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唤醒

秘泉灵气充盈,不受外界侵扰,是修炼的极佳之地,难免吸引来众多渴望化形成仙的灵兽。

徐念自三百年前离开西海来到九重天,成了天上的小仙娥,便踏踏实实扫了三百年的地。

对秘泉她几近了如指掌,自然也与此地的灵兽们也有些交情。

这声音听上去动听婉转,话语间却透露出尖酸与刻薄来,徐念虽脑袋还混乱着,却也很快想起,这是灵兽七彩凤鸟的声音。

她回眸向前方的古树望去,果然瞧见高耸的枝头上有一睨着她的鸟儿,尾羽纤长华丽,身上的羽翼色彩斑斓,如同霓虹般绚烂。

同为灵兽自然不存在什么身份隔阂,理应来说,徐念此刻应辩解自己的清白,但她还未来得及放下凡间繁冗的礼节,下意识向凤鸟作揖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竟险些忘了自己还有扫地的工作。”

七彩凤鸟被她吓了一跳,安静片刻尖叫起来:“你这小花狸,怎的睡了一觉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你被鬼魅附身了?”

徐念默默摇头。

这也非她所愿,谁能想到一贯随心所欲的她也会有一日被人囚在深宫中,逼着一步步学会这些无甚用处的规矩。

随后她意识到什么,举在空中的胳膊僵了僵。

徐念抬头问道:“敢问前辈,我近日…可是下凡历劫了一趟?”

“历劫?”七彩凤鸟如同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抖着漂亮的翎羽嘲讽道:“你怕是连历劫的真意也不懂罢?像你这样半吊子的小仙娥,连仙班都排不上,怎还会有渡劫这档子事轮得到你头上?”

此话让徐念傻了眼。

不是历劫,那她方才所亲身经历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呢。

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即便是吃错丹药亦或是闯入什么幻境,也不该如此清晰又深刻才对。

她思索片刻,带着迟疑缓缓道:“那方才,我、我怎么睡在池边……”

说到此事,凤鸟又尖锐地叽叽喳喳起来:“你竟还有脸提,明明前脚刚答应帮本君整理巢穴,后脚你竟不知羞耻地在池子边睡了过去!任我怎么呼唤,都未有醒来的迹象,不是说狸奴觉浅吗?怎的你一睡,就像头死猪般?”

“这……我竟只是睡去了。”

徐念微微睁大了眼睛,心中思索七彩凤鸟这话是否添油加醋,以假乱真。

七彩凤鸟更加气恼地叫道:“小花狸,你这是什么眼神?不信的话你大可问问那老乌龟,问他本君是否哄骗了你!”

他口中的老乌龟乃上古灵兽玄龟,常年居于秘泉的假山下,据说在此守候萤雪仙尊已近五万年,算是他们的大前辈。

玄龟在石林生活太久,背甲早已与石林的部分相生相连,徐念听见身后一阵岩壁挪动的响声,便明白此乃玄龟苏醒的征兆。

“七凤说的没错。”玄龟伸长脖子,张开鹰喙般的大嘴说道,“小花狸,你今日的确是在秘泉旁梦了一场,梦里你可是见到了什么人?”

徐念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坦白道:“我在梦中与一男子相识相知,携手度过了数十年光阴。”

“竟是春梦!”七彩凤鸟不满地扑扇翅膀,眨眼间落在了石林上,“好哇,难怪怎么叫都叫不醒,原是梦里正与郎君私会呢!”

他这句话实在尖锐难听,不堪入耳。

徐念忍不住掀起眼皮瞪了凤鸟一眼,凤鸟似是生起了危机感,立刻噤声了。

在那个凡间,容暮雪与她的确行了夫妻之实,可更多的是与她同甘共苦,携手同行,如若说这只是场春梦,会让徐念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虽说后来他们感情破裂,容暮雪本人也变了不少,可他从始至终,都给予了徐念不计回报的爱意。

徐念的内心其实并未对容暮雪有多少恨,更多的是对“他们并非彼此的良配”这一结局失望透顶罢了。

玄龟见眼前之人眉目间有驱散不开的哀愁,此刻又安静得不像她自己,便明白这场梦中必是生出了什么劫难。

他开口,声音如同腐朽的古钟:“梦境本就真真假假,虚实参半,你不用太过于苛责自己,梦里的人生,只当是过眼烟云罢了。”

过眼烟云。听到此话,徐念面上怔了怔。

凡间的某年寒冬,容暮雪也曾在夜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说噩梦皆与事实相反,只需当做烟云便过去了。

