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吴洄敲了敲门,门缝露出怨念的一双眼睛,控诉:“吴哥,要不是因为了你,我才不会住在每周都被红油漆泼四回的公寓里。”等到拿到钱了,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行行行钱我收下了,也理解你,家里有小朋友要考虑这一层嘛。”
吴洄把装满了零食的塑料袋也挂407门把手上,走向走廊另一边尽头墙上没用红漆泼脏话诅咒和还钱的402。
“臭小子你、你看什么看!”经过403时,一个大叔醉醺醺地回来,显而易见是会在晚上大发酒疯的那种人,余光瞥见了面色不善的青年下意识回击,等看清打磕巴,“你、你你干嘛。”
“我家里有宝宝,请您注意点。”
“小小年纪孤零零带着个小孩,谁知道是不是把哪个小姑娘的肚子搞大逃过来的……咳,我、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好吧,这种话我也不会当着你家小孩说的。”
吴洄:“等等,我还没说完。”
这个大叔自从看清是隔壁那个涉嫌□□的青年,酒就吓醒了大半,又被拦住下意识以为今天要倒霉了,虚张声势的边威胁“你,你想干嘛”,边后退了一步。
吴洄从钱包抽出两百块钱:“谢谢行个方便,您买点什么喝的养生,酒有什么好喝,迟早喝出胃出血。”
“啊?谢,谢谢啊。”
现在□□都流行走热心好市民风了?大叔挠挠头还在懵逼,等看去,那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已经走远了。
“哪位……?”
隔着铁门都能想见到里面小家伙仰望着高高大门,长袖举在下巴处若有所思,进退两难不知所措的模样。
吴洄垂下了眼,眼睫的阴影衬得脸色更难看苍白。
酒桌喝出胃出血确实是现身说法,现在丢了原来的稳定工作,换成了教师,这个家庭变故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跟家里的小朋友报备。还是得报备,毕竟来回往返要五六个小时,只能住员工宿舍,如果他不想以后一周回一趟家可能会是常态,就得搬家。
用密码开锁时,突然听到向来胆子很小的宝宝啪嗒啪嗒跑了过来,凑近门,期期艾艾的奶音:
“咔嚓咔嚓,是又来了吗,帅气的大哥哥。”
吴洄心猛地坠入了谷底,开门的手都在发抖,进门后直接把小鼻涕虫翻来覆去检查了遍。什么情况,除了他还有居委会主任阿姨还有谁能来这里啊?
什么帅气的大哥哥。
难道,是他在临谊高中当教师,招惹的不干净东西找到他家里来了?
“吴蔚楠,你在家里干什么呢?”
小鼻涕虫趴在肩上,身上摸起来手感还好了不少,元气满满振臂高呼的向他展示:
“在看大鲨鱼!”
吴洄盯着在IPAD上面自在畅游的鲨鱼,表情严肃得像在处理什么严重事件似的,要是别的小宝宝在这里,会以为这个大哥哥已经不耐烦或生气了,直接吓哭。
给小朋友看看自然动物纪录片挺好的。
问题是,他家根本就没有IPAD啊?
