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德拍案大怒,“辛简氏狼子野心——去岁趁中原不稳入关劫掠多次,还未寻他晦气,他倒自己来送死。”
姜敏冷笑,“辛欺朕立朝不稳,想以急战打朕一个措手不及。”便问徐坚,“辛简硅二十万众如何?”
“不过乌合之众。”徐坚道,“今冬北境白灾,已是穷困,辛简硅初承王位,不能不率众军出来抢一波续命,这二十万众集各部之力,各部各有心思,劫掠顺利也罢,稍有受阻,必作鸟兽散。”说着一撩斗篷单膝跪地,“辛简硅如此嚣张,臣请亲领一军,北出燕岭,击贼于曲水。”
诸王将同声道,“臣等请陛下旨意——北出燕岭,击贼于曲水。”
姜敏在诸王将殷殷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传旨——”
自徐坚以下诸王将拱手以待,众文官俯首垂手静听。
姜敏道,“宇文敬带路州驻军往氐州增五万兵,氐州都督刘据由宇文敬节制,固守氐州。命常斯明领关外军沿涂水打辛简硅一回。”
徐坚不解,“打一回?”
“告诉常斯明只管守住涂水一线,不许辛简氏过涂水。”
徐坚问,“辛简氏既然已经放弃城镇,必定为的是直插中原腹地,他是来夺中京的,陛下增兵氐州——”徐坚道,“陛下打算放其入关吗?”
姜敏道,“喜峰以内千里平川,想守也难——让他来,朕在曲水亲自会他。”
徐坚虽然心有疑虑,但他是跟着皇帝打江山过来的,正经的皇帝铁杆,“是——臣跟随陛下。”
“不必了,朕自领军,魏昭随朕。”姜敏又道,“命薛利川带燕甲军往阳山驻军,待辛简氏向北逃窜,薛利川领燕甲军从左翼插上,宇文据领关外军在北夹击,常斯明带关内军右翼围堵,叫这二十万众有来无回。”
众王将大声道,“是!”
徐坚半日没听到自己名字,心生疑虑,“陛下,臣往何处?”
姜敏不答,“军马一动粮草所需源源不绝,户部——”
户部尚书郭明玉是个四十有余的女子,起身道,“臣愿立军令状——大军粮草一日有所短缺,陛下帐前斩臣。”
“陛下宽心。”赵仲德也站起来,“老臣以同赵氏一族百年声誉担保,如有错漏,提头来见。”
郭明玉是姜敏心腹,没有不放心的。姜敏却道,“辛苦赵相。”又叫,“林奔。”
林奔早站得笔直,不等皇帝吩咐抢在头里道,“陛下,辅察司在京,中京城万无一失。废帝余孽敢生事,臣必将之断骨扒皮。”
姜敏道,“弄反了。”
林奔愣住。
“辛简硅此时前来,看准了朕初入中京根基不稳。眼下强敌在外,当以安稳为第一要务。”姜敏点着他道,“记着,即便废帝手中为恶之旧臣,如今若没有勾连外敌的证据,也不许你动——廷狱一众旧犯缓审,不许你再以废帝余孽罪名缉拿任何新犯。”
“陛下——”林奔梗着脖子道,“都是废帝爪牙,当日对陛下痛下杀手就是他们——陛下怎可放过?”
“你照办便是。”姜敏摆一摆手,便往后走。
林奔紧赶数步要追过去,姜敏回头,“徐坚随朕来。”
徐坚一颗心落肚,拉住林奔,自己急急赶上。姜敏一直走到后殿才道,“你亲自带领关中军西行,秘密往贵山郡驻军。”
“贵山——”徐坚问,“陛下怕窦氏借机生事吗?”
“不是怕。”姜敏哼一声,“是笃定。辛简氏与朕只要打得缠绵,窦氏必定来夺中京。”
徐坚冷笑,“只怕他来不了——”又问,“如此关中军往西,关外军和关内军在北伏击,各王将俱有调谴。陛下带谁去曲水迎敌?”
姜敏沉吟一时,“朕带燕骑军,薛焱同朕去。”
“如何使得?”徐坚急叫,“燕骑军虽然悍勇,数量却少。薛焱御林军都督,守城之将,如何有野战之能——万万不可,命东滨李伺或南郡慕容山随陛下去曲水。”
“不能动。”姜敏道,“这些地方不过初定,窦氏名望极深,窦氏生乱这些地方没有靠得住的人,万一再生出异心反了朝廷——辛简氏还没收拾妥当,又多生事端。”
“可是——”
“不必劝。”姜敏道,“好叫你知道,朕此番不欲与辛简硅拼命。辛简硅这次是遭了灾,不能不来。朕初平天下,西北还有窦氏,朝中诸事不平,此时不宜大动干戈,不如加以震慑,以待来日——朕不欲战,辛简硅只想图财帛,拼不了命。”
徐坚想一想,“依陛下之布阵,拿下辛简硅这二十万众不难,何不一举围歼?”
