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那老头似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侧着耳朵,僵硬地晃了几下脑袋。

“什么木雕啊,不要,要女儿……女儿啊……扎小辫儿的……”

凄风呼啸,路边摆摊的商贩要么卷了家伙什走人,要么跑去看官府的热闹,这会儿整条街冷冷清清,就只剩几张没落完的梧桐枯叶了。

胡碟负手向前走了几步,神情冷淡中透着不容分说的强硬。

“那狸猫坠子可不是个普通的小玩意儿,乃是旱雷劈过又重焕新生的雷击木。民间传说此木阳气十足,能驱鬼辟邪。既是你家传之物,恐怕是你们世世代代,进密林的阴暗潮湿之处找木土石所带的护身符吧。”

那老头木木地站在原地,屈着爪子晃了晃:“不要,不要,要女儿啊……”

“哦?”胡碟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而后清冷的眼睫微眯,望向谢明乾,“平初兄,难道你我当真看走了眼,找错人了?”

谢明乾咧嘴一笑,带着些痞气,“或许是?那咱们走吧,重又去寻。”

“诶,慢着,”胡碟迈开一步,捞起右手轻柔的宽袖,弯下身子,“这木雕得捡走,雷击木可是千年难得呀。”

“贤弟说得有理。”谢明乾颔首。

胡碟举起那枚木雕,小巧的木雕似一个果子在她纤长的指间滚动。她有些讶然:“呀,这雷击木不是有道焦黑的裂纹么,怎么这会儿瞧不见了?”

谢明乾宽宥道:“贤弟体弱,许是眼神不太好,为兄替你瞧一瞧。”

而后他吃惊呼一声,“当真没了!”

胡碟道:“这根本不是原先那枚!”

身后头发花白的佝偻老头那僵直不动的身躯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他咽了口唾沫,神色慌张斜眼瞥了胡碟一眼,拔腿便跑。

那身姿矫健,哪里像个**十岁、鹤发鸡皮的花甲老人。

迟缓不过王八腿,迅猛不过破山剑。

破山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假道袍,抱着剑站在后头,声张势厉,迎面撞上那老头,咧出尖牙:“这是去哪儿?”

轻飘飘一抬手,拎住衣领将那“老头”捉小鸡似的捉起来。

谢明乾双掌一拍,兴冲冲握住胡碟肩膀:“太好了!终于逮到他了!”

胡碟推开他向前走:“别磨蹭。”

-

破山拎着那采药郎先走一步,到了天香客栈,想着同阿九一起将他的伪装卸下来,却没想他只是脸上涂了些黄粉、身形装得佝偻,一头稀疏的银发竟是真。

他卸了伪装,倒是个精气神饱满的中男人模样,这么一看,破山倒能相信他是那个被他追上山的采药郎了。

破山将他绑到谢明乾屋子正中的疏背椅上,自己斜靠着一旁朱红的宽的柱子,百无聊赖地等着后边两人。

他好奇道:“那日我见你不是一头青丝么,怎的竟是一头白发?”

那采药郎垂着首,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道:“我本是一头银发,只是年纪不大,怕引人起疑,平日里取些碳灰抹在头发上罢了。”

“原是这般。”

破山低头沉思,那时胡碟告诉他:“不论是谁,只要到你摊子上来,你便胡乱说些好话。谁若来了第二次,无需管他样貌如何、是不是奔着那坠子来的,你只管塞给他,离开便是。”

胡碟如何算到这人定是采药郎的?实在难以捉摸。

正想着,那白衣飘然的人便带着些萧索的寒气,悠悠进门。

破山将先前疑问抛出。

“算命的摊子,通常不会有人再来第二次,唯恐再多问一遍,自己好命败了坏,烂命还会更烂。若是算到好命,喜滋滋便回去了,若算得没什么好结果,只道是算命的骗人,没有人会当真。是故若谁回头,不管理由多么正当、样貌与采药郎多么相去甚远、对那坠子多么不在意,都只会是他。”

胡碟看向破山:“这样解释,可明白?”

破山点头:“……算是明白了。”

胡碟继续道:“第一眼见那狸猫坠子时,便见那狸猫尾巴上的焦黑,当时以为是不小心受了损害,直到行至玉迦山,见那林中幽暗,感叹阴冷十足,才回想起那木坠子上的焦黑,分明是雷劈的痕迹。雷击木之用太过特别,带着焦黑痕迹的更是上品,极有可能是用于辟邪的,由此,才好在山中采药时壮胆,故而那时我便大胆猜测,他没了雷击木,那山上又寒凉,必定没胆子躲在那山上,所以我们需要到城里去寻。”

那采药郎低笑几声:“没想到,遇见个见多识广的能人,没错,有那雷击木傍身,我们刘家才有了底气,敢去采别人都不敢采的药。”

胡碟不着痕迹地轻笑一下:“您谦虚了,雷击木只是壮胆,世代积累下来的找药经验才是你们的立身之本。当然,也是因为雷击木之重要,关系到你吃饭,我才笃定,你若在菜市附近见到这木坠,一定会来寻。”

采药郎恍然大悟,一脸释然,只是不解:“但我做了伪装,那兄弟追我时又未曾见过我真容,你怎么确信能认出我?更何况我还做了偷天换日之法,将假坠子扔到地上以掩人耳目,难道我就不能真的是一个失了神志的老头么?”