吴洄感到了惊悚和焦虑,这是前所未有过的,哪怕他被章鱼触足吊在百米高空亵玩,划入肚腹最里面,也没有过的,那些,都是外壳,而这个软软的小身体是他最里面最柔软的逆鳞。
把吴蔚楠放在小桌板里看纪录片,他焦虑得,甚至像因为焦虑出现了刻板行为的猫,团团转着在家里巡逻排查誓要找出一切隐患。
冰箱,填满了食物。
而且随便抓出几袋就是三文鱼、车厘子、牛排一看就价格不菲。
衣柜里也有了不少崭新的小衣服,很多是不是出于实用目的,而是出于装饰目的的款式,甚至连他的衣柜都被填满了,而他本来穿旧的衣服却被取出来,在床上堆砌裹出了一个巢,里面躺出了人形。
吴洄从荔湾区赶回来,宽大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细软发丝和一张巴掌大的冷白小脸,眼神满是狠意。
莫非是那个鬼东西。
这自然是涌上脑海的第一反应。
但立即就被他排除,判断攸关家里小孩子的安全,草率敲定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和放任事态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
临谊高中建立在介山市荔湾区,荔湾区的强制荒废都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大概,吴洄猜测,整个荔湾区都有一种封印的作用,在磁场内就出不来。
那个东西也一样。
既然能进来,那就是知道他们家的密码锁,吴蔚楠不会独自外出,唯一能看到他们家密码的时刻就是吴洄每次进出时按密码的几秒钟。
甚至还清楚吴蔚楠一直想要,眼巴巴看着电视唯一的节目“循环广告”里的IPAD,买过来骗得小孩子放下戒心让陌生人登堂入室。不,既然吴蔚楠从未打电话求助过,就是把陌生人当成了哥哥的朋友,至少吴蔚楠见过他与那人交谈。
难道是这座居民楼的租客?
对独自在家的小朋友心怀不轨?
直到吴洄在家里的角落找到第一百二十四张写给他的纸条。
尽管下笔时他这一方一无所知没有回应,对方仍然展现出了异乎常人的固执感和病态的端倪。
基本都分布于家具的缝隙,当吴洄做自己的事情,稍微留神旁边就会发现。
最开始只是温柔地叮嘱他要按时吃饭,不按时吃饭之前见多了不许再犯,自来熟地叮嘱别忘记带伞,贴在镜子上和衣柜里的纸条亲昵表达对他身体的□□,仿佛吴洄对镜自照是在与其亲密互动讨好对方似的。
后来就演变为了一种偏执的掌控欲,贴在镜子旁,让他不要对着陌生人笑,贴在金属门边他平视的高度,让离邻居远一点,贴在衣柜,禁止他穿勾引人的西服。
苍白的文字都盖不住对方掩藏在轻言细语之下像对待一个无法生活自理的幼儿般的口吻,就好像吴洄真是一个连自理都做不到,还倔犟做了很多什么十恶不赦,伤风败俗的蠢事,然而这种黑西装白衬衣的穿着再正常不过,只是勾勒出腰身,严严实实营造出一种禁抑感,再露出一节线条干净的脖颈而已。
如果这也叫勾引人,以前公司的领导总垫着个半露的啤酒肚就称得上水性杨花。
一瞬间,吴洄怀疑对方是不是认错了人,又或者是跟踪进错了地方,首先这种语气不像是一个女孩所为,他是男性,虽然手腕脚腕都更细些,但要放进那种纤细漂亮,小动物似的少年堆里只会是异类。
因为他不仅不柔弱,相反,个性和体能都很厉害,五官端正英俊,精致俊美又不显女气,却更多是不好惹的不耐和凌厉,这些特征都让他更趋向于一个不好唐突的漂亮男性而非可欺可采撷的少年。
即便有因为这张漂亮的脸而对他心怀不轨的哥们,也早就被他教做人。
但这亲昵的语气并不像是一场失误,对方知道他的姓名,他的职业,他的作息时刻表,他的软肋,甚至于清楚他的一举一动,宛若趴在背后紧随的幽灵。
与对方对他一览无余相对的,对方透露的信息就只有性别疑似为男,吴蔚楠所说的“帅气的大哥哥”实际是个大变态,其余都被完好地隐匿了起来,吴洄一无所知,更窥探不到。
这相当不公平。
吴洄冷着脸。
他讨厌这种被压制的感觉,归诫和训导,让他觉得像是被**的高悬吊钉在十字架上,直面黑洞般的枪口变成枪靶,那股本是一双优美的眼睛,可从中投射出的看不见的黏腻视线藏在什么后面,带着包裹上柔情蜜意的恶毒的不怀好意,要刈剪他,要审判他,要评鉴他,哪怕他无罪之有。
他以为对方目标是吴蔚楠,对方透露出的信息就是年轻男性、诱拐小朋友的大变态、拐卖犯,却想不到,目标是……他?
