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一响，黎越迹就汇报军情似的，震声道：“报告！长官，属下观察了一整节课，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就差敬个礼了。

顾辞差点翻白眼，“算了，后半节课我也没有那种后背发麻的感觉了，应该真是我的错觉。”

“收到！长官，那属下的鞋就这么白挨一脚了吗？”

黎越迹伸出自己的右脚，指着昨天刚穿的小白鞋，上面有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那是你活该！”

黎越迹入戏很深：“对了，长官！属下还有一个意外收获。”

顾辞懒得陪他演，一心二用，一边算着题，一边敷衍地点头，说：“说吧，怎么个事。”

他的前桌王致趁着刚刚的物理课偷偷摸摸抄完数学卷子，正要把卷子还给顾辞，嗅到八卦的气息，眼睛都亮了，连声问。

“什么！什么！什么意外收获？”

黎越迹指了指江余的位置，两人看过去，他们这位新同学正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像是兀自在周身竖起了一道空气围墙，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格格不入。

一时之间，没人靠近他。

“这位江余同学估计威胁不到你的地位，我看到他上课打瞌睡了。”

顾辞没什么反应，王致倒是颇为激动的样子。

“真的吗？”

他双手利落地在胸前划个十字，熟练地祈祷起来：“上帝保佑，希望江余也是个学渣，我妈说了下次月考考进班级前三十就给我换手机，我已经努力到三十一名了，就差一名，菩萨保佑，希望江余不要再在给我的换机之路加大难度……”

顾辞被他念叨得脑袋疼，按着王致的肩膀给他转回去，才又看了江余两眼，他拍拍黎越迹，一副予以重任的语气。

“看来我们的新同学融入班级的过程不太顺利，作为班长，是时候轮到你出场了。”

黎越迹瞅一眼江余，头一撇：“不要，他这是压根就不想融入吧，简直就是以一人之力孤立全班嘛。”

顾辞义正言辞：“所以说，这种时候，你就更应该去主动展现你的友爱之心，了解原委，找出方法，用你的爱打动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加入班级这个大家庭，为集体活动添砖加瓦……”

黎越迹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他从身上摸出一根棒棒糖，三下五除二撕开包装塞进顾辞的嘴里。

“可闭嘴吧你！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顾辞含着棒棒糖，不皮了，他左右扭下脖子，开始认真刷题。

黎越迹也打算翻出数学书预习一下，却鬼使神差地朝江余的方向看了一眼。

却只见原本趴在桌上的人坐直身体，托着下巴，脸似乎正朝着他的方向。

黎越迹想到刚刚自己那番话，顿时有些莫名的心虚。

而江余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缓缓勾起唇角，黎越迹凭着直觉确定江余是在对他笑，他能感觉到若隐若现的视线在刘海下打量着他。

那视线不怎么让人舒服，黎越迹客气地地回笑，转过头时脑子还里回放着那个稍显突兀的笑，直到上课铃响起，才在其中咂摸出两分不太友好的味道，回顾了下确定在江余加入班级这一个小时里并没有得罪他，更加摸不着头脑。

“总不能是有顺风耳，能听到我在背后开他玩笑吧。”黎越迹咕哝着。

大课间，顾辞在教室外放风，他半靠着走廊的栏杆，双手轻搭在栏杆上，微眯双眼。

天气不错，天空是清透的蓝，漂浮着几朵白云，几缕阳光透过云层，徐徐清风拂过。

顾辞正懒洋洋地吹着风，感觉有人向自己靠近，还以为是黎越迹回来了，一转头，新来的同学正站在他旁边，本就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更是白得近乎发光。

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冒了出来，顾辞摇摇头，强行压下那种感觉，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神经有些错乱。

顾辞礼貌地往旁边挪挪，让出点位置。

江余没有动，停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虽然眉眼被刘海遮住，但仍能感觉到少年的视线正放在自己身上。

这么近的距离，顾辞才发现他真的很高，比自己高半个头，视线迅速扫过江余的脚下。

嗯，没有穿增高鞋。

顾辞莫名感到几分挫败，脸上却一丝也没表露出来，他疑惑地回看过去，听见了沙哑低沉的声音。

“你好，我是江余，江水的江，多余的余。”少年说着，伸出右手。

没想到江余居然会主动跟自己搭话，顾辞一时有几分受宠若惊。

他看着江余的手，手指纤长，有几分骨感，指节微微泛着粉红，很好看的一双手。

视线不自觉在那只手上停留好一会儿，顾辞在心里擦擦口水，轻轻握了上去。

“你好，我叫顾辞。”

几乎是顾辞的手刚搁上去，江余就合拢手指，牢牢攥住，力度大到让顾辞感觉到了几分疼痛。

江余勾起唇角：“很高兴认识你。”

顾辞眉头微皱，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用了点力，没抽出来。

太割裂了。

现在的江余跟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不像同一个人。

顾辞想了想，也露出个笑容，说：“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

下一刻，右手被松开了，顾辞下意识地想把得到解脱的右手往身后藏，缩到一半又反应过来，于是硬生生停在了空中，掩饰般地垂落在身旁。

江余似乎笑了笑：“顾辞，”

顾辞抬头看他的脸，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曾经看到过一些新闻，这种栏杆的固定不是很牢固，最好还是不要靠在上面，以免发生意外。”

