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内部实验报告出来,上面对于“如此繁育人鱼是否算是囚禁人类”的问题不置可否,却全方面禁止饲养员与人鱼进行语言交流——实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回答——不过夏油杰不常和它说话,禁令对他没影响。
这不是冷漠。
首先是人鱼根本不会回应。
虽然别人的不是这种性格,但它没来由的就是不理,有时好似被吵烦了瞥眼,让哔哔叭叭一通自言自语的杰看起来真的很蠢。
这家伙!
很挫败是一方面,其次说话的水汽会粘附在防寒面罩上形成结晶,后续清理非常麻烦;可不戴护具,呼出的热气上升又会使得鼻子忽冷忽热,更加难受。
关于最后这点,不是杰想炫耀,但他的鼻梁确实比大部分亚洲人都挺拔,戴着面罩还会撑起一小片空间,出不去的热气慢慢在这处冷却,简直是酷刑。不过解释那么多,最主要还是“说话”没有意义:人鱼根本没有声带,全靠生物电和振动感知环境,甚至恐怕不会有语言的存在,更别提理解语言……另一方面,视力也很差劲,夏油杰时常怀疑它是否能认出自己,生怕人鱼搞错,咬一口就完蛋了。
总而言之,和它们对话是无意义的。
不过说来也可笑,最初——起码几百年以前的“最初 ”——人鱼还遍布世界海洋。先是海盗之间盛行人鱼守护海底宝藏的传言,后来不知怎么,渐渐演变成人鱼的歌声胜过天籁,听过就能包治百病或延年益寿之类的……这些故事越演越烈之际,一位航行出游的生物学家将其推向了巅峰。
他在几位水手的帮助下,编写人鱼的逸闻趣事,一经出版掀起轩然大波。这种程度之夸张,在那个年代居然能立刻被翻译成数十种语言,远销全球,并井喷式引燃各行各业。
狂热的读者们迫不及待一睹为快,大肆捕捉人鱼,极短时间内几乎消灭野外种群。
即使如此,还是不满足。因为稀少,他们把这一物种利用地愈发干干净净的:鞣制人鱼皮、刺身人鱼肉,编织人鱼发……还有人鱼鳍,若是客人的椅披能镶嵌这个,主人家的富有和好客,能在社交圈传颂好几年。
奇怪的是,人们不停虐杀,始终没能听到歌声,不过这点丝毫不影响他们对人鱼的**。直到现在,网络上治疗各种疾病的偏方,还为之留存着一席之地:什么人鱼眼治狐臭、人鱼血治偏瘫等等,给出建议的人多半还会感叹一:现在这个年代不行啦,东西都买不到,那些在南极养鱼的人就好喽!肯定赚得……
他们不会想到饲养员会如此狼狈。
疾走片刻,夏油杰猛然发觉自己浑身是汗,克制不住想起方才站在人鱼面前,好像被什么击中,恍惚间觉得它是位受戮的美神,或是爱神,凝望自己的目光中充斥着淡漠的神性……回忆到最后,心脏失控似的疯狂跳跃,一片嘈杂中很难听到真实想法,最为绚丽的色彩在这极近的距离内展示地清晰无比,带有毁灭性质的双眼注定让人迷惑。
他有种很奇怪的想法,压抑着的迷恋不受控制,自诩克己复礼的假面要被奇异的**冲破,几乎立刻就要脱出轨道。
有个同事看见他站在墙角没动弹:“没事吧?”
这简直像天地初开,冲破混沌的一声爆响,夏油杰魂都没了一半,回头,对方也捂得严严实实,但能听出来是谁:“三轮?哦……我没事。”
三轮看着他,想确认这是否是客套。
夏油杰还怕她真看出什么端倪,挣扎着从不明不白的情绪中抬头,立刻问道:“你的人鱼怎么样了?”
三轮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还是那样,”叹气,把身上笨重的防护、防寒衣物脱下,抱怨道:“最近又开始脱落鳞片,我又换了鱼又加了维生素,还是没用,你觉得的呢?上报还是继续观察……”
“会是钙的缘故吗?或者矿物质?”
三轮摇头:“就连脂肪的问题我也考虑过,都不是。”她细数最近几周的调试,不论是降低还是升高,鳞片始终保持三天一掉。
夏油杰没想到她这样细致,不过也对,她的人鱼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不像自己可以时不时偷懒——更何况三轮本来就很细心:“其他人鱼有类似情况吗?”
她皱眉,努力回想:“你和灰原关系不是挺好吗,他那只也是这样,还有真希……啊!对了!胀相的也是!”
都是和饲养员的关系比较轻松的人鱼,那是不是关系比较紧张的没被观察到?还是说掉鳞和鸟类换羽一样?对身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会比平时脆弱,所以只有部分人鱼才敢暴露?或者是因为最近海洋PH值波动较大,所以发生类似斗鱼烧尾的问题……不,人鱼是人,那么应该类比成脱发?
忽然灵光一闪,他有个奇怪的念头:“你是从笼子里捡到的鳞片吗?”
“笼子”是他们对室外安全隔离间的代称,有的饲养员觉得进去之后会变成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三轮惊愕地看着他:“……什么? ”
夏油杰又问:“鳞片是在胸口的位置吗?”
就算再迟钝也品出怪异,三轮挠挠脸颊:“难道说你的也一样?”
夏油杰没动力脱剩下的衣物,他抓着护目镜把弄,叹气:“……是传染病吗?”
就算感染同种疾病,那为什么都是掉同一个地方的鳞片?难道症状会如此相同吗?还是说这是患病初期的共同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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