现如今,轮到容暮雪变成了那片烟云。

徐念摇了摇头,有些固执地说道:“即便真的只是一场大梦,我也不想将它们当做过眼烟云。”

无论是当初在西海,还是与容暮雪度过的时光,徐念皆不会遗忘,也不愿遗忘。

凡人一生苦短,尚且得体验酸甜苦辣,尝尽人生百味,作为比凡人长寿的存在,她更应将那些情与恨记住,这样才能不至于在漫长的岁月中迷失自己。

说罢,她便作揖离开,握着扫帚柄清理起古树的落叶来。

七彩凤鸟见她走得远了些,才敢又出声道:“小花狸今日好生古怪。”

玄龟望着少女老成了几分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他有一事未能说出口。

今日徐念睡着的那几个时辰间隙,十万年未有动静的木棺竟微微颤动了几阵,用于封印的铁链曾发出过响声,连带着池面水波涟涟。

他守在这里五万年,秘泉的池面惯来如同完好无暇的古镜般宁静无波,这样的动荡虽细微到难以察觉,却是五万年来头一回。

近年来魔族越发猖狂,天族节节败退,接连损失多名大将,元气大伤。如若池底那位能在此时醒来,那于天族无疑是莫大的救赎。

可木棺若真有揭开一日,众神迎接的,到底会是谁呢?

真的会是当年那位舍己救下苍生的萤雪仙尊吗?

想到这里,玄龟又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缩回石林中,阖上眼皮不再动了。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时间皆在弹指一挥间匆匆流逝。

自徐念从那场梦中醒来,眨眼便过了一个月,徐念也逐渐习惯了天界的生活。

刚醒那日,她连自己的寝殿在哪里都记不清,入夜后化作原身探路,竟不知该如何变回人形,只好随地找了个草丛窝下休憩,在外将就了一夜。

后来她向玄龟和七彩凤鸟反复请教,才记起了许多法术,也终于不再害怕夜间迷路。

她所住的淼云殿是水德星君乌浩宫的最北一方小殿,离秘泉不到半柱香的步程。也许是龙王求了星君的照拂,空荡的殿内,竟只安排了徐念一人居住,连个下人都未曾来过。

徐念每日在云端浮起霞光时起身洗漱,闻着鹤鸣前往秘泉扫地,于天际布满星辰时再折返淼云殿,周而复始。

她活得如同木偶,除却秘泉的灵兽外再无人陪她交谈嬉闹,仙体早已辟谷,也无需饮食。

徐念回想过去的三百年,她似都是这样过的,偶尔实在想看美男子时,便趁着小憩的时间偷偷溜出秘泉,下凡化作原身,寻个戏院的房檐,趴着观赏戏子们的演出。

她不敢太过放肆,调皮心起时总会想到小公主和老龙王的脸。她尊爱小公主,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举动给她的名声带来什么影响。

经历了凡间一场大梦后,她本就安稳的日子变得更加沉闷,这一个月,徐念更是连观赏俊郎君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仿佛丢了半魂一般。

七彩凤鸟本与她不太对付,近日却越发爱来招惹她,动不动就问道:“你那梦中的郎君,真有那样好看,能让你如此魂不守舍?”

徐念本不想搭理他的吵闹,但眼前却忍不住浮现出那张曾朝夕相处的脸,于是她总是停下扫地的手,认真回答道:“天地间一等的好看。”

比当年小公主带她看的任何一位郎君都要好看。

容暮雪曾执着她的手画蝶,垂下的眼睫似笔下蝴蝶飞出了画轴,在她一旁翩然扇翅。

男子的手指指节青葱细长,看上去一折就断,力度却是徐念挣不开的强劲。

想到容暮雪,徐念便不由地有些失落。七彩凤鸟并未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屑道:“哼,我才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比萤雪仙尊好看?定是你记不清了唬我的。”

徐念有些不服气:“萤雪仙尊十万余岁,再好看也年事已高,怎能与正值弱冠的容暮雪相比?”

七彩凤鸟立即吵闹起来,指责她:“你这花狸,水德星君命你来打扫秘泉是你何等的荣幸,你却对秘泉下的那位毫无敬意!你你你!”

“七凤前辈的敬意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否认他人美貌,吹捧仙尊吗。”徐念争辩道:“更何况,前辈何曾见过仙尊尊容如何了?”

