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瑾佩番外—海棠(上)

敖子佩是西海龙王苦等千年才诞下的龙女,因诞下时,龙后见殿内不知何时倒映了半块波光粼粼的水纹,似碧绿无暇的玉佩,龙后心中大喜,便请求龙王赐名子佩。

西海皇子皆天生乖巧,性格随龙王般少年老成。

不知为何到敖子佩这儿反了过来,她从小闲不住半个时辰,又离不开人,仗着父王母后对自己的宠爱,每日都闹出不少笑话。

化出人形的敖子佩没几年开始学规矩,期间不止一次地听闻东海的二堂兄天资聪颖,生下来时便受东海万生朝拜,还未到弱冠便被封作龙太子,抢去了一众兄弟姐妹的威风。

又过了几年,敖子佩随着父王去了东海龙王的寿宴。

当日东海龙宫热闹非凡,来了不少敖子佩从未见过的神仙,可她却迟迟未见到那位传闻中的二堂兄。

敖子佩是执拗又任性的,她心中好奇已久,既来了东海必定要见到父王母后口中顶顶好的哥哥,所以她趁着西海龙王与他人攀谈之际,叼了块杏花酥偷偷溜了出去。

东海皇宫庭院的道路弯绕复杂,很快将敖子佩绕的不知东南西北。

迷路的同时还得躲开下人,最后敖子佩精疲力尽,藏入一方偏僻的庙宇中。

庙宇中未有他人,唯有两根红蜡静静燃烧着,桌上供奉的并非什么神像,而是一排排写着名字的木牌。

屋子里连扇窗也没有,阴恻恻的。敖子佩生出些畏惧,可她走了太久实在疲惫,那半块杏花酥早已被消了食,现如今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见檀木台上摆放着果盘,便随手抓起一只桃往自己嘴里送去。

这时从红帘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敖子佩吓得惊呼一声,手中的桃也随之抛了出去。

圆润的红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人稳稳接住。

一位衣冠规整的小仙君从红帘后站了出来,比敖子佩高了半个脑袋,秀气的眉眼中含了几分生疏,额前长着两只尚还幼小的龙角。

“这是贡品,不可以随意吃的。”

他的语气不轻不淡,没有责备之意,却让敖子佩顿时产生几分羞恼。

在西海从没什么人敢指责她的不是,她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玩什么便玩什么,从未有人对她说过不可以三个字。

敖子佩不服气地反驳:“放在这里又没有用,我走了很多路,又饥又渴,拿一个填填肚子而已,怎么不可以了?”

对方愣了愣,盯着她思索片刻,竟真的将桃子递还给了她。

敖子佩未想到这般轻松便说服了对面,好奇地问:“你刚刚不是说我不许吃吗?”

小仙君轻轻点头:“但你说得对,放在这里也只是浪费而已。”

他侧过脸,目光无意般扫过那些黑漆漆的牌位。

敖子佩瞥见了他右侧脸颊上有几处并不干净,像是沾上了泥一般,脏兮兮的。

小仙君的眉目不似她皇兄们那般英挺,但更标致柔美,垂下眼睫时,会让敖子佩觉得他受了委屈。

敖子佩自出生起便尤其爱护俊美皮囊。她立即将红桃放回盘中,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上说道:“哥哥,你的脸上脏了。”

小仙君接过,简单说了声“谢谢”,却并未擦拭自己的脸。

敖子佩等了一会儿,有些不高兴地皱眉说道:“你怎么不擦?”

对方神色未变地回答道:“我脸上这是昨日留下的疤痕,擦不掉的。我接你的帕子,是因为不接你便会生气。”

敖子佩从未见过这般直言不讳的人,她连生气都忘了,呆呆问道:“哥哥,你怎的知晓我会生气,你好聪明。”

“因为我有一位兄长与你相似,”少年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他也认为自己做什么事皆为真理,说出的话他人必要遵循,如若遭到拒绝,他便会恼羞成怒,波及他人。”

随后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向敖子佩抬露出广袖下红痕点点的手腕,说道:“昨日未听从他的指令,他便带着海棠来我房中,说要我每日嗅着花香入睡,可他明明知晓我对花粉过敏。”

敖子佩盯着他不忍直视的手腕,红色的斑点在白皙皮肤上格外刺眼,让她不由恐慌不已,仿佛那些可怖的红泡是长在自己的身上。

敖子佩摇头,否决道:“佩佩与你兄长不同,佩佩不会害人的!”

少年人眼神中流露出几丝茫然来:“……谁是佩佩?”

听闻此话,敖子佩立刻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说半个字。

前几日,她才被母后训诫,说在人间界,三岁女童早不会用乳名自称。

自此之后她便不再唤自己为佩佩,可还未完全适应,时不时会露出些马脚。

小仙君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是……西海的子佩堂妹?”

“为何唤我为堂妹?”敖子佩将手指挪开了些,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一反娇横的模样怯生生问道,“你又是谁?”

