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严静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她明白这个黑发冷白皮青年已经揭露了她的漏洞。她产生了难以置信的不解和恨意。但是,她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转动着的录音机,早在这人轻松惬意说出他们计划之前就在转动,尽数忠实传送到校长室里去。

“你,你怎么会知道。”

“那,老大之前给你的东西……他为了保你甚至……”严静咬紧牙关,把话艰难地挤了出来。

“上报了啊。”

黑发冷白皮青年双手交织抵住下巴,弯眼而笑:“世界上哪有不自私的人啊,你们不也没损失什么吗?我没抢钱,你们也没因此受伤,真不理解为什么要做出一副被欺骗了感情的表情。不是之前你们出于好意给的吗,就算不是,也是你们想利用我,达成自己什么的私心,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我是大冤种吗,凭什么要我帮你们。”

“倒不如直说目的,我再考虑要不要发善心。”

“很讨厌我?我本来也不是招人喜欢的类型。”

吴洄没有表情,径直出门回到了校长办公室禀告了审问结果。白大褂的校长听完后,微笑点头:“你审问的这个女孩,曾经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但现在看来,这个位置要换成你了。”

吴洄没有表情地接受了校长的表扬。

旁边的教官双手抱怀嗤笑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过是脑子有病的罢了。”

“不对。”杨感恩语气和蔼又文雅,徐徐摇头,“就像是制作蝴蝶标本一样,我们的大脑就像是缤纷美丽蝴蝶一样,那神经灰质的后花园,那谜一般的灵魂的蝴蝶,——恰好将无用的切割,有用的保留。”

“说是脑子有病,其实,恰好是被切割、被修剪到最完美状态的植株。”

“我最美丽的成果,我最优秀的学生。”

吴洄因此微笑起来,他说的话有些怪:

“校长,您的意思是,我是表现最优异的玩家吗?”

他的遣词造句听起来非常的怪异,像是自己正置身于一场沉浸式大型情境游戏一样,还触犯了杨感恩最大的逆鳞“把人生当游戏”。可杨感恩噙着笑,不知为什么而默许,多接受了这一点。

仍然是优雅,温柔,亲切,怜悯亲切的笑。

女校医沉默不语着,她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浏览着牛皮纸袋里的几张X光片,犹豫着还是开口了:“杨校长,他还是这样。”

“记忆似乎回到了几年前。”

“我无法断定他此时的状态是陷入什么样的记忆里,但似乎是当兵,或在集训?他对待自己,像一把好用的工具或他人手中的武器一样。”

“他会自称——”

“ICE。”

……

黑发冷白皮青年睁开眼的时候,门一开,他就听到了类似冲锋枪的响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抱头翻滚。

“不至于吧,我刚进副本就被人埋伏了?”吴洄惊道,“没有理由啊!”

他看起来与十八天前的模样截然不同,那种完全都不允许染指与“被你碰?我死了都洗不干净”的不耐烦与惹眼的凶意完全变化,变得鲜活稚嫩,温顺乖巧了许多。

他嘴里说着怪话已经妥妥地趴在地上了,但他显然是多虑了,因为那类似枪声,不过是每天傍晚,青少年感恩矫正教育中心学院会亮起镶嵌鲜红灯带,表彰校长功绩的大灯牌的声音罢了。

恰好有几个教官正双手抱怀,从校长室外间正一起俯瞰着操场上巡视的学生干部及迷彩服的学生们,脸色无不都非常难看,因为他睁开眼的瞬间,刚有一场和蔼可亲却轻松要挟的巡视结束。

这些教官的将功折罪刚拉开了帷幕。

“妈的,全都在那里装装装!”

一个教官骂骂咧咧着。

这会儿吴洄抬头一看,很快弄清了状况。

“一、二、三……个,穿着迷彩军训服,很像是教官,其中两个似乎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但拿教鞭的动作很有些生疏,可以排除军队背景,更像是跆拳道武学教官,或者说,充其量是被赐予了能力的平民。他们目的似乎是为了抓到楼下那些学生的什么马脚。”

“妈的,你干什么!你以为我是瞎了吗,把你偷偷的动作摆在明面上,你这蠢货。”一个教官对另一个教官在大吼着。

“嗯,可以排除他们会同仇敌忾行事的可能性。”吴洄已经完成对这些教官的观察,很快就不想管这些人了,他乖乖地趴好,“我还是少管闲事比较好。”

但很快,他又把头抬了起来:“我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不是ICE看不起你们,实在是你们盯着上一次电线被拉闸的位置守株待兔,无异于刻舟求剑,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在一次断电后很快在同一个位置再次断电,甚至于应该会刻意绕开的。与其等下一次,不如调之前监控,看上一次……”

果不其然,这群教官直到今天的感恩教育结束后,还眼巴巴地与玻璃窗面面相觑,什么都没看到。

吴洄叹了口气,他虽然站起了身来,却又一次把头低下了:“一群白痴……”

“搞成这个局面,连我出手都很难了。”

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坐在里间。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像在安慰一个拿到了艰难课题的孩子,温声道:“但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是不是呀,我的孩子?”

