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江修筠给的护身符起了作用，亦或是简牍刻意避免接触水源，接下来都没再遇到诡异的事。
直到第三天回门。
简牍站在门口，看着下人一箱箱往外抬的回门礼，嘴唇都在哆嗦，“这，这会不会太多了？”
江家的富有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丫鬟微微下蹲行礼，恭顺道：“少夫人，这些都是二少爷吩咐的，回门礼越丰厚，越能代表您在江家受重视，而且这些只是九牛一毛，老爷也同意了。”
下人把回门礼搬好，丫鬟带简牍走到前一辆外表明显更加精致的马车旁，撩开车帘，“少夫人，请。”
等简牍坐定，马夫一挥马鞭，操纵缰绳，控制马车前行。
“驾——”
车轮咕噜咕噜滚动，经过平整的石砖，进入黄泥路，好在昨天和今天都没下雨，因此虽然颠簸，但也还算顺畅。
江修筠不常出门，他头一回知道自己是晕车的，脑袋昏沉，无力地搭在车厢上，被颠得撞了好几下，皮肤都磕红了。
“那个，你靠过来吧。”
好心肠的夫人这么对他说道，手臂还微微展开，曲出一个柔软的弧度，似乎在邀请他躺下去。
江修筠抿唇，耳根泛起些许热意，以一个有些别扭的方式，枕在简牍的腿上，苍白如纸的脸色愣是多了几分红润，“多谢夫人。”
“哎？！”
简牍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刚刚是这个意思吗？他想说的是把肩膀借给江修筠靠一下啊。
还没等他说什么，江修筠忽然转过身，面朝简牍的小腹，距离很近，贴得很紧，呼出的热气隔着衣服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
高耸的鼻梁贴着布料蹭了蹭，江修筠深深吸了一口，张嘴咬住那一小片，声音含糊且微弱，开口道：“夫人，我难受……”
简牍感觉这个姿势熟悉又危险，下意识屏住呼吸，慢半拍地回道：“难，难受啊。”
他摸摸江修筠泛凉的脸颊，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掉他额头上的细汗，给他喂了点茶。
“都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你非不听，回个门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都没看到刚刚娘盯着我的那个眼神，仿佛我是山精鬼怪，吸了你的精气，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说着简牍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声音极轻，风一吹就散了，让人听不真切。
“再说了，明明我才是被吸的那个……”
江修筠将这句模糊不清的话拢进耳朵，不准痕迹勾了勾唇角，眼神中溢满了柔和的笑意。
“夫人。”他勾着简牍手指，五指侵占进缝隙，十指相扣，“我要是不陪着你，你家附近的人会说闲话，在后面编排你。”
简牍觉得手心出了点汗，湿黏潮热，有点不舒服，“我又不在乎这个……”
“那你在乎什么？”
察觉到简牍的挣扎，江修筠眼皮一抖，喉结极速地攒动，下颌收紧，控制住想要把他禁锢住的念头，让理智占据上风。
五指微微放松，看简牍抽出手，将掌心在帕子上抹了抹，把那股湿黏的汗意擦掉，然后重新握住他的手。
耳边是简牍尾音上扬的语调，透露着理所当然，“很多啊，我在乎我们明天吃什么，也在乎你什么时候好起来，带我游遍大江南北，我想你陪我出去看看，而不是局限在丘水镇，我还在乎我们能不能白头到老，这么多事值得在乎，哪管得到旁人？”
句句都是生活琐事，但每一件事里面都有江修筠。
简牍把他纳进了自己的未来规划里，是期盼，也是祝福。
单单那句白头到老，便胜过任何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
我的夫人想和我白头到老……
江修筠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将湿润通红的眼眶埋进衣衫里，冰凉的液体从眼尾滑落，却浇不灭他心头的火热。
促使他急切地想做些什么。
他剩下的另一只手，紧紧掐住手心，指甲半嵌进肉里，手背青筋鼓起，疼痛克制住颤抖的本能，被压抑的偏执倾泻而出。
“夫人，夫人……”
马车进入集市，外面的喧闹掩盖了江修筠的呢喃，简牍好奇地掀开帘子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见到的是神婆又在做法，旁边跪坐着两个中年夫妻，一边捶打自己的胸口，一边趴在地上，哭成泪人。
“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
路人一边看热闹，一边指指点点。
神婆浑身僵硬地站在他们面前，面无表情，只有眼白的眼睛空洞阴森，褶皱的皮肤像路边干枯的老树皮，任由那对夫妻怎么哭喊都没有反应。
明明是大白天，阳光明媚，照在这些看热闹的人身上，却不觉得暖和，反而有股莫名的阴冷从骨缝里钻进来，让人心里发毛。
似乎察觉到简牍的视线，神婆豁然抬头，准确无误地对准简牍的方向。
简牍虽然知道她是骗子，这个样子可能是她装出来的，但还是感觉背后一凉，捏紧了胸口的护身符。
两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在简牍准备放下帘子的时候，神婆忽然发挥出不同于年老躯壳的速度，极为灵活地避开人群，飞奔而来。