小仙君见她这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的神态,哑口许久,忽然露出些柔和的笑容来,说道:“我是敖乙,字怀瑾。佩佩,你可以唤我怀瑾堂兄。”

*

东海龙王爱好赏花,所以给自己每位孩子的院中栽种不同的花卉,又施以仙法,将其维持在绽放时节。

敖子佩跟在敖乙身后踏入一方庭院中,见到的便是一院的海棠花争芳斗艳,而刚刚说完自己花粉过敏的敖乙却一声不吭,像个没事人一般。

敖子佩扯了扯他的袖子,敖乙停下脚步,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望着她。

“怀瑾哥哥,你不难受吗?”敖子佩问道。这么多花,他身上岂不是要长满那些可怕的红包了?

敖乙伸手摸了摸她头顶,说道:“不必担忧,那是我做出的谎言。”

敖子佩怔住了,一时未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敖乙将自己的手腕递上,敖子佩垂眸望去,皓腕如雪,不见半点红斑的痕迹。

敖子佩恼怒起来,鼓起双颊像只红彤彤的包子,斥责道:“你怎么可以骗我!”

敖乙有所预料一般,从袖中变出糖酥哄她:“我对兄长许下谎言,之后就应将谎言当做事实。你既知晓此事,往后便是我的同盟了,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敖子佩听到“同盟”“两人的秘密”等词,心中流过奇异的感觉。

她正处于对这种前所未有的神秘毫无抵抗力的时期,肿起来的双颊很快瘪了下去,当场将自己差点被吓哭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她嚼着糖酥,跟在敖乙身后听到他说:“兄长长我十余岁,却事事比不过我,因此时常遭人背后议论。如若我没有弱点,无懈可击,那他便再也不会同我玩耍了。”

敖子佩不懂前面那些道理,唯独最后一句话进了耳朵。她回忆起自己与下人们的平日嬉闹,天真问道:“怀瑾哥哥,你与兄长也玩扮家家,一同游山玩水吗?”

敖乙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们皆为男子,不玩扮家家。我身为龙太子,每日需跟着先生学习,离不开东海。我与兄长最常玩的,便是比武或投靶了。”

“兄长比武胜不过我,于是我们一贯玩投石击靶的游戏,只是他上场时总会让我当靶,他说这样才会投得更准些。”

敖子佩手中嚼了一半的糖酥掉在了地上,她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哥哥,你脸上的伤是昨日你兄长留下的?”

敖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竟能明白。”

敖子佩的确明白,她未化人形时不明事理,非要跟在三皇兄身后进了靶场,也差点被当做了活靶取乐。

敖子佩盯着敖乙脸上坑坑洼洼的伤口,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敖乙站在原地,并不像方才那样哄她,也未露出慌张的模样,反而是一脸好奇地盯着她,困惑道:“子佩堂妹,你为何要哭?”

敖子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半晌后说道:“怀瑾哥哥,以后不可受人欺负了。”

她当日被母后从靶场救下,听到母后第一句话便是对三皇兄的叱责,说他欺负小儿,未来定是没有出息的。

她尚都知小儿不可欺的道理,那件事之后,她再也不搭理三皇兄。

敖乙长她足足七岁,又是父王母后口中的天才,怎的只当这些是玩耍,难道没有人提醒他这是不对的吗。

敖子佩拽着敖乙的袖子,眼角还啜着泪,慌张说道:“哥哥,你是佩佩见过最好看的仙君,莫要再受伤了。往后别和你兄长一起玩了,他是坏人。”

敖乙见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越发困惑,口中却应道:“知道了,我不会让自己脸上再受半分伤了。”

他先前撒谎骗了敖子佩,敖子佩不放心他的承诺,执拗说道:“往后佩佩会来找你玩,你不要再与你兄长玩了。”

敖乙又勾唇笑了起来,眼神中含了几分浅浅的嘲讽与其他别的。

他牵起敖子佩的小手,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佩佩要说话算数。”

敖子佩点点头,跟在他身旁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庭院,盯着脚下的石板不再说话,心中不停思考下次来找敖乙应玩些什么。

她还未想好,敖乙已带着她转回了热闹的宴席上。

西海龙王早已找了女儿许久,急得额前全是汗。见敖乙牵着敖子佩进殿,他立刻迎了上去,对着敖子佩一顿嘘寒问暖,上下打量自己的宝贝女儿有没有缺斤少两,又狠狠对敖乙表示感激。

敖乙乖巧地背着手立于一侧,一副谦逊的模样。

东海龙王上前安抚自己的贤弟,互相寒暄了一番,这件事情才算过去了。

寿宴当日黄昏便散了场,敖子佩被西海龙王抱着出了殿门,见门口敖乙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想起那个栽满海棠花的庭院,对身旁人说道:“父王,往后我要常来找怀瑾哥哥玩。”

西海龙王闻言一怔,心中猜疑不知经历了什么,两人竟变得这般交好。

不过他一向对小女儿百依百顺,很快回答道:“佩佩想来找哥哥玩,自然是没问题。”

敖子佩满意地抱住龙王脖颈,心想下次不如教敖乙编花环,他庭院的海棠花那样多,只是看着未免有些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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