穿迷彩服,人高马大的教官却像小孩子一样,先双手合十,深深地鞠着躬行礼,这是感正书院标志性的拜师礼,早已是健壮男人,向对面那个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师长和权威的恐惧,让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几根手指,我的孩子们?”

面对杨教授比出的手指,怎么看也是四根。

教官们面面相觑:“四,啊不,四……”

“五根。”

黑发冷白皮青年单膝下跪,一手捂在胸前。

他看上去,就像曾经那个受电击而不肯道歉,“我不为我生而为我感到抱歉”,听《玫瑰少年》的磁带的少年一样。

同样有着让人想呵护他,捧在手心,温顺而温柔的腼腆自卑。

但不同的是,他颤抖的睫毛彰显当真敞开了花瓣,依附孺慕而开放的玫瑰。

只有他的动作是不一样的,哪怕只有他回答出了杨感恩想听的答案,他的动作仍然是怪异的。对此,杨感恩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像是纵容。“你们学起来真慢,孩子。”杨感恩温和的笑着,又问,“你会帮助大家共同进步学习的,对吗?”

就像是在国学经典的感正书院,在一群行拜师礼,或抱拳或拱手的教官的前面,却行了怪异的单膝下跪,一手捂心礼,谁都看得出,黑发冷白皮青年似乎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但在他身上似乎有着什么,就像妖怪眼中的唐僧一样让杨感恩垂涎。

看不出吴洄是不是也心知肚明这一点,他只是垂下了眼,黝黑纤长的眼睫毛在雪白的脸颊处投下了阴影,也映亮了他锁骨一处咬痕。

吴洄抬起眼,灿烂的笑了。

谁也不知道他自称的ICE在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是的,我会带来您想要的一切。”

馨医生在旁边沙发上坐着,表情晦暗不明。

她穿着白大褂,雪白的鹅蛋脸上没有表情,麻木的看着教官们正在争论:

“还查什么查,我就不明白在我们这究竟有什么能查的,我们又没弄死过人,又没骗钱,疗程都没结束肯定是这样的,等疗程结束就好了!”

“教授对那帮小混蛋够温柔的了,电击疼不疼,我们还不晓得吗?等乖乖认错立刻就让你下来了。我永远都记得我当年对我爸妈有多虔诚的忏悔,那是我最虔诚的一次忏悔,我抱着教授,又抱着他们,哭的,就像一个受了伤,想找依靠的孩子一样。”

“要我说,给他们多布置抄写作业,让他们不要再去有时间精力胡思乱想了就行了!”

这些教官脸上都像小时候,像被银链子栓住的小象一样同仇敌忾。

她一直偷偷在看一本书《1984》,13号电击治疗室与101室、监视与举报、别动队与秘密警察、刑罚与人格改造……这些对极权社会最恐怖、最疯狂的幻想,都在她眼前真实呈现。

现在,

她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光。

是的,一开始,人们恨“它”,而后来,人们爱“它”,替代了恐惧的,是追随、拥护和孺慕。

甚至当主人公也……

“他们不会因为疲惫就把密谋计划送上门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说,你们想从内部瓦解并发现那些学生在搞什么鬼的计划蠢极了。”

黑发冷白皮青年被一个教官扯住头发,被动的仰头看着对方,一脸镇定自若的神情。

“你以为你很聪明?你之前还是一个被抓到怀有异心的学生干部!”

“是啊,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黑发冷白皮青年突然向杨感恩校长的方向媚意一笑,“能为您提供你想要东西的载体而已。”

“我还没说完,我顺便再把那些学生下一步策略告诉你们好了。他们会继续偷偷的交换你们不允许的书籍,那些关于自由、游戏、恋爱、大城市的书籍,你们加强抄写和体训,无非是两个结果。”

“一,他们的叛逆越燃越烈。”

“二,让杨校长良好而伟大的办学工作被愚蠢而偏激的你影响,受伤或致残的学生让感正中学变成媒体口中有根据的恶魔。”

青年冷笑了一声,“就像刚才肾上腺素的激增,让你险些在校长室就与你的同事扭打起来。”他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说的这个能叫计划的话,”

他脸上带上一丝像是十八岁吴洄模仿谁而具有的,

模仿着钟表的语气,戏弄着对方:“嘀嗒嘀嗒,外面的记者,和不理解校长的那些人随时会来哦。”

