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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女孩的睡颜平静乖巧，丝毫不见平日里的狡黠或冷漠。

路德维科感到自己度过了漫长得结束不了的一天。

平日里他自己在吉内芙拉的小房间里无所事事，却也并不感到无聊，几千年的空置早已将他感知时间的能力修炼地炉火纯青。

而今天变故丛生，首先是在安静冥想时被一群安保机器人破门而入，叫叫嚷嚷着将吉内芙拉的宿舍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又威武威武地响着警笛走了。

路德维科心里隐隐担忧，但他不敢拨出信号打给吉内芙拉。

虚拟世界也是有监控智能体意识的强大存在的，自从那位被创造出来之后，路德维科便再没有试图离开当前的芯片而接入虚拟世界。

就在他焦急地转来转去，几乎要忍不住冒着被中央智能体抓到的风险给吉内芙拉拨信号时，吉内芙拉被几个安保机器人抬了进来。

一同过来的还有卡拉。

路德维科并没有直面过卡拉，为防止这个女人起疑心，他还是装做了手办的样子。

卡拉指挥着安保机器人将吉内芙拉放进睡眠舱后，又贴心地给她提了提小花被。

如数将被不灵敏的安保机器人打翻的物品收拾起后，卡拉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纹丝不动的聊天机器人上。

她金色的瞳孔中仿佛了然一切，看得路德维科心头一跳。

然后这个坏坏的女人捏起中指，一个脑瓜崩将路德维科弹倒，转身离开。

路德维科动用了全身的电路排线爬起来，又艰难地爬进吉内芙拉的睡眠舱，四下检查了她裸露的皮肤，在她细嫩的颈旁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针孔。

四下里也不见里奥的身影，不知那只小猫咪跑到哪里去了。

他只好仔细观察起来吉内芙拉。

走向她时在柔软的液体枕头上绊倒，他几乎趴在了她的额头上。

手下的女孩简直像个巨人，浓密的眉毛下是深陷的眼窝，和有些湿润的睫毛。她呼吸均匀，红柚瓣般的嘴唇轻轻抽动了下。

观察了一会儿，路德维科认为“吉内芙拉睡着了”的概率远大于“吉内芙拉受伤昏迷”的可能性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他又拖动着僵硬的身体，坐在了吉内芙拉的枕头上。

即使是作为活人的那段时间，路德维科也是个十分守礼的男孩。他曾经听说过一句东方哲人的告诫，君子慎独，这也几乎成了他独处时的戒条。

趁一个女孩睡着了盯着她瞧，可不是绅士所为。

四下里没有任何人或智慧体，路德维科依然尴尬地将目光缓缓移开。

落在了吉内芙拉颈旁的针孔上。

女孩的颈项白皙，侧旁的大动脉隐隐跳动。

这是一具人类的，活生生的身体。和他这副花了些小钱用延展材料打造出来的玩具身体有着本质的区别。

路德维科一瞬间感到了生命的不平衡。

似乎自己生命的重量更轻一些。

这个意识的生成让他感到有一丝丝的难受，因此他迅速按住了那个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念头。

灵魂在虚拟世界游荡了几千年后，他忽然怀念起了自己作为人类的那段日子。

还不是一具千年赛博老尸的日子。

落日时夏威夷燃烧起来的粼粼海面，逐浪时脚下细软的沙粒，女孩的体温微凉，而他的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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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内芙拉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回学校的了，只记得她才解除了影遁术，抱着里奥从树影里现出身形，整个学校的保安机器人都发出了尖利的警笛声。

瞬间就被狙击摄像头发现了，被一枪麻醉剂射中，再有意识时就是感到一只湿漉漉的小猫舌头在舔她的脸颊了。

睁开眼睛时就是一张绿眼黑皮猫脸和一张诡异机器人标准微笑脸。

真是十分的恐怖。

吉内芙拉：“有人死了吗？”

路德维科：“啊？”

吉内芙拉：“那你笑什么。”

她坐起身，揉了揉睡得酸胀的脖颈，紧接着就是查看自己的光脑。

光脑上弹出了18条消息，17条来自卡拉，一条来自教务老师方溪。

吉内芙拉先点开方溪的聊天框，八个小时前老师发来消息，“吉内芙拉，醒了之后请给我拨个全息视讯。”

再点开卡拉的聊天框。

“吉内芙拉你醒了吗？”

“吉内芙拉你醒了赶紧告诉我一声。”