“哥哥,你先吃一口,小楠再开动。”
微波炉里似乎有东西在加热,小鼻涕虫眼巴巴看着哀求哥哥帮他拿出来。
吴洄拿出来时,随手撕下了贴在微波炉的纸条。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眼疾手快截获小鼻涕虫从微波炉捧出的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鲜香诱人酥皮还很脆的炸鸡,洒满孜然和辣椒粉,让吴洄头皮发麻的,这是新鲜打包回来的,不是速冻产品。
那个人……刚才还到了家里?
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早就做好了应对的措施,吴洄才撕下纸条十秒钟不到,视线所及的冰箱上就赫然多了一张陌生纸条。
吴洄瞳孔对焦上便签上放大的16号字体后,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骚扰随之而来:
“怎么突然生气了?”
“你也觉得那么穿不对是不是?”
“啊,恼羞成怒的你表情好可爱。在勾引我吗?”
“虽然你很凶的把纸条都撕下来,但,我只要想到你回忆起过你的爱,你对我剥开的真心,就觉得很开心。不然我会委屈的。”
“我是这个世上与你最亲密的人。”
“屋里面没有藏其他的人,好乖,有好好留给第一次只让我做第一个进你家门的呢,也好好的把第一次留给我好不好。想要把你漂亮的脸弄得乱七八糟,这样的你会不会更诚实一些?”
更有甚者。
吴洄视线回落,每到一个地方,那里就赫然的凭空多出一张便签,早就被巧妙的安置在那里,却因为视线盲区的角度,只有当站在这个特定位置才能纵观全局,设置的炸弹一下子被引爆,感受到排山倒海的架势仿佛洪水猛兽而来。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对我的爱没有虚废,请你不要无视我,得不到你的目光,我会死掉的。不然我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你不会想要看到的。”
“为什么跟你说话总是没有回应?”
“原来你干脆打算无视我吗?你让我感到受伤。”
“这些小信件本来只布置给你看,如果你想要我们的小朋友也看到别人对他哥哥的爱语,也可以试试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冰箱的运转声,小宝宝自得其乐的哼唧,盒子里的油噼啪声,都在吴洄耳里变成嗡鸣的一部分,他的目光黏在直白又大胆的表述上,如遭雷击。
这次的纸张比起那些三岁的小孩子看不到也够不到的视野盲区不同,不是被卷成筒状或者方块的小纸条,而是一张巴掌大的便签。
上面也仿佛被挑起了兴致,从悄悄话似的小号字体变成了放大字体,与吴洄又惊又怒不同,笔迹虽然大得触目惊心,仍然好整以暇的优美。
最近的一张,离着一无所知的小宝宝只有一个转眼的距离。
他已经尽可能地把这件诡异的事情自我消化,低调处理,可是对方却毫无顾忌的将一切示众,完全偏离了吴洄心里预期的发展。
这种事情吴洄不会准允发生,他本身在遭受什么却被小宝宝知道他背负不起,他只想要顺利的工作攒钱,再作为金库存进银行供小宝宝以后使用,简单而干净地再结束一生,“一个人带孩子被变态跟踪狂盯上猥亵骚扰的哥哥”,不该是这样的。
那个偷窥入侵的跟踪狂……不仅刚才就在家里,甚至现在还在家里?
亲眼目睹了吴洄对这些纸条的粗暴行径,这么来回拉锯多次,对方却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看起来,还为自己能够给吴洄带来困扰而感到开心,得寸进尺地又下了一步棋。
那难以捉摸的恶趣味,似乎在逗弄一只被圈养在笼子里的漂亮宠物,吴洄龇牙伸出的每一次爪子,于对方而言是枯燥生活的调剂品,是不痛不痒的存在。
跟踪、偷窥、入侵,藏匿在暗处,谁做谁的玩偶。
必须要慎重对待。
吴洄脸上有很短一段时间的空白,但很快就恢复。
“就看谁成为谁的玩偶吧。”吴洄轻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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