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场除了萧蕴月之外的长老和掌门或多或少震惊不已。

他们一开始就认定了这是白寒做的，在上清仙府之中能造成全境草木异常生长的，除了这单木灵根大乘期大能白寒，哪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肯定是白师妹，弄什么神神秘秘的。”苏辞归嘟囔了一句。

“还真未必。”兰真道人叹道，“她从不说谎。”

“那不是茕绝峰，还能是邀月峰弄的？”苏辞归不死心，往邀月峰那师徒俩的方向扫了一眼，“萧师姐现在没了灵力，那小虞还是……等等。”苏辞归声音直接抬高了七分，“怎么可能？小虞突破筑基了？”

这一嗓子，直接把虞淡如喊醒了。

虞淡如动了动，感觉自己被什么束缚着。

现在她这是在哪里？虽然是没动身体，虞淡如扭着脖子看向周围，除了现在站的这块，周围一地根系错杂砖瓦狼藉，掌门和格外长老都在这里。从地上的砖石纹路隐隐能认出来这应该是烟海楼。可烟海楼这样子，又让她不太敢认。

当她正在想这些前因后果时候，只觉脸颊又被萧蕴月拍了拍：“既然醒了，就不用为师抱你回去了吧。这一路为师把你从邀月峰抱到烟海楼，为师都快累坏了。”

掌门和各位长老很配合地转过脸去，默契地谁也没提虞淡如是萧蕴月用白寒的术法直接带过来的。他们是目前世间少有知道萧蕴月真正秉性的人，这位萧蕴月表面有多光风霁月，但内在就有多阴损无赖，跟她那个灵根简直一模一样天造地设。

一听自己是这位柔弱的师尊抱她一路从邀月峰到了烟海楼，虞淡如连忙从萧蕴月怀中跳了下来，她略一踉跄险些摔在地上，萧蕴月闪身到她身前，抵住了她。她手无处可放，又不能去搂萧蕴月的腰，最终放无可放搭在萧蕴月的肩上，方才站定住了身形。

略一抬头，她便看见了萧蕴月的脸，萧蕴月的脸色越发苍白，眉心那一点朱砂红得像血，许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萧蕴月轻轻咳着，唇角牵扯出一线血丝，身形颤抖得像将断未断的风筝线。

“师尊还能走么？”这一线血丝刺痛了虞淡如的眼睛，她连忙问。

萧蕴月虽然是点了点头，但她的身形摇摇晃晃，虞淡如看着实在不忍，伸手去扶萧蕴月，这一扶像是打破了某种萧蕴月还在强撑的平衡，萧蕴月腰一软，玉山倾倒入怀。

到达筑基期之后，她能明显感觉自己体力比往常好了不少，抱着萧蕴月并不觉得疲倦。她对掌门和各峰长老道别，却不想掌门和各峰长老此时都恰到好处背过身去，口中念念有词。

“小岑，你先别回来，仙府出了点状况。”

“小许，你看一下你小师妹，别让她乱跑。”

“明穗，如果你现在上山，本座会妥善给你收尸，你可以安心去了。”

虞淡如：“……”

待二人走远，众长老重新转过身。

苏辞归看着师徒二人的背影，猛地一拍脑袋：“不会吧？这草木紊乱，不会是萧蕴月那废材徒弟弄的吧？”

洛尘冷笑：“现在知道，也算是有些长进。”

“我这不是……还有我是你师兄，对我尊重点！”

一直没说话的兰真道人转向掌门：“掌门，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理？”

说是如何处理，其实也就是对虞淡如的安排，虞淡如只是突破筑基便能引动如此的生机紊乱，可见她并非常人，等她突破金丹呢？元婴呢？化神呢？

总不至于每突破一次，都把上清仙府上上下下都重新修葺一遍。上清仙府再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筑基能弄出这么大阵仗，只怕再之后不是重新修葺就能解决的。

