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高空短剑传回的画面里,两道土黄色灵力从东边沙漠往北疾冲,所过之处,赤金色的沙丘都被掀起数丈高的浪涛。
沈初言猛地睁开眼。她指尖在膝头的阵盘上轻轻一点,盘上代表沙漠的符文立刻亮起红光——狂沙漫天的境地,正好掩盖灵力碰撞的波动,也方便她动手脚。
那两道灵力越来越近,彼此间的距离已不足百丈。以元婴修士的神识覆盖范围,本该早已察觉对方,可沈初言布下的“叠阵”如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两方的气息牢牢锁在各自的幻境里。
他们就像两只被蒙住眼的困兽,正一步步走向预设的陷阱。
“就是现在。”沈初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她抬手召回悬浮在雾中的阵法画卷,光幕上,两个修士的灵光正与沙漠的风旋纠缠——那是她早就埋下的“引风符”,此刻正借着天然的风沙,将两方的气息往中间揉合。
画面里,两个修士忽然停了脚步。
东边的沙漠突然卷起十几道灰黑色风柱,风柱里裹挟的石砾砸在他们的灵力护罩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们显然察觉到了异样,正举着罗盘四处探查,眉头紧锁的模样落在沈初言眼里,让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时机正好。
沈初言屈指在储物袋上一弹,袋口立刻飞出密密麻麻的飞蛾。这些虫豸体型如麦粒,通体半透明,唯有头部嵌着一道金纹,翅膀薄如蝉翼,边缘却泛着金属般的寒光——这是她方才在树上找到的的“风刃蛾”,翅膀锋利如刀,专能切割灵力护罩。
“敕!”
她指尖凝起淡青色灵力,往飞蛾群中一点。金纹突然亮起,飞蛾们周身腾起旋风,半透明的翅膀渐渐染上赤金色,边缘的寒光愈发凛冽。
“赋予风灵,隐于沙旋。”沈初言口中念诀,左手捏着的“风引符”骤然燃烧,化作一缕青烟钻进飞蛾群中。
刹那间,飞蛾们振翅的频率与沙漠风旋完全同步,身形隐入黄沙里,只余下一道道细碎的金光往阵法画卷中钻去。
它们飞过之处,空气里的风突然变得粘稠,赤金色的沙粒自动绕开,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开一条通路。
画卷上,两个修士的灵力护罩突然泛起涟漪。他们警惕地望向四周,却只看到漫天风沙。而沈初言放在画卷边缘的指尖微微用力,将飞蛾群的灵光往其中一方的护罩上又推了推——
下一刻,飞蛾们突然振翅,十几道微型风旋凭空出现,精准地撞在左侧修士的护罩上。那修士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反手拍出一掌,土黄色的灵力如巨锤般砸向风旋来源,却不知这一掌,正好落在了右侧修士的幻境边缘。
“谁?!”
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带着元婴修士特有的威压。
沈初言迅速收回指尖,看着画卷上两道灵力骤然碰撞,发出刺目的光爆,唇角终于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想靠这些飞蛾打败两个元婴级别的修士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她的目的本就不是如此。
飞蛾们已隐入更深的风沙里,只待两方真正交上手,便会循着灵力波动,给他们再添一把火。
那两个修士追着那道五颜六色的光芒飞了许久,起初周遭还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渐渐变为贴地蔓延的低矮灌木,最后连灌木也稀稀拉拉地没了踪影,脚下的土地皲裂成块,终成一片无垠沙地。赤金色的阳光炙烤着沙丘,蒸腾的热气扭曲了视线,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老大,前面那是什么?"落后半步的高个子老修士抹了把汗,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他青色道袍的下摆已被沙尘染成土黄色,发髻上还沾着几根枯草。
"风旋。"前面的修士头也不回,他法衣上绣着暗金色云纹,此刻正被风掀起边角,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令牌。
"废话!我能看不出来吗?"高个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前方那道旋转的沙柱,"我的意思是这东西邪门得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拦在路中间?"
前方的修士终于停下脚步,眯起眼打量那道迅速逼近的风旋。黄沙在气旋中打着转,偶尔有碎石被卷到半空,又重重砸回地面。
他指尖掐了个法诀,一道淡金色微光扫过风旋,"灵力波动平稳,就是一普普通通的风旋。"
高个子刚要点头,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拍大腿:"哎呀!那宝贝呢?!"他慌忙摸出腰间的黄铜罗盘,巴掌大的盘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可本该剧烈跳动的指针此刻正懒洋洋地趴在中央,连丝晃动都没有。
"完啦,那宝贝不见啦!"破锣嗓子在空旷的沙漠里炸开,惊起几只躲在沙砾下的蜥蜴。
风旋已逼近到数十丈外,裹挟着万千沙粒扑面而来。
周遭的光线陡然变暗,呼啸的风声里仿佛藏着鬼哭狼嚎。前方的修士突然脸色一变,猛地往后急退三步,玄色法衣在急退中猎猎作响:"不单是宝贝不见了,这地方的地脉灵气......"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触感已擦过他的脖颈和脸颊。不是利刃的锋锐,倒像被淬了冰的丝绸狠狠抽过。他闷哼一声,伸手一摸,指腹上已沾了温热的血珠。
"怎么了老大?"高个子急忙上前,刚迈出两步就觉一道寒光擦着鼻尖掠过,鬓角的发丝应声而断。他反手抽出背后的紫金降魔杵,灵力灌注下,杵身顿时亮起繁复的符文:"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
低头一看,自己精心打理的山羊胡竟被削去半截,断口处还冒着细碎的灵力火星。高个子气得浑身发抖,"哪儿来的杂碎!竟敢动你爷爷的胡子!"
