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夜，晋阳城中灯光辉煌，人声鼎沸。

过了今夜，便是李世民出门巡检兵营的日子，观音婢觉得有些魂不守舍，心里空落落的，握着一卷书过了半柱香时间都未曾翻页。

李世民进来，看到一脸呆愣的观音婢丝毫不见平日的狡黠和聪明，不由自主噗嗤一笑。原来观音婢还有这样傻乎乎的样子。好可爱。

观音婢一惊，立刻醒过神来，站起身来亲自服侍李世民宽衣洗漱。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道：“观音婢，爹爹收到飞鸽传书，武备库一事属实，竟是因为太原郡驻军大营迁址，武备库守将监守自盗。还有，这一次出门我可能要很久才回来，娘亲那里就拜托给你了。”

观音的水杏眼睁得大大的，眸如点漆，像只听话又可爱的小猫：“你在外要注意安全，我在家里会照顾好自己，会孝敬爹爹娘亲。”

李世民双臂紧紧搂住她，大手把观音婢的脑袋捂在怀里：“你这样乖巧，我心里反而有些愧疚。”

夜间小夫妻间自有一番缠绵缱绻。

夜已深，天幕漆黑，出云院里廊下的排排彩灯发出点点微弱的光亮。

内室传来络绎不绝的声响。

值夜的水仙听到公子用气喘吁吁的声音痴缠道：“我明天就要出门了，观音婢你疼疼我。”

少夫人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还有点气急败坏：“我已经够疼你了，现在我自己也很疼。”

自己，很疼？

小榻上的水仙小心翼翼翻个身，睁开眼睛，半捂着耳朵，今夜这觉是没法睡了。

翌日清晨便是出发的时间。李建成、李元吉、观音婢三人带着府中下人站在李府大门口为他们送行。

只见头戴三叉束发银冠，身披一副银色明光铠甲，弓箭随身的李世民一记漂亮翻身上了白色高头骏马，表情肃穆，一下由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变为威风凛凛气吞山河的少年将军。

李玄霸和段志玄两人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李玄霸依然头戴一顶束发乌金冠，身穿一副铁水穿成宝甲，身跨宝马。段志玄亦身披铠甲骑在马上，左挂弓，右悬箭。

他们身后是列队整齐的千名疾风营将士，个个凛然伟岸，披黑色铠甲，骑黑色大马，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肃杀之气。

李建成目中露出欣慰的神色，李元吉则漫不经心撇嘴，而观音婢的眼神牢牢黏在李世民身上，她只想贪婪的再多看他几眼。到了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心中有多少不舍，又有多少牵挂。

李世民在送行的人群中准确的捕捉到观音婢的目光，对着她勾了勾嘴角。随着他挥手向前，下令出发，千余人整齐划一催动战马，疾驰而去。

气温渐渐回暖，大地回春。

接下里的日子，计划中的武行、琴苑、客栈在正月里陆续开业，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观音婢光打理这些营生就忙得夙兴夜寐，更何况这些营生还有背后的“生意”，再加上李世民不在晋阳，牵挂之下难免朝思暮想，辗转反侧，一月过去，她竟是消瘦了些。

水仙嘟囔道：“少夫人又瘦了，眼看着要去燕家赴宴，难道要重新制衣？”

莲荷上前拿着衣裳比了比道：“少夫人是长个子了。”

水仙仔细一瞧还真是，观音婢脸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露出瓜子小脸的轮廓来，衬得灵动的双眸更有神采。

再仔细一比，原本合适的裙子如今遮不住脚踝。

观音婢一脸雀跃：“我长高了吗？”

水仙笑得比她还高兴，道：“少夫人长高了寸余呢。这衣裳得拿去改，该放的地方要放，该收的地方要收。”

李世民一行抵达太原郡兵营，抬首望去，一座巍巍高台矗立着，远处是整整齐齐营房。将军王威派人在兵营大门口相迎，毕竟他兄弟二人身份尊贵，又是代表李渊前来，故而受到规格甚高的款待。

王威在主帐门口等着他们，他是名老将，曾随皇帝远征高句丽，性情高傲，看上去有几分桀骜不顺，待人的态度不远不近。

进入主帐后，他下令摆上美酒，对李世民道：“前些日子从西河营传来消息，说是二公子身手了得，武艺非凡，令人敬佩。我们营中的第一勇士董教头可是攒着劲头想要与您比试比试。”

此时正守在门口的小兵高声喊道：“将军，董教头求见！”

王威举着酒杯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让他进来！”

进来一个如山似塔的壮汉，留着凌乱不堪的络腮胡，长得五大三粗，熊腰虎背，轩昂魁伟，如今刚刚开春，他竟然只穿一袭单衣，袖子高高卷起，露出手臂上的腱子肉，想必此人便是那个董教头了。

段志玄的脸色紧绷起来，他低声在李世民的耳边问道：“这是个下马威吗？王威好大的胆子！”

李世民举着酒杯，神色如常，悠然自得。

军中便是如此，任你有再高的身份，真正让人信服的是真刀真枪真本事。

再说王威虽然只是一个从三品将军，却颇得皇帝爱重。要他恭恭敬敬把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哥儿迎进营里后俯首听命，那是不可能的。

