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都亲了，抱都抱了，不差那么点距离，何昱没管身后人揽着往他肩窝里蹭的动作。

他看着不远处的猫窝，“这是阿黑的吗？”

陈旧的毛绒猫窝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嗯，已经有点小了，阿黑比起刚捡来的时候胖太多，现在钻都钻不进去。”郑淇说。

“捡的？”何昱有点惊讶，他记得阿黑是一只纯种英短。

“流浪猫基地旁边捡来的，不知从哪家跑丢的，捡到的时候一身化脓带血的伤，废了不少钱才把它治好。”郑淇用手指绕着他的发尾玩，“我妈本来挺烦猫狗的，觉得脏，看它品相还不错，才同意在家里养着。”

“流浪猫基地？”何昱偏了偏头。

“嗯，我初中学校很偏，后面就一片荒山，山里有个大杂院。我没事的时候就会去那边帮点忙……不是很想在家待着。”郑淇收紧了放在他腰上的手臂。

何昱摸了摸他的手背，被他反手拢在手心。

“以后阿黑要陪我妈，二宝是徐哥他们的，我们去基地再领养一只猫好不好？”郑淇得寸进尺地把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扣。

何昱脖侧的皮肤被他说话时的震动和吐息染得发烫发热。

他很想把人挣开，但心下犹豫了片刻，没动。

“好不好？”

何昱发现郑淇这两天总喜欢在一个问题上反复纠缠他，除非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否则就会像现在一样厮磨着讨要回答。

他胡乱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郑淇立时在他的颈项落下轻快一吻，低沉的笑顺着何昱的后背传递过来，像是小孩终于要到了他眼巴巴瞅着的糖。

何昱的心脏都变得有些酸软。

“二宝也是路边抱来的。徐岱儒去年回国，说给我带点土特产回来，后来估计是忘了，景区也没什么能看得上的，直接酒店楼下捞了只趴它车上的猫。”

他笑了笑，又说：“本来说是要给我，但我当时住在何……何苑那边，肯定带不过去，就一直在他那养着，这会儿已经比儿子还宝贝。”

“没关系，以后我们有自己的。”郑淇说。

何昱闷闷地应了声。

晚上是几点睡过去的他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太过惬意，聊着聊着意识便陷入了模糊。

翌日他是被饿醒的，抬眼已经天光大放，窗帘间没拉严实，漏下一道明亮的光线。

他睡得闷热，醒来发现这热源源自身后仅仅睡衣相隔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被子被丢在一边，而他整个人已经钻到了郑淇胸前，对方的胳膊松松地揽在他腰上，一条腿压着他的腿，差一点就是个手脚相缠的姿势。

何昱静了静，觉得大早上这样对他的心脏着实是个挑战。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把自己从对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拉过自己冰凉的另一条被子，把自己裹进去，企图让身上的热度消退。

郑淇的侧脸同样睡得微红，被他这番动作惊醒，皱了皱眉，几分钟后睁开了眼，人看起来很迷糊。

“早。”

何昱看了眼时间，“不太早，快十点了。”

算下来，他们睡了起码十个小时，这远远超出了平日的睡眠时间。

他都得怀疑这人可能是一颗人形安眠药。

“这么晚？”郑淇同样感到诧异，眯着眼坐起身，“本来打算带你去养猫的院子那儿看看。”

何昱起身进了房间的卫生间，关上门，“不急。”

“嗯。”郑淇看着他的背影笑起来。

不急，来日方长。

两人洗漱完琢磨着也不用吃早饭了，直接连同中饭一起解决就行。

“想吃什么？”郑淇用手机搜了搜附近的餐厅。

“没什么想吃的。随便吃点吧。”何昱瘫在沙发上。

郑淇挑了挑眉。

“那……随便吃点？泡面。”

何昱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手机，冷眼看他。

“我做也行，但收费。”郑淇坐在沙发扶手上，撑着沙发靠背，低头看他，眼里闪着盈盈的亮光，极有暗示性地靠近他。

何昱打开外卖软件，准备挑店下单。

“好了，起来，去买菜，回来我做饭。”郑淇拿手盖住他的手机屏幕，一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把他拉了起来。

临出门前，何昱叫住了正打算推门而出的人。

何昱拉住他的前襟，扯到自己跟前，在他因为惊讶而半开的唇边抬头碰了碰。

“这样行了吧。”

郑淇发现别扭的男朋友简直可爱到不像话，含着笑继续逗弄他，“行，就是下次能不能直接按头，再来几回我衣服都不够你扯的。”

“费事。”何昱绕开他走出门。

午饭郑淇做了两份在嘿店初遇时为他做的饭，除了配料买不太全，味儿几乎和何昱记忆里的一个样。

郑淇愉快地重温这一餐，“我还记得你以前把我从别人那儿抢来的样子。”

何昱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不是吗，都差点打起来。”

“我不过看那人碍眼。”何昱冷冷道。

“嗯嗯嗯。”一副你说归你说，我想归我想的模样。

“……”

饭后，郑淇把碗筷收了，他家没有洗碗机，正想放水洗碗，被人从一旁不轻不重地推开。

他看着何昱用他一贯的平淡表情推开他，拿着百洁布倒洗洁精。

“有问题？你做饭，我洗碗。”

