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月亮已然挂在天上,可是夏和熙还在拼命地洗衣。
她一直不停地打喷嚏。
砰的一声,某个物体从屋顶上掉下来。
她被那个声响吓醒,原本朦胧的视线蓦地变得清晰。
她小心翼翼,拿着洗衣木棒循声走去,发现一堆衣物里忽然,多了大片血迹,而且衣物堆里还躺着一个黑茫茫的东西。
她用木棒戳了戳,不知这是人还是妖魔。
对方缓缓翻身,进入眼帘的是慕老爷,他此时正穿着墨蓝色飞鱼服,衣襟多了一道痕迹,胸膛多了一道又深又大的伤口,血慢慢从伤口一滴滴流出。
她很惊慌失措,想要大喊大叫,”来……”
“别…”他轻声制止。
她蹲下来,望向他,这时候的他,皮肤比平时更为苍白,柳叶浓眉、睫毛西昌、翘挺的鼻子、嘴唇薄而线条清晰,这一看就是个帅哥,现在这样反而有种楚楚可怜的美。
正当她欣赏着他的容貌,他蓦地抓住她的手腕,有气无力,双眼朦胧,”把我…带回竹院…”
她点头如捣蒜,可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带他到房间。她蹙眉,还是救人要紧,又拉又拖地把他拉到他口中的竹院。
院如其名,道路两排矗立着竹子,簌簌虫鸣。
好不容易拖到他的房间,她硬硬扛起来,把他推倒在他床上。
他脸色更显苍白无色,她小心谨慎的探测他的鼻息,怎料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你…作甚…”他轻声。
“老爷…”她安心道。她还真怕因为她托他,拖到断气,到时也不知如何伸冤。
他惊愕,视线模糊,隐约发现眼前的是夏和勋,想警惕地坐起来,但是浑身无力,只能瞪着她。
“老爷,我先离开了。”她抽出手腕,可没想他却死死拽住。
她嘴角抽了抽,讨好地笑:”老爷可有何吩咐?”
“打一盆水来。”他就松手,阖上眼睛。
“好。”她笑了笑,转身打水,接着风风火火地拿回去。
他听见她进来,吩咐她拿他厨里棉布帮他洗伤口,后来又吩咐她帮他抹上金创药粉。
“你可以走了…今夜之事不可外传…”
她点头如捣蒜,接着马上离开。
看见门被关上,他阖上眼睛。
细细想来,他没想到,自己会招人暗算,先是被人下药,回去的路程昏昏沉沉,原先是乘马车回来,却被一群黑衣人围攻。他现在是圣上大红人,敌人纵然多,但谁会在他茶水下药呢?这想必是他身边出现了敌人的密探。
他抽了一口冷气,忍着疼痛继续试图入眠。
翌日。
“勋子,勋子…”
夏和熙睁眼,忽地看见被放大几倍管家的脸,她惊醒,错愕退了几步。
这些人怎么就那么喜欢把脸靠得那么近?
她不解,擦了擦朦胧的眼睛,打了喷嚏。
“哎呦,勋子,你这是着凉了吗?”管家皮笑肉不笑,“老爷唤你了。”
“是。”她毕恭毕敬。
途中,管家解释慕老爷一向不喜嘈杂,所以下人们服侍完老爷便离开,大多时间都只有老爷一个人住在这里。
“勋子好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来竹院。”他笑里藏刀。
听到这,她内心大力抗拒表示并不想来竹院,她嘴角抽了抽,但还是表里不一:“管家说的是。”
竹院。
簌簌虫鸣,微风徐徐,这里安静地只剩下夏和熙的脚步声。
她敲了敲门,“老爷,我来了。”
“进来。”他冷言冷语,声音颇有力,和昨天形成鲜明对比。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关上门,房内白烟袅袅,闻着一股檀香味,她站在门前,垂着头不作声。
“过来。”他瞥了她一眼。
她走过去,谄媚地笑:”老爷有何吩咐?”
“昨晚的事,还无人知晓吧?”
“无人。”
他手里拿出一个玉佩,交给她,“你拿着这个,去乘马车,去城里的柳玉斋寻白大夫。”
“是。”她恭敬地接过他的玉佩。
“别动什么小心思,不然后果自负。”他口气里满是威胁。
她无语,默默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她还能做什么,逃跑不成,夏家都不认她了,还能去哪儿,这真是奇了个怪了。
“是。”她退出房间,在府里找了马夫,起初马夫并不想听她使唤,可是看到她手里的玉佩,连忙起身带她到柳玉斋,毕竟那是主子的玉佩,如若不听,怕主子怪罪下来,或许连饭碗都保不住。
柳玉斋。
里头的客人不算多,药材味儿着实非常重。
夏和熙向药童指明要见白大夫。
“白师夫,这里有个小厮要见您!”药童往房间大喊。
“不见不见,”里头传来声音,”老夫没空。”
她无奈,只能拿出玉佩。
“白师夫,他拿出慕寒…”药童还没说完,一个身穿白色华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迅速出来用手捂住他的嘴。
“这位小妹…”他看到他男生女相,又看了看他的衣着,”这位小弟弟寻何事呀?”