董教头对着李世民拱手道：“听闻二公子武艺非凡，英勇过人，董某特来请教！”

李世民还未开口，一听见比武便手痒痒的李玄霸早已磨拳擦掌，他一掌拍在案几上，大声道：“不必二哥，我来！”话音未落，案几不堪重力裂成碎片飞了出去，杯盏掉落一地。

李玄霸高声叫着：“来人，取我铁锤来！”

董教头脸色大变，问道：“阁下可是唐国公府三公子李玄霸？”

李玄霸点头称是，董教头有些进退两难，他早听说过李玄霸天生神力，无人能敌，如今一见，此子果然不是池中物。

四个小兵气喘吁吁抬着两个铁锤进来，看起来这一对铁锤颇为沉重，累得小兵们一个个满头大汗。

李玄霸几步跃过去，轻而易举接过铁锤掂起，仿佛那两个铁锤是两团棉花一样。他稚气的脸上满是跃跃欲试，对着董教头道：“去取你的兵器来！”

董教头为难的看了王威一眼，王威不紧不慢道：“三公子不要见怪，您在金殿比武一事早就传遍大隋，您身有神力，董教头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怕是不好与公子比武。”虽然王威心中对李玄霸的威名有些不屑，神力，不就是力气大一点吗？也就能唬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不过此时他意在李世民。

懵懵懂懂的李玄霸没有完全听懂这段话，他皱着眉问李世民和段志玄：“什么意思？”

段志玄忍笑道：“他的意思是董教头熊了，打不过你，不想和你比。”

又不想和我比，怎么所有人都不想和我比武？李玄霸怏怏的把铁锤扔在一边，巨大的声响将账内服侍的小兵们吓了一跳。

段志玄撑着案几站起来，道：“不如我来，在下也是凡夫俗子。”

李世民拦下他，嘴角噙笑道：“我来！”

王威此举虽然突兀，但在情理之中。他小小年纪便代父巡检兵营，这些老将一定会考较他一番，杀杀他的锐气，免得一介公子哥儿仗着身份对着他们指手画脚，越俎代庖。

王威对着董教头微微颌首，董教头露出自得的微笑。

段志玄嗤笑一声，看着暗暗得意的董教头，明白这二人定是看轻了李世民，心道一会儿世民会揍得连你娘都不认识你！

董教头拱手道：“请问二公子用何兵器？”

李世民一甩手道：“你用何兵器？”

董教头道：“在下用长/枪。”

李世民颔首道：“那我便也用长/枪。”

董教头愕然，看来李世民颇有自信。

王威大笑道：“去练武场，叫上营中将士一并开开眼！”

众人移步到宽阔的比武场旁，那里早就簇拥着大群大群的士兵，正翘首盼望着。

小兵为董教头和李世民各送上一杆长/枪，董教头一接过便拿着长/枪云飞轮动，令人暗花缭乱，周围的小兵们个个拍掌叫好。

李世民只是掂了下长/枪的重量，又看了一眼打磨锐利的枪头。他叹了一口气道：“董教头，你还是把盔甲穿上吧。”别一会儿一枪捅过去要了他的命，岂不是麻烦。

董教头刚要说不用，王威对他命道：“穿上盔甲，记住这只是切磋，点到为止。”本来只是想要给李世民一个下马威，万一真的伤到他，没法向李渊交代。

董教头应下，两人踏上比武台，一南一北对峙着。

突然董教头大喝一声，杀气腾现，双手持枪向李世民快步奔来，直取他的胸口之处。

李世民向后一仰堪堪躲过，待董教头反应过来，他早脚下灵活换了位置。

董教头又一长/枪威风凛凛向着李世民刺去，却被李世民的长/枪挡住，两相交错，震得董教头虎口发麻。

两杆长/枪在空中僵持片刻，各自用力较劲。

李世民心道，想用蛮力对付我可没用，要知道我平日里可是经常与天下第一神力的人比武。

董教头无奈，变换招式再次攻去。两人上交手，董教头攻，李世民守，四五回合内未分胜负。

董教头一身咆哮，腾空而起，用尽平生气力，从半空刺了下来。

李世民双手将长/枪打横举在前方，架住董教头的枪挡住了他的攻势，又腾空而起，一脚将膀大腰圆的董教头踢飞。

段志玄和李玄霸在场外拍手叫好。

李玄霸满眼寂寥，心道：此人连二哥都打不过，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普天下没有对手，真是好寂寞啊。

董教头手握长/枪刚刚站稳，李世民的长/枪已夹带着劲风而来，董教头连连闪避。李世民攻势不断，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几招之内，便在枪头戮在董教头的胸口上。

董教头扔掉长/枪，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心服口服。

眼睛不眨看完全场比武的王威满是惊讶。

全场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李家二公子真是少年英雄啊。”

“李二公子好生威武！”

“那身功夫可真俊啊！”

王威脸色微变，看来这李二公子还真不是花拳绣腿，难怪西河营之人对他那般敬仰。李渊身边有这样一个儿子，聪明机智还武艺超凡，看来留守府不是那么好对付。

王威抚了抚长须，今日是他鲁莽了。

李世民此人，他得徐徐图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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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