胡碟坦然:“都说了,那雷击木的坠子并不是真的能保你无虞,而是给你带来心神上的安定,几乎算是信仰般的力量,有了它,你便从不怀疑自己会在山林中出意外。有时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比黄金万两还要重要。”

“因为太重要,太重要了,”胡碟背过身,语气幽然绵长,“那枚木坠子,几乎就是你的心,它跳动着、存在着,你才能活着,你才有一切的力量和勇气。”

“这么重要的东西在禹城离了你的身,一定不是不慎掉落,而是被偷或抢走,你一定不甘心。”

“所以只要再看见它,你一定不会放过,一定不会让别人取走,想尽办法,你一定会来找它。”

“我说得对么?”她看向采药郎,缓缓道。

“是,我确实是在禹城被偷了坠子,当时急坏了,没曾想能在这儿见到。”采药郎道,“但你还是没回答我,我明明表现得不想要那坠子,为什么还要怀疑我。”

胡碟点点头:“你是装得很好,你本身的白发是太好太好利用的武器,我们只知你年近不惑,却不知你有一头货真价实的白发。甚至你将坠子偷换的动作也天衣无缝,好到我都怀疑自己计谋失败了。”

“但就是因为太完美了。”她轻轻摇头,“我早知你一定会来,会装得你与那坠子一丝关系都没有。但你想想,那狸猫坠子小巧玲珑,活灵活现,一般人得了便宜,肯定欢欣拿回家去,你就算是个神志不清的老头,也应该会看一眼再扔才是,可你一眼不看,那便说明你心里早就知道,你必须装作毫不在意。”

采药郎长叹了一口气,颓然无奈道:“是我棋差一着。”

胡碟话锋一转,接着问:“你躲什么呢?破山去追你时,也不曾对你喊打喊杀的,何必逃成这样。”

采药郎抬头,看了看那边靠着的男子,明白胡碟口中的破山就是这个追了自己好几次的人,“我自从五年前离开禹城,便一直担惊受怕,护身的坠子又丢了,一发现有人要找我,便吓得慌不择路。”

胡碟退到一旁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水歇歇气,叫谢明乾去问他净巍宗一案的事。

谢明乾道:“你姓刘,五年前在禹城以卖药为生,对么?”

“对,我叫刘庆,”他抬起头看着谢明乾,犹豫再三,视死如归一样继续道,“你们抓住我,是要杀我还是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都放马过来吧。”

谢明乾狐疑:“你为何如此戒备,有谁曾经要杀你么?”

“哼,别装了,你们不就是跟当年那伙人一路的么,”刘庆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们当年就摸到我家里杀了我妻子女儿,我出门买东西逃过一劫,后来便离开禹城,你们还要我如何。”

“杀了你妻子女儿?”谢明乾问。

“不然你道我为何中年白头?”刘庆偏着头,眼含泪光,“我早便说了,那年在医馆里,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谢明乾闻言一个箭步上前,膝盖有些软,踉跄了一下蹲在刘庆身前,急切道:“那年医馆,你真的在?”

刘庆见他神色,有些迟疑:“是、是在,你们当年便问过了,别装蒜。”

谢明乾握住他的手腕,琰琰流光的眸子哀切浓浓:“不、我不是,我不知你说追查的人是谁,可我当时受制,一个人也没见过。”

他颤着指尖在腰间翻找几下,解下一个通透无暇的玉佩,郑重道:“我是五皇子,幽王谢明乾,我此刻本该戍守边疆,擅自离开就为了寻你,日后难逃处罚,你认好这个玉佩,若我害你,你可向天下人告发。”

胡碟心上似被什么触动,看向那淡淡光辉包裹着的脂玉,温润柔和,小溪一般微蓝透亮,刻着一个“幽”字,边上加几片柔缓生动的波涛。

原来谢明乾擅自离开难逃罪责,自己心里是明了的,并非意气用事。

谢明乾道:“请你好好想想,那年你去送药时是否是日落时分,是否见到禹城那个卖酒的老林头,还有一个救治他的大夫?”

刘庆被他一番说辞吓得愣住,好半天没缓过神,不知道眼前之人为何这般发问,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要害自己,只胡乱地想起那天的画面,脱口而出:“那日我到医馆里,空荡荡的谁也没有,老林头在不在我不知道,但我看见老林头的儿子,将药材递给他便走了,没看见什么大夫啊……啊……你干什么……”

谢明乾听到一半,怒火中烧,阴沉着脸抓住刘庆衣领:“敬酒不吃吃罚酒,老林头只有一个嫁了人的女儿,哪来的儿子!”

来咯(冲冲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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