“快告诉我你怎么活着回来的，你不是从窗口跳下去了吗？”

……

“吉内芙拉，你的小手办好好看，只是好眼熟哦。”

“有点像我们的老祖宗路德维科·乔瓦尼。”

“宝宝你口味真的好重。”

……

冷静关掉聊天框，吉内芙拉洗了把脸，坐在桌前先给方溪发了个消息。

“老师我醒了，可以给您打电话了吗？”

殷望飞惹到她了，方溪没有。吉内芙拉暂时还是尊师重道一下。

方溪马上拨了过来。

吉内芙拉的光脑已经用了很多年，全息视讯总是若隐若现。

但她还是看到了方溪脸上的急切与关心。

“你还好吗，吉内芙拉？”

吉内芙拉乖乖点点头。

“脖子不太好，但也不是摔的。”

方溪：“你是怎么从那么高的楼落下去的？”

吉内芙拉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不记得了，老师。”

方溪幽幽叹了口气，“你导师殷望飞坚称你中邪了，被‘超自然力量’攫住了神智。”

“他说他的精神状况也不太好了。还要你赔两百万达米币的设备钱。”

吉内芙拉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得亏她的光脑老旧，没让方溪看到她的隐怒。

方溪惋惜道，“老师知道你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也跟校方反映了这个情况。所以校方目前的决策是让你勤工俭学，老师会为你安排实习的工作单位，你在校期间都需要打工来偿还这笔债务。”

直到重新醒来前，吉内芙拉都没有考虑过自己暴怒后可能造成的后果。

如殷望飞所说，那一刻她的体验确实是“被超自然力量攫住了神智”。

吉内芙拉难得神色懊悔。

“喵~”

像是看懂了吉内芙拉的心思，里奥的猫脸凑过来，露出个精怪般的微笑。

“女巫守则第一条——月相不亏，乳腺不堵。”

吉内芙拉了然。所以这些都是女巫的血脉觉醒所造成的后果咯？

视讯的另一端，方溪还在唠唠叨叨地讲话。

“……饮食和住宿这方面呢，你先不用担心，我为你争取到了费用豁免。”

见吉内夫拉许久没有回复，方溪探究地试图从她木木的脸上分辨出些什么神情。

可惜什么都没有。

方溪将这一场景理解为“尚未成熟的人类在极大压力下丧失对未来的实感”。

她挠了下后脑勺，说道，“吉娜，不要太担心。”

“老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老师当年也是从底层世界考上来的。在校庆典礼上不小心打翻了咱们学院资方的香槟塔……”

吉内夫拉一愣，这才开始正视她的这位老师。

看不出来方老师一副窝窝囊囊的模样，居然捅过这么大的篓子。香槟塔可不便宜，更何况是在百年校庆典礼上。

方溪继续说道，“所以从毕业后就一直被留在学校里还债了，不过还没等我还完，当时咱们学院的大腿资方已经倒了。没人顾得上管我，香槟塔的债也没人催我还了。”

“我比你还底一层咯，我家在-11层的。不过在学院里做些事情勉强糊口也还是很不错的。”

“天无绝人之路，别害怕。”

吉内芙拉的一张木脸终于有些动容。

看过太多上层世界居民的冷眼，吉内芙拉十分了解这个金字塔般的层级世界的规则：自我以下阶级分明。

42层的老师同学们没有见过被酸雨腐蚀的低矮窗台，吉内芙拉也没见过这些穿着体面套装的学生，之后会以何种职业谋生，又如何小心翼翼或不费吹灰之力地，维护着自我的阶级。

不过如今看来，像方老师一样留在学校也不算个坏选择，如果可以的话。

说不定还能继续她的研究，站得住脚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把家人接到上面来住。

思绪越飘越远，已经幻想到妹妹和任何一个本地学生一样，穿那种脖子上有红色领结的衣服上学了。

不过以基娅拉的身形，大概会将学院套装撑破吧。

在某个瞬间，女孩的嘴角弧度>1度。

方溪终于问道，“所以吉内芙拉，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吉内芙拉问道，“所以老师，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方溪：“学院这边是希望你尽快入职，下周一如果没课的话，就可以入职了。”

吉内芙拉：“老师，那我的工资有多少？”

方溪：“目前是一百达米币一天。”

两百万达米币，一天一百，要还两万天。预计一周大概可以工作三天，一幻年365天，还得工作128年。

吉内芙拉关掉了视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