简牍被吓了一跳，好在马车的速度远比跑步快，神婆被远远抛在后面，他连忙放下帘子，不敢再看。
*
简母早就算准了回门的日子，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收拾屋子，她把院子里刚长出来的小葱掐掉，扔进菜篮里。
又回屋拿了两颗鸡蛋，准备去隔壁换点东西。
一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是一直和简母不太对付的刘婶。
她嫉妒简家走了狗屎运，因为八字被江家选中，简牍妹妹死后她还在自家门口放鞭炮，被简母扯着头发又骂又打。
“大清早的，就听见你的大嗓门在指挥人瞎折腾，怎么？在等着你那小儿子回门？”
简母知道她的德行，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关你什么事！”
“哎呦，这话说的，今儿个同样是你小女儿的头七，也不见你布置灵堂，知道你偏心，但偏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我要是她啊，非得从地下爬上来找你不可！”
简母直接抡圆膀子，一巴掌甩过去，“看来上次还是打轻了，再敢乱说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要她真回来了，第一个就来找你！”
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哭哭啼啼的刘婶。
就这点战斗力，还不够她一手捏的。
此时，一阵冷风吹来，灌进宽松的衣领，凉得简母怒气上头的脑袋冷静下来，她摸了摸汗毛直立的后颈，扭头看向自家门口空荡荡的大堂。
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本来要去隔壁的脚，转了个方向，回屋拿上钱，往另一条小路上走。
*
简牍得知了今天是妹妹头七的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可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惹人怀疑，只能强压下不安的杂乱心绪。
红润的嘴唇失了几分血色。
大堂被简单布置了一下，木桌上放着水果和元宝蜡烛，旁边还堆着一些纸钱没开始烧，得等晚上再烧。
烧完后把香灰趴撒在门口，等第二天看有没有脚印，有的话，鬼魂就是回来过。
简牍让江修筠坐着，自己去厨房帮忙。
简母见他来了，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故作嫌弃道：“去去去，你不陪着你相公，来我这干嘛？这用不着你。”
简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简母还以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结果片刻后，他又走过来，抢走自己手里的木盆，动作生疏地洗菜。
他洗得很认真，每一片叶子都洗过去，“难得回来一趟，总不能看你一个人忙活，对了，爹呢？”
简母盯着他看了半晌，碎碎念道：“河里抓鱼去了，就他那三两下工夫，一条鱼也抓不到，但他这个人好面子，抓不到肯定要去集市买一条，浪费钱！”
“行了，别洗了，再洗没剩几根了。”简母把木盆抢回来，嘴巴不停，“都说一孕傻三年，你是男子，而且才刚嫁人，怎么就傻兮兮的？”
简牍：“……”
转头他就跟自家相公抱怨。
江修筠关注点跟别人不太一样，他听完后第一时间去看简牍平坦的小腹。
简牍脸颊迅速染上一抹殷红，羞赧地捂住他的眼睛，“别看了，我是男子，生不了！”
“我知道。”江修筠轻笑一声，语调和缓，有股慢条斯理的从容，“是你的相公没种，不怪你。”
简牍无端后脊一麻，左右看看，见没有人经过的样子，一屁‖股坐在江修筠腿上，吻上了他的耳垂，“好了好了，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江修筠说好。
他不胡思乱想。
不去想自家夫人对自己厌烦后，骂他是个废物，转头爬上大哥的床。
也不去想夫人跟柴房的长工勾搭上，在阴暗狭窄的柴房里，被单手抱着，抵在墙上哭。
这些都是假的，虚幻的，是他自卑的表现，也是对夫人的不信任。
夫人已经跟他许诺白头偕老，这样还不够吗？还不能满足吗？
他到底是有多贪心？
够了，都够了。
江修筠用力阖了阖眼，咽下满嘴的血腥，被咬破的舌尖阵阵刺痛，“夫人，我的嘴巴有点苦。”
“啊？”简牍正欲站起来，却被扣着腰，不得动弹，“那我去厨房给你弄点糖水？”
“不用……”
字句消弭在唇齿间，江修筠仰头亲了上去，很凶的亲法，疯狂掠夺着，吸得简牍舌根发疼，涎水控制不住地溢出来，被一点点舔掉。
吃了午饭后，两人就回江府了。
回门当天是不允许住在娘家的。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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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江家大院·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