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将长孙氏描述得如此美好，自然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杨广有些不自在，以拳掩嘴咳嗽了一声，道：“可惜了，这么美好的女子，朕却未曾一睹其风采。”

李元吉别有深意道：“陛下若是想见我家二嫂，为何不直接传唤？”

杨广笑了起来，试探道：“毕竟是臣属的妻室，多有不便啊。”

李元吉也跟着笑了起来：“陛下此言谬矣，虽说是臣属的妻室，可论起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底下什么都是陛下您的啊。”

杨广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倒是知情识趣，体贴圣意。你们李家其他人也这么想吗？”

李元吉拱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等连性命都可以随时为陛下奉上，何况一个女人乎？”

杨广隔空点了点他，满意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道：“你是个懂事的，把宜阳交给你，我也放心。不过你们到底尚未成亲，言行举止要注意些。”

李元吉大喜，磕头谢恩：“谢陛下成全！请陛下放心，元吉对宜阳公主一片赤诚，今生今世真心不改！”

杨广站起来，大声宣布这个喜事：“待銮驾回宫，就给李四公子和宜阳公主办喜事，到时候让唐国公带着一家老小来长安喝喜酒！”

话音刚落，众多太监宫女纷纷下跪贺喜，到处都喜气洋洋。

李元吉了却心事，又将李世民推进火坑，好事成双，一时间满面春风，志得意满，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晋阳城中，李府今日有些忙碌，朱红色的中门大敞着，李福亲自指挥着小厮们清扫门前的落叶。

小婢女们躲在各处探头探脑，听说打了胜仗的二公子马上就要回来，她们正等着一睹他英俊勇武的风姿。

而在晋阳城的另一头，有几个衣着狼狈风尘仆仆的行人正牵着马步行，其中一位郎君格外引人注目，他生得眉清目秀，一对眼睛很大且有灵气，身形颇为修长，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旁边的人都好奇的打量着他，猜测他的身份。

此时他正拦住一个汉子问路：“这位大哥，请问留守府怎么走？”

路人见他气度不凡，态度很是恭敬的为他指路，又道：“您也是去看李二公子凯旋归来的吧？”

郎君闻言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位郎君便是观音婢的同母兄长长孙无忌，亦是李世民的至交好友。

他扭头对着自己的护卫们笑道：“咱们来得真凑巧，世民打胜仗了！”

护卫们虽都满脸疲惫，却还是奉承道：“姑爷果然了不起！”

长孙无忌翻身上马，对几个护卫道：“咱们动作再快点，马上就到了，一会儿就能见着小妹，也不知道她长高了没有？”他偏着头，语气中满是思念。

几人朝着留守府的方向快马奔去，身后扬起阵阵尘烟。

等到长孙无忌抵达留守府时，这里站满了兴致高昂的百姓，他们费尽力气才挤进去。正好看到李世民在大门口下马，他身后是整整齐齐的五百玄甲兵，带着端穆和肃杀之气，令人莫名胆颤。

只看了一眼，长孙无忌便明白，这个身着银盔银甲的李世民已非昨日阿蒙。

在长孙无忌的脑海里，李世民举手投足的身影和昔日长孙晟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这便是名将天生自带的气场，令人不可忽视。

眼看着李世民就要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进府，长孙无忌连忙高声唤道：“世民！”

李世民扭过头来，在拥挤的人群，他一下子准确地捕捉到了长孙无忌的脸庞。

“无忌？是无忌！”

李世民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长孙无忌面前，两人携手相视，均是又惊又喜的表情。

段志玄好奇的围观着这两人，因为长孙无忌与观音婢几分相似的面庞，他似乎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果然李世民回过神来，介绍他们俩认识。

“段兄，这是长孙无忌，我的舅兄。”

“无忌，这是段志玄，我的知己。”

李世民拉着长孙无忌看了看，他的衣袍上满是灰尘污垢，只不过任何人看向他时都会第一时间被他明月般的容颜吸引，进而忽视其他部位。

可是李世民却很清楚，自己这个舅兄向来注重仪容，很少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想到这里，李世民的神情紧张起来，道：“无忌，出了什么事？”

长孙无忌左右张望了一眼，道：“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和观音婢，这里人多，咱们先进去。”

