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晚宴像一层油腻的薄膜,粘附在感官上,挥之不去。
左近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来剥离它,或者说,用更深的麻木来覆盖它。
她没有回公寓,而是拐进了大学城后街一条更深的巷子,那里藏着一些不那么光鲜,却足够隐匿的场所。
她推开一扇沉重的、隔音效果不错的门,喧嚣的音乐和混杂的烟酒气扑面而来。
灯光暧昧,切割出舞池里扭动的人影和卡座里模糊的面容。
这不是她常来的地方,但今晚,这里正合适。
她找了个最角落的卡座,点了一瓶威士忌,加很少很少的冰。然后又对穿着制服、表情训练有素的侍应生补充了一句:“叫几个人来。”
很快,三个打扮入时、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带着职业化的甜美笑容,在她身边坐下。
她们试图聊天,用娇嗔的语气劝酒,身体若有若无地靠近。
左近只是沉默地喝着酒,偶尔抬起眼皮,那双带着醉意却依旧沉郁的眼睛扫过她们,像在看一件件没有生命的商品。
她支付了她们的时间,却拒绝任何真正的互动。她们的存在,更像是一种背景噪音,一种用来填充绝对寂静的、无意义的符号。
烈酒灼烧着喉咙,然后一路向下,点燃胃部,最后蒸腾上大脑。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边缘软化,声音拉远。
那些烦扰的、尖锐的东西,似乎暂时被这酒精的迷雾隔绝在外。
她一杯接一杯,直到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荡荡的颅腔内飘荡。
够了。
她撑着桌子站起身,身体晃了一下。扔下远超过酒水和服务费用的钞票,没有看那几个女孩一眼,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腿脚有些发软,但意识尚存,还能勉强维持直线。
推开那扇隔音门,外面清冷的夜风像一盆冰水,让她激灵了一下,醉意却并未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混沌。
她靠在门口斑驳的墙壁上,微微喘息,试图聚集起足够的清醒,思考该怎么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停在了她面前。
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温和的声音响起:“左近……小姐?”
左近有些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逆着路灯昏暗的光,她看到了崔英秀那张带着惊愕和担忧的脸。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似乎装着牛奶和面包。
与身后酒吧里溢出的堕落气息格格不入。
“你怎么……”左近的声音因酒精而沙哑黏连。
“我住在附近,”崔英秀解释道,目光快速扫过她身后酒吧的门牌,又回到她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你喝醉了?一个人吗?”
“嗯。”左近应了一声,试图站直身体,却又是一个踉跄。
崔英秀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那只手温暖、稳定,带着一种与这冰冷夜色截然不同的触感。
左近身体一僵,本能地想挣脱,但崔英秀的手握得很紧,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强硬。
“我送你回去。”崔英秀的语气不再是平日那种柔软的商量,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一丝不容反驳的坚持。
“不用……”左近试图甩开她的手,但醉酒后的身体不听使唤,反而更重地靠向了对方。
崔英秀没有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也扶住了她的另一边胳膊,几乎是用半搀半抱的姿势稳住了她。
“你这个样子,不能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近,呼吸间带着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与左近身上浓烈的酒气和烟味形成鲜明对比。
左近还想说什么,但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她闭了闭眼,最终放弃了抵抗。
或者说,是身体透支后的无力感,让她暂时屈服于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制性的关怀。
崔英秀搀扶着她,慢慢地朝着巷子口走去。
左近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那看似纤细却异常坚定的身躯上。
她的头昏沉得厉害,视线模糊,只能感觉到崔英秀手臂传来的温热,以及她为了支撑住自己而微微紧绷的身体线条。
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摩擦、碰撞,左近皮夹克冰冷的金属扣偶尔蹭过崔英秀柔软的针织衫,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们没有交谈。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左近偶尔因不适而发出的、压抑的喘息。
走到一个路灯下,光线稍亮。
崔英秀微微侧过头,想查看左近的状况。她的发丝轻轻扫过左近的脸颊,带着微痒的触感。
左近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避开了那过于亲近的接触和目光。她能感觉到崔英秀扶着她胳膊的手,掌心有些潮湿,不知是因为吃力,还是紧张。
“地址……”崔英秀轻声问,气息因为搀扶她而有些不稳。
左近报出了一个公寓的名字,声音低哑。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种半是清醒半是混沌的状态里,被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温柔的、却又在某些时刻异常强硬的韩国女孩,带着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酒精让身体的感官变得迟钝,却又让某些触感被无限放大——那支撑着她的力量,那近在咫尺的、陌生的体温,以及这沉默同行中,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的张力。
这条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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