想象一下倘若百年后，各峰被参天古树连接，上清仙府的弟子们想去别峰说不定会像山间的猴儿一样抓着藤蔓荡来荡去。掌门不由得一阵头疼。

但又不能放她去上清仙府的其他地方，能引动这样的异象，只怕其他门派也会知道虞淡如突破自带异象，不论虞淡如修为何如，但能带异象的都迟早成一代绝世之才。那时候将会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上清仙府，更麻烦。

掌门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他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只能摆了摆手，长叹一声：

“此事不急，走一步，再算一步罢。”

＊

虞淡如的灵力是在邀月峰上暴走的，邀月峰的损失自然最惨重，整个邀月峰完全被肆意生长的草木覆盖，基本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要是被从来没来过上清仙府的人造访此时的邀月峰，并不会觉得这会是萧蕴月仙子所住的仙府，而是某个从未开化的原始丛林了。

此事的始作俑者一向迟钝，让她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杰作”，在看过这漫山繁茂后，也只是嘴角抽了抽：“师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弄的啊。”萧蕴月从虞淡如怀中挣了下来，先欣赏了一下徒儿震惊的神情，方才拍了拍徒儿的脸，“怎么？很震惊？”

“……确实。”

要是一觉醒来发现周围遭遇了核打击，有人告诉你你是按下核打击按钮的那个人，无论什么人都不能保持冷静吧？

“放心，你白师叔大发善心，一切损失她来赔，不用我们什么事。况且原本起因也在她，你无需自责。”萧蕴月弯了弯眉眼，拍了拍手，“来，别藏着了。”

正是在山脚被袭击的虞淡如听萧蕴月这么说，心跳骤然漏跳半拍，她下意识挡在萧蕴月面前，反正她现在已经有了筑基期的修为，要是碰上筑基期的敌人，也能阻挡一会儿，足够给萧蕴月争取逃跑的时间。

她心一横，可想象之中的伏击并没有到来，而是──

一条通体金黄的小蛇，直奔她蜿蜒游来，抱着她的大腿紧紧缠着，声音带着哭腔：

“小虞小虞，我这辈子不想再见到地府长什么样子了。灵兽死了也是进地府，和人是一样的。”

“你知道么？我都遇上牛头马面鬼了，他们牵着我眼看着到了土地庙，绳索突然断了。我这才逃回来。”

“我还没化形，不想死啊，我还没跟你和主人一起过够日子呢。”

小金蛇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抱着虞淡如死活不撒开。

打量着虞淡如笨笨地安慰小金蛇，萧蕴月心中粗略对虞淡如哄孩子的本领做了评价。

哄孩子本领：打分三分，不及格。

旋即她心中也笑了，虞淡如本身就是个孩子，孩子怎么能哄好孩子呢？明明孩子就应该被好好地哄。

“师尊。”

她感觉到虞淡如的目光投了过来，竟难得从这孩子目光之中看见几分郑重。

“怎么了？”

“弟子已经突破筑基，今后想好好修炼……师尊可以指导弟子么？”

筑基还不够，若是将来有金丹期、化神期、合体期等等欺凌她，她还能每次都赌运气么？

“弟子想要成为和师……”虞淡如匆忙改口，“像掌门、白师叔那样修为的人。”

只有到达大乘期，立于这个世间近乎巅峰的存在，她才能护住自己，护住萧蕴月，护住这条缠着她哭哭哀哀的小金蛇。哪怕希望极为渺茫，她也要努力打破这道关卡。

萧蕴月勾起的唇角又放了下去：“小虞，你想成为掌门和你白师叔那样的人，怎么不想成为为师这样的？”

她捏了捏虞淡如的脸，捏得变了形，仿佛还不解气，用手指弹了一下虞淡如的额头。

“是瞧不起为师么？”

