儿,最终一分为二,一半汇入打坐的人的丹田中,一半流入轻浅的呼吸中。
黑暗中,谢九猛地睁开眼。
他起身走到床边,看着睡得无知无觉的少女,指尖微动,食指中指并拢,点在她眉心。
生机勃勃的灵蕴顺着指尖不绝如缕的注入眉心。
谢九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青光大盛,调动方圆百里的灵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
感受着身体里磅礴浩瀚的力量,谢九垂眸看着床上眉心舒展、睡得更加香甜的秦桑榆,不禁想到了那段连“他”都不知晓的识海经历。
那是“他”记忆的最深处,三枚魂印最后一枚沉睡魂印的所在之处。
他是遗失的过往,谢泠是背负妖族命运的当下,那最后一枚魂印呢?他是谁?
还有他说的封印和记忆,那个不知是否还算数的三年之约……
直到可调用的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谢九才收回了手,他猜的不错,秦桑榆是半神之躯,不用主动打坐便能吸收灵气,只不过速度快慢、多和少的区别而已。
谢九在床边坐下,后背靠着床沿,一条腿曲起,一条腿伸直,手腕随意的搭在膝盖上,黑眸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无论他怎么自欺欺人,他都无法说服自己,第三枚魂印是在跟谢泠,而不是他做交易。
有这么一个隐患在,他跟在秦桑榆身边,就是一个潜藏的威胁。
但就这么离开,他又不放心秦桑榆,毕竟她那么天真,可能都不知道半神之躯意味着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秦桑榆没有自保的能力,拥有这么稀有的体质就算了,还是修真界堪称凤毛麟角的丹修。
少年低下头,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果然是……变得贪心了么?
一开始只纯粹的想要留在她身边就好,无所谓什么身份,但随着得到的越来越多,就禁不住想要得寸进尺,想要她描绘的那个未来,想要天长地久,想要她的全部……
想要的越来越多,顾虑也越来越多,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麻烦就如雨后春笋冒出来,于是忧愁越来越多,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不安自卑自责也随之翻涌。
他真的能保护好她吗?
他真的有资格陪在她身边吗?
他真的配得上她对他的好吗?
……
翌日一早,秦桑榆和大娘辞别,与谢九踏上回城路。
为了以防进城那夜的事重演,两人这次特意改头换面,穿的粗布麻衣,服了易容丹,雇了辆牛车,低调的进了城。
牛车不知拉过什么,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谢九扯了扯脖间围着的布巾,拉起来挡住鼻子。
秦桑榆在旁边使劲拽他的袖子,让他收敛他的大少爷脾性。
谢九不情不愿的扯下布巾,垂着眼,如丧考妣的盯着满脸安抚的秦桑榆。
秦桑榆凑近他,压低声音说悄悄话:“马上就到了,二哥忍忍。”
因为即将见到叶青回他们,且到时候还要介绍谢九的身份,所以秦桑榆就改了称谓。
虽说可以直接告诉他们她和谢九的关系,但考虑到戚白昼那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同门不伦设定,以及接下来找卷轴之路的顺利推进,所以秦桑榆和谢九商议之后,还是决定以师兄妹相称。
虽然对于谢九来说都没差就是了。
此时进城为了低调,不暴露修真者的身份,故而秦桑榆叫了“二哥”。
进了城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牛车老伯笑呵呵的和秦桑榆二人告别。
秦桑榆和谢九找了个靠近城门口的面摊坐下,买了两碗面和两屉肉包。
谢九不太重口腹之欲,吃了两口就没怎么动了,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秦桑榆大快朵颐。
秦桑榆一筷子叉起一个肉包,三两下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一动一动咀嚼着,像只仓鼠。
两屉肉包一扫而空,面汤见底,谢九若有所思的问。
“还要吗?”
秦桑榆摇了摇头,炫耀般的拍了拍平坦的小腹。
谢九笑着挑眉:“真这么好吃?”
“还行吧。”秦桑榆矜持的点点头,比起幻境里的是差远了,但架不住她被抓之后就没吃过热腾腾的食物了。
谢九还想说什么,余光一瞥注意到城门下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高一矮,戴着两顶斗笠。
他嘴角抽了抽,示意秦桑榆看过去。
“那是叶青回他们吗?”
秦桑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禁不住一头黑线。
这两人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俩吗?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一看就很可疑。
还是简简靠谱。
秦桑榆摸着下巴,“二哥,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引过来。”
“我用傀儡丝把他们带去角落。”
秦桑榆不抱希望道:“希望他们不会反抗。”
谢九:“……”
历经一番波折,四个人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汇合。
秦桑榆和谢九卸下易容,露出真貌,叶青回的挣扎才不那么剧烈。
相比之下,同样被傀儡丝绑着的无忧就显得镇定不少。
谢九收回傀儡丝,走到一边望风。
叶青回看了眼谢九,问秦桑榆:“你二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秦桑榆张口就来:“师尊派二师兄暗中保护我。”
叶青回不解:“那你怎么还会被掳走?”
“掳走我的人有化神期阵修的阵法。”
叶青回和无忧同时一惊:“人界竟还有化神期的阵修?!”
也不怪他俩诧异,人界灵气稀薄,普通修士能到元婴已是巅峰,林羡的师父丛岚能修炼到化神,是真的有点东西。
秦桑榆轻咳一声,拉回正题:“总之,后面的事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当务之急,还是让简简尽快撤出城主府,迟则生变。”
毕竟也不知道村寨那边的人有没有发现她逃了。
慢一步,简简都有可能有危险!