另一个修士捂着脖颈上的血痕,眼中满是惊惧。刚才那一下若是再深半寸,怕是连脑袋都要被削下来。他指尖飞快结印,周身泛起淡青色护罩:"是空间裂隙!"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着风旋中心冲去。剑光与杵影在黄沙中交织,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碰着。风旋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沙坑,偷袭者早已没了踪迹。
"怪事,这孙子怎会跑得这般快。"高个子喘着粗气,紫金降魔杵在掌心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侧方的沙丘突然簌簌震动,沙粒像流水般向下滑落。两人瞬间背靠背站定,灵力如潮水般涌入灵器。被称作老大的修士猛地张口,一口凝练如翡翠的青气喷在青铜令牌上。
令牌陡然暴涨至丈许大小,正面镌刻的"镇岳"二字发出万丈金光。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剧烈震颤,一道粗如水桶的黄芒从地底直冲天际。所过之处,残余的风旋尽数溃散,连飞扬的沙尘都被压回地面。
黄沙落定的瞬间,左侧百丈外的沙丘顶端,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个身材魁梧的剑修,绛紫色锦衣上绣着银线流云,腰间悬着柄古朴长剑。可那张脸却狰狞得吓人,纵横交错的伤疤从额头延伸到下颌,像是被数把利刃同时划过,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冷冷盯着他们。
"那孙子在那儿!"老大指着沙丘顶端,青铜令牌发出阵阵嗡鸣。
缺了半截胡子的修士气焰滔天,紫金降魔杵拖着残影直冲过去,"小杂碎,拿命来!"
剑修五指紧扣剑柄却未出鞘,眼见左侧老修士枯爪般的手抓来,他不退反进,左足如铁桩猛然探出,靴底裹挟着凌厉的罡风,正正踹在老修士胸口膻中穴。“咔嚓”一声脆响混着骨骼碎裂的闷哼,老修士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激起漫天沙雾。
不等沙粒落定,剑修腰身陡拧,右手反握剑柄向后甩出,剑鞘带着破空锐啸抽向右侧袭来的同貌老者。“啪”的一声脆响,那老者面门中招,鼻血混着黄沙飞溅,整个人被抽得陀螺般旋转着栽倒,颌骨撞在沙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找死!”被踹飞的老修士挣扎起身,枯槁的手指在腰间法袋上一拂,一口乌沉沉的三足小鼎骤然悬浮在半空。他舌尖咬破,一口精血喷在鼎身,晦涩的咒语自齿缝间滚出:“玄阴噬魂,万鬼听令——”
黑鼎骤然暴涨三丈,鼎口涌出浓稠如墨的雾气,一尊丈高鬼头在雾中凝结成形,青面獠牙间滴落腥臭的涎水,双眼燃烧着幽绿鬼火。“桀桀——”鬼头张开血盆大口,周遭温度骤降,连呼啸的风沙都似被冻僵。
老修士抚着胸口狞笑:“小崽子,今日便让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剑修望着黑鼎的眼神闪过一丝讶异——这竟是失传的“玄阴鼎”?但转瞬便化为冷冽:“凭这点微末伎俩也敢称邪道?怕是连门都没入。”
“狂妄!”老修士双臂猛地张开,黑鼎与他周身同时炸开滔天黑气,阴风卷着无数虚影从气浪中冲出,如黑色潮水般漫过沙丘,所过之处沙粒皆化为焦黑粉末。
剑修足尖在沙面一点,身形化作淡青色残影,在黑气缝隙中穿梭如电。他未拔刀,仅以掌风劈开近身的阴煞,带起的气流在沙地上犁出数道深沟,转瞬间已欺至两人丈许之地,袖间衣袂划破空气发出“哧哧”锐鸣。
“不好!”两人亡魂皆冒,足尖同时跺向地面,沙层下浮现出淡金色遁光,连人带鼎化作两道黑影斜射而出,在数十丈外踉跄落地,沙地上留下两道焦黑滑痕。
沙尘尚未落定,原地的剑修却已消失无踪。
“人呢?”老修士惊疑四顾,忽然瞥见沙面上残留的半道脚印戛然而止。
“小心头顶!”断了胡子的修士猛然抬头,只见苍穹之上,一道青芒如陨星般坠下,剑修的身影裹在狂暴的气流中,右手终于按在了剑柄上。
“竖子敢尔!”老修士怒吼着祭出金钵,钵身金光暴涨如伞盖。
“可笑。”剑修的声音裹在撕裂空气的剑意中,“是你们二人持凶拦截在先,反倒说我偷袭?”