这我该说什么好？要不给你的安全意识点个赞？

顾辞后退半步，用力拍了拍栏杆，使劲摇了摇，安慰他。

“你放心，我们学校可以说样样都不行，基础建设还是过关的。”

说着，顾辞又散漫地靠在了栏杆上。

江余看着他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视线扫过他的头顶，沉默下来。

天上的云移动了一小点距离，顾辞安静地吹着风，努力忽略跟木头一样杵在自己旁边的江余。

过了会儿，顾辞实在受不了身旁毫不掩饰的视线，转过头，委婉地问：“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虽然江余的眼睛几乎被刘海遮完，但那犹如实质性的目光依旧让顾辞极度不自在。

而且这种视线，总觉得有些熟悉。

江余摇头，一本正经：“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我需要在这里看着你。”

顾辞眼角抽了抽，他一指走廊过道，许多学生都放松地靠在外围的栏杆上。

“真发生意外，你一个人估计忙不过来哦。”

江余头都没转一下：“不认识，不管。”

“……”那你还挺无情。

顾辞想起江余的那句“很高兴认识你”，沉默了。

所以因为现在这儿就他是江余认识的人，江余才一直盯着他？

顾辞转身就往教室走：“行，我回教室坐着。”

他一转身，江余也影子似的跟随他往教室里走。

顾辞回到座位，仔细梳理了下自己跟江余的对话，嘴角冷不丁一抽。

他就这么被人用两句话和一道视线给赶回来了，哈。

顾辞视线移向跟着自己进教室，现在还杵在他旁边的江余，有些牙疼：“你还有什么事？”

江余抿着唇，直白地问：“你生气了吗？”

顾辞咳了咳，挥挥手：“那倒也不至于，就是希望你能回到座位上，嗯，最好也别盯着我看了，上课也不许。”

他这会儿琢磨过来了，上课时让他后背发麻的视线的主人是谁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到江余的嘴角绷直，慢慢低下头，身上散发出失落的气息，莫名有些可怜。

“你是在嫌弃我吗？”

语气里仿佛还带着委屈。

顾辞人都要麻了。

兄弟，你的话有些密了，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

顾辞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吞吞吐吐地解释：“额，就是我们……好像才见面几个小时，也不是很熟，我觉得还是……保持距离感比较好，而且……你看得我……很不自在。”

江余点点头，知错就改的样子：“我知道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轻轻放在顾辞的桌子上，又认真地说：“对不起。”

“其实……”倒也不至于道歉。

感受到江余身上固执的气息，顾辞咽下后半句，收下那两根棒棒糖，微抬下巴：“行吧，没事了，原谅你。”

江余看着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转身前视线在顾辞旁边的桌子上停留一瞬。

顾辞在江余离开后隐隐松了口气，随手抓了抓额前的头发，拆开一个棒棒糖塞进嘴里，他顿了下，目光扫过另外一根棒棒糖，也是蓝莓味，他最喜欢的口味。

他忍不住扭头，却正对上了江余的视线，不知看了他多久，少年轻弯唇角，飞快地露出微笑。

……都说了不要盯着他看了。

顾辞转回头，含着棒棒糖，越想越觉得江余真的是个神奇的人，初看是个高冷忧郁酷哥，现在又让他觉得像是某种大型犬科动物，主动凑上来，被踢一脚又委屈地缩回去。

有点过分的自来熟了，果然人不可貌相。

黎越迹揣着两瓶可乐从小卖部回来，就看到他的同桌一副沉思的模样，他把一瓶可乐放在顾辞桌子上，打开自己那瓶咕噜咕噜喝几口。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顾辞把手背贴着可乐瓶，是冰镇过的，丝丝缕缕的寒意往他骨子里钻。

他偏头，视线瞥到教室天花板上挂着的大风扇，脑子里突然闪过看到的一系列恐怖故事里风扇旋转着掉下来把人头都削掉的情景。

坏了，我也被江余传染了。

顾辞叹气：“唉。”

黎越迹越听越迷糊，推他：“怎么焉不拉几的？”

顾辞摇头：“没什么。”

黎越迹挑眉，他瞥到顾辞桌子上的棒棒糖，一下子拿起来，“你哪来的棒棒糖？”

说着就要拆开，顾辞下意识地抢了回来，他想起了江余那个笑，莫名地觉得江余不喜欢他给他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他会难过。

黎越迹意外地看着他：“这么小气？你嘴里不是有一个嘛，哥还刚给你带了瓶可乐呢。”

顾辞把棒棒糖揣进兜里，瓮声瓮气，“总之，不能给你。”

黎越迹盯着他看了半响，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下十分精彩，他偷偷摸摸凑过去。

“不是吧！真有情况？这不会就是那个上课盯着你的小迷妹送的吧？”

顾辞无语：“你想到哪去了，才没有这么一回事。”

黎越迹不信，逼问：“那这是谁给你的？这么宝贝。”

顾辞深知不满足自己这位好友的好奇心，接下来一天都别想安宁，无奈地说：“是江余。”

你说谁

黎越迹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我不就离开了十几分钟，怎么世界就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了。

顾辞继续说：“刚刚跟他交流了一下，发现他其实还挺好相处的，以后可以多关照下，毕竟要在一起两年。”

黎越迹只想呵呵，不是！你们才认识几个小时？有三个小时吗？还有，一个大男人给你的东西有什么好藏的啊？！

而且——黎越迹想到江余那个突然的笑，在心里撇了撇嘴角，他看起来对我可不怎么友好。

大家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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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