叶青回:“好,你把信给我,我现在就去城主府。”
秦桑榆取出信笺递给叶青回,见他转身就走,想到他和无忧刚才的言行举止,没忍住提醒道:“叶兄,你大方些,不要像刚才那样鬼鬼祟祟。”
叶青回脚步踉跄了一下。
无忧绷着脸解释:“我们刚才是担心你,所以才谨慎了些。”
秦桑榆也不争辩,“那现在请收起你的谨慎,到了城主府再谨慎。”
叶青回:“知道了。”
秦桑榆:“叶兄,我们在城外十里亭等你们。”
叶青回答应的干脆利落:“好。”
……
城外十里亭,江风阵阵,莲叶翻飞,粉白的菡萏摇曳生姿。
粼粼日光推开碧绿水波,惊动停栖的蜻蜓。
凉亭内,无忧席地而坐,闭着眼捻着佛珠,嘴皮子动得飞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九懒洋洋的靠着亭子檐柱,眸子半垂,没精打采的看着不远处的江面上一圈一圈扩开的涟漪。
秦桑榆坐姿豪放的倚着凉亭坐凳后面的美人靠,右手搭在美人靠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没有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等待就显得格外漫长。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秦桑榆重新点了一根。
谢九不是很理解她这个画蛇添足的动作,在她点第一根时就问过。
明明他们都有算时辰的本事,她为什么还非要点根香。
秦桑榆当时回答他的理由是,为了更直观的感受时间的流逝。
谢九无言以对,随她去了。
此时看着她换上一根新的香,再看看石桌上堆着的四根竹签,他突然觉得,秦桑榆说的还挺有道理。
确实更直观了。
已经一个时辰了。
除非叶青回他们用走的,不然不会花那么长时间。
谢九微微蹙了蹙眉,难不成他们遇到什么突发变故了吗?
谢九看向正好在打哈欠的秦桑榆,秦桑榆张成鸡蛋大的嘴对上他的视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自己。
她动作飞快的转身,把这个酝酿到一半的哈欠彻底打出来,才泪眼婆娑的转回去。
谢九皱着的眉心又添了几道褶皱。
秦桑榆安抚的冲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看向不动如山的无忧,摸着下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故作神秘的问了他一个问题。
“无忧小师傅,常言道,佛门中人超然物外,最为通透,桑榆有一困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小师傅可否为我解惑?”
无忧睁开眼,漆黑纯粹的眸子古井无波,恍若能洞察万事万物。
他绷着一张与深沉气质严重不符的婴儿肥团子脸,合掌道:“佛修到底是不同于人界的和尚的,不过也算殊途同归,秦道友有疑可直言不讳,不说定能解惑,但小僧定竭力一试。”
秦桑榆想了想,循序渐进的引入她的困惑。
“在叶青回的考验幻境里我就想问了,为何仙门会定下不能插手凡人命运的规定?”
无忧没想到秦桑榆会问这个修真界默认的通识,沉默了一下,还是认认真真的回答了。
“因为人皆有命数,而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命数而行,若修士干涉了他人的命数,那更是逆天而行,与天作对,必遭天谴。天谴若迟迟未到,那便身有业障,不配为神,自然也失去了飞升的资格。”
飞升的资格……秦桑榆想起师尊跟她说的飞升秘密,当时只顾着高兴能摆脱魔尊妖帝两个煞神,没有细想,但此时仔细深究起来,她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师尊跟她说要被天道认可才能成神,让天道认可的方式是雷劫……这和她看过的很多修仙小说差不多,修士渡劫飞升,没什么特别的。
那么……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秦桑榆摸着下巴摩挲了几下,突然灵光一闪,激动的一拍手掌。
是主观情绪!
天道是世界之法则,定下了一切生灵的命数,祂应该是一个无悲无喜、对万事万物都平等的存在。
但在师尊讲述这一千年无人飞升成功的原因时,她用了一个词——“触怒”!
只有人才会有七情六欲,但祂明显不是人,却有了人的情绪!
天道有了人的情绪,那还配称之为天道吗?!
秦桑榆目光惊骇的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变换着形状,然后裂开一条缝隙,露出墨蓝的深渊,里面电闪雷鸣,似是无声的警告。
秦桑榆怂唧唧的低下头,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也是闲着没事干,想这么多干什么,现在好了吧,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真是自找的无妄之灾!
“秦道友,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无忧仰着头看着低着头的秦桑榆。
他稚嫩的声音落下,旁边一道存在感强烈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透着不加掩饰的担忧。
无忧偏头,对上了少年戾气横生的精致眉眼。
谢九凶悍的表情一顿,僵硬的扭过头去,看向一边。
但发间露出的白皙耳朵却青筋绷紧。
无忧看看他,又看看回过神的秦桑榆,抿了抿嘴。
谢道友好生奇怪。
秦桑榆舔了舔干涩的唇,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心却往下沉了沉。
天道的警告她看到了,被盯上那一瞬间,浑身僵硬,遍体生寒。
恐惧像冷血动物,爬遍身体的每一寸,但却阻止不了脑海里如脱缰野马的思绪。
天道的警告,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证实!
只是,她更加在意的不是天道有缺,而是得知飞升秘密后就潇洒撤出御灵仙宗的魔尊妖帝。
曾经想不通的问题在此刻突然有了新的解释。
也许,大概,他们中有人并不是冲着飞升秘密而来。
而是冲着天道有缺而来!
是拥有堕神台的魔尊,还是拥有劫丹的妖帝?
他们的真实目的,真的是飞升吗?
这里……真的是戚白昼的小说世界吗?
还有那个被师尊捏死的系统……真的是系统吗?
秦桑榆目光缓缓的落在储物袋上,她真的……是和她来自一个世界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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