出云院里，观音婢正带着一众婢女欢欢喜喜迎了出来，可她看到的人除了朝思暮想的李世民，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观音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蓦然她的眼泪就如珠串般簌簌掉落，而她身后的水仙莲荷喜极而泣，纷纷叫出声来：“四公子！”

李世民见到观音婢竟哭红了眼睛，顿时心痛难忍，大步踏过去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笨拙地哄着：“不哭，不哭。”谁知他的声音里竟也带着几分抽噎。

婢女们都惊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世民扭过头来，佯装出责怪长孙无忌的语气：“舅兄也真是的，为何偏偏赶在今日过来，你不会是为了抢我的风头吧。”

见到小妹后满心感动的长孙无忌：……，我刚刚还在心里夸过你是名将？

李世民一句俏皮话，就让观音婢破涕为笑。她拍了一下李世民，仪态优雅的上前，对着长孙无忌盈盈一礼，噙着泪水的杏眼弯弯：“哥哥。”

长孙无忌看着身量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的观音婢，笑起来的样子俏生生的，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美人。

她脸色红润，目光清澈，看来这两年她过得很好。

甚好，这样他就放心了。不过转念一想舅父让人告诉他的消息，长孙无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世民和观音婢并排站着，看着长孙无忌的表情像川剧一样变来变去，审视，欣慰，高兴，担心，痛苦……

观音婢突然有了不好的想法，她扑上前抓住长孙无忌的手，异常着急的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哥，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娘亲？”

“难道是舅舅出事了？”

看着长孙无忌欲言又止的表情，观音婢觉得手脚冰凉，一连串奇怪的猜测把她吓坏了。

长孙无忌回过神来，挤出笑容，哽咽道：“小妹别担心，娘和舅舅都好好的。”

李世民走过来牵住观音婢，对长孙无忌道：“无忌，你别这样失魂落魄的，吓到观音婢了。”

长孙无忌道：“世民，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李世民夫妇将长孙无忌带到正房的内室，让莲荷水仙守在外面。

长孙无忌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将所有的事情讲了出来，最后总结：“皇帝已经知道了批命之事，观音婢怕是有麻烦了。”

李世民恨恨道：“这个高卫真是混蛋，他居然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了这么多人！”

长孙无忌和观音婢异口同声道：“还有谁？”

李世民才想起他从未将柳似锦的事情告诉观音婢，此时只好弱弱的摸了摸头，道：“还有柳严和他的侄子。”

长孙无忌惊讶到嘴里可以塞进一只鸭蛋：“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柳严？奇了怪了，我们从未听过任何关于他知道此事的风声。”

李世民躲闪着观音婢明亮有神的目光，道：“他侄子柳似锦在我手里，他不会乱说的。”

长孙无忌和观音婢这才从李世民的只言片语里厘清事情的全貌，原来他早已知道此事，原来他为了护观音婢周全做过那么多事。

思及现在的境况，长孙无忌满脸无奈：“可恨这次咱们撞上的是阴世师那座瘟神！”

李世民眯着的眼睛里频露杀气，他问：“你是说阴世师横插一脚，进谗言让皇帝娶观音婢？”

长孙无忌捧着茶盏道：“这是舅舅的猜测，我觉得应该**不离十。”

李世民咬牙道：“阴老贼找死！”

观音婢心中惶恐不安，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杨广会用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来得到她。

李世民看着她的小脸煞白煞白的，一双眼睛满是惊慌，心疼得恨不能将她紧紧揣在胸口护着，李世民捧起观音婢的双手，认真道：“观音婢，你别怕，杨广是皇帝又如何，反正咱们本来就准备反了。你相信我，任何人都不能从我的手心将你夺走。”

长孙无忌自以为心中装着大秘密，一路上都七上八下的，没想到李世民凭空抛出了一个惊天爆雷，不禁大骇，指向李世民夫妇的手也颤抖起来：“反了？什么反了？你们在说什么？”

李世民回头飞速道：“你没听错，我们就是准备反了，造反的反，谋反的反。”

长孙无忌顿时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头秃，他跳起来喊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不和我商量？”

李世民回头望向他，嘴角带着抹无赖的笑容：“那世民现在和舅兄商——量，舅兄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思量半晌，怏怏地一屁股坐下，道：“我算是明白了，遇上你们这样的妹妹妹夫，我这辈子都难消停。”

只能跟着一起折腾呗。

这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