“勋子的老爷说看这个玉佩您就知道了。”她拿给他看。
“好的好的,我这就过去,马车可在外头?”他微笑,不知从哪里拎起药箱,还没等她回应,他就大步流星离开柳玉斋。
她向药童道谢,也匆匆忙忙赶上,因为她腿短,上马车异常费事,蓦地一个手伸出来,”上来吧!”
原来白大夫已经上车,她伸手握住,他轻轻一拉,她就上车。
他们各做一处,空气静谧地尬尴。
她瞧了瞧她手里拿着的玉佩,白玉刻有”慕寒彻”三个大字,想必这就是她老爷的名字。
“小弟弟,”白大夫莞尔,”你怎么会有这个玉佩呀?”
“老爷给的。”她瞪大眼睛。
“老爷?”他困惑,脑内蓦地闪过灵光,”你是说慕公公吗?”
“公公?”她惊恐万分,”勋子家的老爷是公公?”
他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不知?”
“勋子不知。”她摇头。
他啧啧两声,”你不知,那现在就是述说他英勇事迹时辰到了。”
“洗耳恭听。”
白大夫把慕寒彻的事迹都徐徐到来,如何被卖到发宫里,在宫里变着花样被欺负,被藏起来吃食,冬天里洗衣、夏日里被罚跪、还被倒泔水,连滚带爬才走到这个位置。
她嘴角抽了抽,这哪是什么英勇事迹,分明就是被欺凌。
“那大夫如何结识老爷?”
他啧啧两声,骄傲地说,”小弟弟,我以前是御医院院长捡来的弟子,大家都叫我白神医,每次公公受伤,都是我治的呀!”
“何时起?”
“七岁起。”
她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觉得难以置信,这分明是把她家老爷白老鼠。
“白大夫,勋子,到了。”马车停在幕府前。
竹院。
白大夫和夏和熙风风火火地赶去慕寒彻的房间。
关上房门,白大夫走前去,她也跟着走前去,只见他跪坐在他面前流下几滴鳄鱼眼泪,矫情道:“哎呦,我的寒儿,你这是何故?你别死啊!”
他缓缓睁眼,压着怒气道:“白玉枫,本督还没死。”
“原来还没死啊。”他啧啧两声,“伤着哪里了?”
“胸膛。”
白大夫缓缓解开他的衣带,而她还在一旁看着。
“小弟弟,你还在这作甚?”白大夫意味深长地打量她。
“嗯…”她摩挲这下巴,她就单纯想看热闹,可是这话又不能说出来。
“你可知何为男男授受不亲。”白大夫意味深长地笑,”我就不一样了,医者面前不分男女。”
他们俩被他整无语,还是寒彻率先开口:”勋子,你这次做的很好,暂且外面候着。”
她点头如捣蒜,接着离开了。
“慕公公不得了,”白玉枫挑了挑眉,一边检查慕寒彻的伤口,一边露出狡猾地笑容,”这男生女相的,看起来不错嘛,我还不知道公公有那方面的兴趣。”
他被他的话噎着,干咳了几声,忍者怒气:“你胡说什么?他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那个人?”他思忖,从药箱里一颗药丸,递到他嘴巴,“公公是说扔包子那个?”
他配合地吞下,接着颔首。
他用烧酒浸湿棉布,在他伤口擦了擦,“不对,感觉不像。”
“你没见过他,为何说不像。”他困惑。
“这个人就看起来蠢笨,”他拿了银针,放了医用绳索,在他胸膛开始缝伤口,“比较像被欺负的那类。”
他蹙眉,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从她第一次进府,她就非常胆怯,别人欺负也不敢吭一声,和以前那个欺负他的人气质完全不同,难道因为时隔多年,人的气质也会随之改变。
他这才想起关心他的伤势,“这伤挺重的,发生什么事?”
“遇刺,想来有人透露了我的行踪,还在我的茶里下药。”
他啧啧两声,”谁胆子那么大,居然敢惹我们慕督公。”
“还不知,已叫人去查探了,”他眼里多了些狠戾,“若让本督知道,必定进诏狱走一回。”
“好了,慕公公。”他剪下绳索,”再服五天药就没事了,再去我那儿拆线就行。”
“多谢。”他坐起来,想要送他。
“你不必送我了,”他提起药箱,脑中灵光一闪,“不如叫那个小弟弟去我那边抓药,不必我来回跑。”
“为何?”他蹙眉。
“你不是信任他吗?还把我送你的玉佩交给他。”
他思忖,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现在府里上上下下没有可信之人,貌似只有夏和勋较可靠。
“那我走了,慕公公就好生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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