姜敏摇头,“打完此二十万众又如何?辛简硅身死,咱们同北境便是死敌,新帝不论是谁,都要入关复仇。朕定天下尚需三年太平,同辛简氏多作纠缠于朕无益。”又道,“此一战一则示威,二则谋和——待朕整顿朝纲再与他决战,到那时就由不得他了。”
徐坚赞道,“知战之日,知战之地,可千里会战——陛下圣明。”
姜敏急着走,勉励道,“立功的时候还在后头,勋臣阁朕给你留着位置。”
“臣绝不敢有辱圣命!”徐坚心悦诚服,跪地道,“徐坚愿为陛下犬马!”
皇帝走了。徐坚一个人原地站了一刻才心潮平复,转到外殿见林奔仍然没走,赵仲德也没走——犹在安排户部整治军需。
徐坚同林奔是燕王府同僚,恐他生事,走去劝道,“陛下只说暂时不许你动,又没说你以后也不动——你急什么?等打退辛简氏再说。”
林奔咬牙半日,“道理如何不懂——只是这口恶气要如何忍耐?”
徐坚想一想,贴在他耳畔说了一段话。林奔双目大睁,“将军必是哄我。”
“我哄你做什么?”徐坚四顾一回,悄声道,“燕王府诸将留守中京的只有你一个了。中京城是什么地方,陛下交给你维持——还不懂?”
林奔面上一红,半日没挤出一个字,一顿足走了。
赵仲德一直留意这边动静,见状过来,刻意说一句,“如此相王遴选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徐坚道,“赵相这是过于操心了——相王第一要紧主领辅政院。如今有才能主领辅政院的人有几个?选不选的——还不是只有他?”
赵仲德是三朝元老,虽然在废帝朝上,却没人敢说他是废帝旧臣——但他也确实也同皇帝发迹的燕王府不大熟络。徐坚这句话其实已经同他交底,赵仲德实在不敢相信,“是谁?”
徐坚笑道,“同陛下年貌相仿的,深得陛下信赖的,年纪轻轻又身居高位的,还得有能耐掌辅政院的——赵相当真不知吗?”说着哈哈大笑,便自走了。
吏部尚书赵举走过来,“侄儿等叔父许久,叔父竟然还在这里,回吧。”
赵仲德问,“徐坚方才说——相王第一要紧陛下宠信,选不选的只有他一个——徐坚说的是谁?”
“燕王府的事侄儿所知不多——”赵举摇头,“如今失宠的虽然不多,年轻又得陛下宠信的重臣可不是一个二个——难猜。”
赵仲德点头,“御林军的薛焱,勤山道的许必,李家那个李徙——”久久叹一口气,“还有林奔。”
赵举沉默。
叔侄二人拾级而下,默默走一时。赵仲德忽道,“你说失宠的不多——有谁失宠了吗?”
赵举一直等走下御阶,四顾无人才道,“叔父想必认识废帝用的那个虞青臣?”
赵仲德点头,“废帝旧臣里唯一一个未入廷狱审过便遣往六部任职的——怎能不认识?前回不知是谁撺掇着闹的山匪袭府,就是冲他去的。”
“是他。”赵举一路走一路小声道,“虞青臣不知如何惹恼陛下,户部的官职已免了。”
“怎不见谕令?”
“陛下口谕。”赵举道,“因为还不知如何处置,鸣台倒不好急急拟诏,就这么暂且悬着——虞青臣已经多日不来上职了。”
赵仲德回忆前回陛见情形,怎么也不像失宠,“虞青臣吃着废帝的俸禄,做着谋害陛下的事,陛下入京问都不问便派往六部任职——已是盛宠。他如今没有过错,怎的突然免职,难道陛下竟然嫌弃他被山匪袭府吗?”
“不像。”
叔侄二人百般猜测,慢慢去了。
姜敏回来时徐萃正等在凤台殿外,望眼欲穿地等,看见皇帝紧赶着迎上去,“陛下忙碌一日好生辛苦。”
姜敏不答,入内殿便见男人歪在枕上,黑长的发散着,偏着头,眉目舒展沉沉睡着。姜敏盯着他看一时,“睡了一日?”
“过午时分醒过来一忽儿。”徐萃回道,“醒来便问陛下何在。奴婢只得说——”她谨慎地看皇帝,“只得说先……前头陛下召见。”
姜敏沉默半日,“朕明日往京郊大营,你带着魏钟看好内御城——眼下非常时期,有行迹可疑的一律押下。”
皇帝登基日浅,宫人只近宫十三台仔细筛过一回,远宫十三台还不曾清点,难免有隐患。徐萃心中一动,“又有战事吗?”
明天《惺惺作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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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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