七彩凤鸟与她高一句低一句的争吵直至傍晚,最后七彩凤鸟理亏地败下阵来,窝囊地哭喊着“你这臭花狸,给我等着”,便灰溜溜地飞回巢中去了。

兴许是白天提到的多了些,当晚徐念躺在榻上时,脑中竟全是容暮雪的影子。

刚认识容暮雪时,他一身沾了血的布衣,躺在棵榕树下一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冰冷冷的,却仍是要比其他人俊郎百倍。

徐念见他面色发白,瘦骨如柴,似是饿了许久,便瞒着家里人偷偷给他带来两个鱼饼。

鱼饼的大小合起来也不抵容暮雪手掌,远不如半个馒头管饱。

但徐念未曾挨过什么饿,自然不知对于容暮雪来说,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事,只认真叮嘱道:“你别看这鱼饼小小的,但味道可是咱们这块一等的好。”

她年纪尚轻,夸赞炫耀皆爱添油加醋,因自己觉得鱼饼最是好吃,所以便将家里做的鱼饼说成了全镇最好的吃食。

容暮雪望着两块鱼饼片刻,忽的扯着唇角笑了笑,眼神不似之前那般疏离,而是含了几分揶揄。

他一笑,便如同暖阳融了冰一般。

徐念眨了眨眼,看得几近痴了。

她从小在这方寸之地长大,每年也会来几个俊俏郎君在镇上唱戏,可她觉得那些人是完全比不上容暮雪的。

她下意识以为容暮雪是喜爱鱼饼所以才笑,便常藏起自己的那份带来找他,却再也未见到那样的笑容。

奔走了几趟后徐念才明白,容暮雪是不怎么爱笑的。

后来一段时日,她也曾庆幸于容暮雪不怎么笑,那样好看的笑容,如明月、如白玉、如兰花般温润皎洁,会让徐念想将容暮雪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

淼云殿外传来呼啸的风声,徐念抱紧怀里的被褥,白日里晒过的被褥满是芬芳,温暖极了,却无法弥补徐念心中那个越来越大的窟窿。

寂寥与酸涩几乎充盈了徐念整颗心,她思念着过往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了回许久未做的梦。

梦里徐念回到了一月前,也就是进入梦境遇见容暮雪的那一天。

她本只是如平日里一般清扫枯叶与灰尘,却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池畔的岩壁中掉下,一路滚到了她的脚边。

徐念停下动作,好奇地蹲下将那东西捡起来,发现是一粒圆球状的什物,被泥泞糊住,完全辨别不清。

附近未有什么水源,只有偌大的池塘。不知不觉间,徐念走到了秘泉边,欲借泉水清洗泥泞。

按理来说,秘泉不应用来做这档子事,是大不敬的。

她正犹豫该不该伸手下去,梦里的她却像是中了邪一般,毫不在意地将那东西向池底扔去,任由它向下坠落。

等汤池池面泛起几个气泡,徐念才大梦初醒,慌忙向池底探去。

没成想向下望去的这一眼,让她全身的寒毛几近竖起。

本被铁链层层锁住的木棺棺门大开,而云木棺内,竟是空空如也。

轰隆。

徐念被响彻天际的雷声惊醒,从榻上直直坐了起来。

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一向平静的天界竟掀起了狂风暴雨,窗外的水滴被吹入殿内,险些要淋湿徐念的半边床榻。

徐念披着外衣将木窗关紧,随后飞快地穿上衣裙,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向秘泉赶去。

天象变得突然,她担忧七凤与一众灵兽会被这场大雨波及,也担忧秘泉下的那口木棺是否还安然无恙。

外面的风雨比看上去更加猛烈,徐念心中焦急,连防护的法诀都一时忘了捏。

待她赶到秘泉池门时,已被雨水淋得全身湿透。

她还未来得及迈进门中,泉池的方向却忽的亮起一道金光,直通天际。

徐念被惊得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石板上。

下一刻,她耳边传来极近的低吟。

似庞大猛兽的呼吸声,粗重得骇人。

徐念下意识屏住呼吸,僵坐在原地,眼睁睁瞧见全身披银的长龙自墙壁另一端出现,在雷声轰鸣中逆着金柱,盘旋向上飞去。

白龙通体玲珑剔透,鳞片反射出的光彩夺人心魄,刺得徐念眯起了眼睛。

那金色的瞳孔似是向下瞰了一眼,随后,威慑四方的龙吟便响彻在整个天界上空。

“白龙,是白龙……!”

徐念扭头,见七彩凤鸟正落在不远处的房檐上,百般爱惜的翎羽被暴雨彻底浸湿,却毫不影响他激动得上蹿下跳:“不,白龙早已祭剑!”

“是萤雪仙尊!!”

小剧场:

容暮雪:老婆,你在哪

徐念:?什么东西从泉下面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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