“弟子想保护师尊。”虞淡如斟酌语句，轻轻回答。

萧蕴月看得出虞淡如是真心，虞淡如的心思在她最多不过包了一层薄纸，一看便知。

“要是像保护小金蛇的保护，为师可不敢收。”萧蕴月眨了眨眼睛，捏了捏小金蛇的脖颈，把它提了下来，“到时候想象一下为师和这小家伙一样被你挂在手上，任由你把玩……只是想一下为师就感觉一身冷汗，还不如现在就把为师埋了的好。”

“弟子想保护师尊，是尊敬师尊，事事以师尊为先，就像是对待生身父母那样，而不是……”

“生身父母就不必了，我又没生你。我还是个黄花闺女，被你说得那样老气。”

虞淡如被堵得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萧蕴月知道自己这徒儿不经逗，未免有些兴味索然，她掐了掐徒儿涨红的脸颊，一边想着这样掐，会不会把徒儿脸掐圆了，要是像苏若若那样，虽然可爱但要是几百岁还像个天山童姥，可不大妙。

故而她改掐为戳：“你啊。让为师帮你翻译一下，就是你答应一直对为师好，为师让你做的事情你都会做，为师没有让你做的事情，但要是为师想了，你得善于揣摩为师的意思，也会去做。还有你不会像玩爬宠一样玩弄为师，对么？”

虞淡如连忙点头，心中默默腹诽，其实可以把最后一句关于爬宠的话删了。

“好徒儿，算是你有孝心。”萧蕴月微微一笑，“既然你这样有孝心，为师也得慈爱些。跟为师来。”

虞淡如跟上了萧蕴月的脚步，见萧蕴月往上清仙府的大门那边走，心中还是震惊了一下：“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哪？”

“邀月峰毁成这个样子，你还想去哪？跟为师回老家住几天，等你白师叔建好了，再回来住。修行的事情可不用着急，无非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不差这几天。”

或许对萧蕴月的不差这几天，可她的不差这几天是完全两种意思。

虞淡如还是不安：“刚刚师尊说是我将上清仙府弄成这个样子，我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能引动异象，掌门高兴还来不及，你白寒师叔已经答应重新修葺仙府一事由茕绝峰来。毕竟此事因茕绝峰而起──”捕捉到虞淡如眸底那抹戾气，萧蕴月回过身，含笑揉了揉虞淡如的面颊，将戾气揉掉，“放心，他们已经得到了严惩，别想他们了。”她素手下移，点了点虞淡如的心口，指尖微勾，“小心心魔。”

原来萧蕴月什么都知道，虞淡如默默点头，跟着萧蕴月出了仙府。只不过萧蕴月并没有下山，而是在路旁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着什么，纹路走势繁复古朴、晦涩难懂，虞淡如推测这应该是某种法阵。

“你往这法阵里面滴一滴血。就能启动法阵了。为师现在可做不到。”

“为师并无灵力。”萧蕴月抬起手，覆在她手背之上。

“多少适量？”

“一滴足以。”

虞淡如刺破指尖，挤了一滴血落入法阵。法阵果真亮了起来，金光灿灿，流转着晦涩的符文。

“师尊，这法阵应当如何使用？”

“一次性法阵，需要我们同时传送，不过为师没有灵力无法传送。”萧蕴月目光往她这边飘了一下，虽然很快转开，但虞淡如想起那句“要善于揣摩为师的意思”，连忙试探道：

“师尊不必担心，弟子抱你传送就好。”

或许萧蕴月当真是这个意思。虞淡如还是难免略有紧张，不过萧蕴月接下来的动作告诉她，她猜对了。

萧蕴月拍了拍小金蛇的脑袋，小金蛇忙不迭化成一个金镯套在萧蕴月腕上。萧蕴月伸出了双臂，任由虞淡如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中。

“下次可以将抱改成带。”萧蕴月戳了戳虞淡如的额头，眉眼间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要是这样直白地在上清仙府里说，你那掌门师伯和几个师叔都爱多想，要是误会了我们师徒两个的关系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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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