断须修士气急败坏:“若非你先伤我兄弟——”
剑修落地时带起的气浪掀飞周遭沙砾,他垂眸扫过两人的眼神,如同在看两只挡路的蝼蚁:“你们也是为宝物而来吧?既入此境,便留下吧!”
话音未落,他右手骤然抽出长剑。
“锵——”
清越的剑鸣刺破阴风,数十道青红交织的剑气如暴雨倾落。金钵与剑气碰撞的瞬间,发出钟鸣般的巨响,金光剧烈震颤,两人如遭重锤,被硬生生推着在沙地上犁出百丈深沟,最终撞在一块突兀的黑石上,喉头同时涌上腥甜。
还未等他们拭去嘴角血迹,剑修的身影已出现在三丈之外,长剑斜指地面,一道赤红剑气顺着沙面游走,所过之处燃起幽蓝火焰。
“嗤啦——”
剑气骤然上扬,如赤色闪电横斩而出,硬生生将前方数十丈沙地劈开一道宽丈许的深沟,断裂的岩层间渗出幽绿汁液。
“老大!”断须修士凄厉呼喊。
被称作老大的修士半个身子已落入沟中,金钵歪斜在一旁,胸口一道焦黑的剑痕深可见骨,元婴在痛苦挣扎,却被剑气余威死死钉住,最终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断须修士目眦欲裂,却见剑修双手结印,周遭沙粒骤然悬浮,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由金沙组成的阵法,阵纹中流淌着淡金色光华。
“不——”他猛地跪倒在地,膝头撞碎沙砾,“前辈饶命!都是那老东西蛊惑我……”
话音未落,天地间突然响起惊雷。
一道刺目白光自天际直插而下,落在百丈外的沙丘顶端,随着白光扩散,漫天黄沙竟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下方青黑色的岩石;呼啸的狂风骤然停歇,雾蒙蒙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澄澈的碧蓝。
"幻境……"
剑修看着这情形,低低念出声,心中忽然有了一抹不好的念头。
白光如柱的底端,沙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浮动,隐约有个模糊的轮廓在光柱中缓缓升起。那轮廓起初像团扭曲的雾气,随着高度攀升,渐渐显露出人形——看不清面容,却透着一股急于脱身的仓皇。
剑修瞳孔骤然紧缩,握着剑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白光的波动他认得,是秘境空间壁垒松动的征兆!
“想走?”
他足尖在沙地上重重一点,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射向光柱,青色衣袂在身后拉出残影,带起的劲风卷起满地碎石。
阵法中尚未消散的老修士也看清了那道人影,浑浊的眼珠骤然凸起:“还有第四人?!”
他挣扎着想冲出阵法,却被阵纹反弹的金光震得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人影在白光中越来越高。
就在剑修即将触及光柱的刹那,空气中突然荡起细密的银辉。无数根半透明的丝线如蛛网般从沙砾缝隙中钻出,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脚踝。那些丝线看似纤细,触之却如精钢,缠上的瞬间便猛地收紧,数十根丝线互相绞缠,竟拧成手腕粗的绳索,死死锚定在地面的岩石缝隙里。
“卑鄙!”剑修低头瞥见丝线源头——沙坑中爬满了指甲盖大小的飞蛾,通体透明如琉璃,翅膀振动时几乎无声,口器中不断吐出银丝。这些鬼魅东西竟一直隐匿在沙下,等的就是此刻!
怒喝间,他手腕翻转,长剑在半空划出圆弧,青红色剑气如轮状炸开。
“嗤啦”一声脆响,缠足的丝线应声而断,那些飞蛾被剑气扫过,瞬间化作齑粉。但就是这刹那的耽搁,光柱中的人影已升至顶端,半个身子没入了虚空裂缝。
“留下!”
剑修足尖在断绳上一点,身形暴涨数丈,右手长剑高举过顶,周身气流剧烈旋转,形成肉眼可见的青色漩涡。
“破界!”
他一声低喝,漩涡中凝聚出一道丈许长的赤金色剑气,带着撕裂空间的锐啸,直刺天际的白光出口。
“噗嗤——”
剑气精准地撞上那道人影,将其在白光中劈成两半,猩红的血雾在光柱中炸开又迅速被白光吞噬。秘境出口剧烈震颤,白光忽明忽暗,边缘甚至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但那裂痕仅持续了一瞬,便随着白光的收缩渐渐弥合。剑修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缕白光消失在天幕,只留下恢复灰蒙蒙的天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气。
他立在原地,紧握长剑的手青筋暴起,剑刃上的光芒因主人的怒意而剧烈跳动,脚下的沙砾被无形的气劲碾成了粉末。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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