这个教官倒退了一步,他本想说什么,甚至产生了一种恐慌,生怕这个人会直接出脚,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他也尝到了那些被他一脚踢踹到哀嚎涕泗横流学生的感受。青年似乎觉得很有趣,轻轻笑了两声,令人不寒而栗,反手又将另一个对他出言不逊过的教官反剪手压在桌子上,得意笑着。

没想到青年轻声征询了杨感恩校长,调整话筒。

他轻柔的嗓音通过广播传遍每一个角落:

“02班,纪美娜,请在十分钟前往校长室。你的班长孟汝臣基于对你的友爱,汇报给校长你最喜欢的小动物,将在还有一小时结束的今天,作为你的生日礼物送给你。”

“是的,那是一管,是的,一管小老鼠。”

孟汝臣,是那个有些文雅的颓废,眼下一颗泪痣显得男性之余的漂亮安静又儒雅的青年,让他们始终怀疑有问题却找不到证据的疑似“学生活动领导者”的名字。

而一管小老鼠,指的,是那种顺着管道会爬出来,啃噬人脸的黑老鼠。不要说会不会有哪个女同学喜欢,相反,恐怕恰恰是纪美娜极信任才告知的自己的弱点。

哪怕不知道这一层,许多人听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一身的礼物,与绝不会出卖他们的那个名字同时出现,心里也会有所考量。

棕榈树下的校园,寂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黑发冷白皮青年耸耸肩,一脸轻松地说。

“我说的没错吧,只要胡扯一通,就能先从内部分化他们了。”

那教官相对缓和,不再是那么凶穷极恶的口吻了,看着这个青年一脸淡定,掀起血雨腥风,冷静如常。没想到,除了让他们又爱又敬,卑躬屈膝的教授,又来了一个反人类的疯子,不禁感慨:

“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年站在他们中间,面露冷笑,无所顾忌:“我是谁不重要。”

“重点是,怎么作为监管者,抓住这些在眼皮底下想搬奶酪的小老鼠。”

……

“《1984》和《美丽新世界》这两本书里的世界哪个更可怕吗?”野真希指尖碾着棒棒糖棍琢磨着。

“如果必须选择的话,我选“美丽新世界”。”

“《1984》中的世界,统治者是在用极端的“恶”来统治人民,人民生活在明显的黑暗统治中,受制于痛苦,且人人自知。这是一个会有“天下苦秦久已”的社会,因此才会有主人公那样的反抗者存在,所以这个社会,是有自下而上变革的需求的。”

“你明白吗?就是说,你还会在剧痛中去寻找真正的光明和希望。”

“而《美丽新世界》中,统治者是在用极端的爱来统治人民的。他竭尽所能让人们过上美好而富足的日子,“温水煮蛙”一样地禁锢人们的思想。因此,在这样的社会中,愿意冲破思想禁锢的人是很少的,主人公那样的个体也是由于从小生活在旧世界,思想上没有受新世界的太多约束,才能够认清现实、反抗现实。所以这个社会是自上而下完全统一的,人民群众完全沉醉在虚假的幸福中,没有反抗的**。”

“也就是说,如果在“美丽新世界”,你被真正的爱过和见识过真正的爱和自由,才能挣脱。”

“要是你天生缺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没有人爱过你的话,你也许能在《1984》里奋力出拳,却很难在《美丽新世界》里还保持清醒。”

……

吴洄打开柜门,作为ICE肯定是都不记得了,杨校长告诉他,他之前用的柜子是这个,虽然贴着一个叫吴斌的标签,他似乎也没有异议的接受了。

里面有着个大书包,塞了棒球棍、剔骨刀什么的,经过的那些学生和教官窥视的眼睛都清晰的看见,吴洄莫名其妙看了看:“什么棒球棍,手里有了球棍看谁都像棒球是吧”,又放了回去。

隐约可见,里面大摞大摞的书本下方压有一本日记,封皮写着一行字《美丽新世界》。

在外人眼中“已经变回曾几何时”的ICE,黑发冷白皮青年的眼里,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

看着那本封皮写着《美丽新世界》的日记,

掠过一丝晦暗不明难以分辨的莫测笑意。

他边合上柜门,边向倒映的镜子语焉不详的,像在招惹谁的说道:

“我这是变回谁的小猫咪了呢?”

镜中倒映出的如出一辙的黑发冷白皮青年正在一动不动,维持着笑意僵直,正在镜中反射逐渐泛红,细看又仿佛只是光线的错觉。

“总之不是某些已经被我玩腻了的。”

吴洄很快地扬了一下眉,挑衅夺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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