郑淇慢半拍地愣了愣，道：“没问题。”

何昱刚洗完一只碗，腰上被攀上一条胳膊，后背慢慢压上来一具温暖的躯体。他的腰被痒得抖了抖，耳廓又有温度上升的趋势。

“别碍事。”他手臂往后杵了杵。

“不碍事。”那人又把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考一个城市好不好？”

何昱简直怕了他的好不好，含糊应了声。

“近一点好不好？”

“随便。”

“一起租房好不好？”

“再废话我不介意在这里打一架。”何昱冷淡道。

肩膀上的人开始埋头闷笑。

虽然所谓毕业的未来遥远到看不明晰，但何昱不得不承认此刻想要和郑淇未来考上同一个城市的**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高铁上人声喧哗，何昱一上车就给自己单耳开了蓝牙耳机，打开错题本看他的数学——另一只耳机被郑淇抢走。

他写着题有点走神，余光撇见飞速远去的城市景色，恍惚觉得这两天像是只有片刻功夫，短暂到让他忍不住去回忆其中的片段。

“想什么？”郑淇用自己的笔敲了敲他手上停在半空的水笔。

“想期末考。”

“可以想一想你的六百二。”

何昱漠然道：“六百二不可能，六百十还可以努努力。”

郑淇挑眉，“你怎么不说六百。”

“行啊，六百可以。”

郑淇看着他眼里带点恶劣的光，不禁伸手往他下巴上一勾。

“外面不要动手动脚。”何昱拍开他的手。

郑淇：“哦，看来我还没有名份。”

他只是随口调侃一句，听着的人却想到了他对自己这两天一口一个、让他耳朵都快起茧子的称呼。

何昱想问他你很在意吗。

由己及人，他最清楚自己之前有多在意，郑淇每次的亲近和腻歪与他习惯相悖，都挺烦人，但不得不承认非常有效地让他在短期内安心下来。

郑淇就是认真地在和他谈。

“什么？”郑淇以为自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何昱想了想，打开聊天记录里久不见天日的四人群聊，里面的记录还停留在上一回的争吵。对面满是长篇大论的语音，大概与以往千篇一律的说教没差，尽管他一条都没点开。

Y：勿念，有男朋友了。

Y：@何苑。

郑淇：“……”

他小男朋友的手速奇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聊天群，就把消息送出去了，甚至点了他姐的名。

就这么毫无前兆地出了柜。

还是当着他爸妈的面远程干脆利落地出了柜。

这回轮到郑淇不知所措，低骂了一声，伸手要去拿他的手机，刻意压低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惶急，“你就这样说了？你爸妈怎么想？不给一点缓冲时间？等毕业了稳定了再说也行，你这样……”

何昱锁上屏，避开他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们关系不稳定？你想反悔？还是你已经后悔了？”

“不是，我没，我只是……”郑淇无措，和他对视着僵持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确定不会把你爸妈气炸？”

木已成舟，已经不是讨论怎样不让人更生气的时候。

他皱着眉问：“你会不会又被送出国或者转校？”

“不会，从我转文开始，我这个人会怎么样对他们来说就不算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也只是维护他们最后的体面。转校有什么用？让事情闹得更大，最好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他们背后的丑事？”何昱冰冷地剖析。

他嘲讽似的笑了笑，“我倒是得感谢何苑，要不是她天天传我像个疯子，他们也不至于放手。”

郑淇心下除了忙乱和震惊，全是一片酸涩，这几天满心欢喜都化作此刻的沉重。

愤怒、心疼、惶惑侵占他所有的思绪。一股强烈的情绪直冲他的头顶，又急又快，比上回在包厢门口看见何昱被女生拉着时凶猛数倍的情绪让他眼眶发酸，喉头发堵，近乎有种喘不过气的哽咽。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睁着发红的眼睛看何昱。

毫不客气地说，何昱就是个冲动的人。总在不考虑太多的情况下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不高兴了就离家出走，看人不顺眼就喜欢嘲讽几句，想要碾碎父母希望就去一意孤行重读文科。

但他这种下意识做出的决断，总是那么猛烈地直戳身边人的软肋。

“下次想做什么都跟我先商量一下好不好？”郑淇不顾是否会被车厢里的其他人注意到，声音都提高了八个度，“我怕……”

生怕第二天就收到何昱离开的消息。

就像他爸，在某一天就不知不觉没了消息，再回来时便只是告别。

像余文文那样，从此每天都在害怕身边人的离去，却只能通过繁忙的直播工作麻痹自己，他不愿意变成那样。

后知后觉蔓长上来的恐怖席卷了郑淇，混乱的思绪让他张不开口，不知该怎么从头说起。

何昱拧着眉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固执地按掉了震动的来电提示，把火泄在聊天群里。

他本觉得自己这样是对郑淇的回应，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是这样排斥的态度。

列车很快到达Z市站点。

郑淇想要牵何昱的手，然而刚触上去就被避开。

何昱冷着脸一个人推着行李箱往外走。

“小昱，对不起，刚刚是我态度不好。”拐角处，郑淇强硬地抓住他胳膊，绕到他身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柔化下来，“我们聊聊。”

何昱侧过头，“不想聊。”

郑淇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暂时。”何昱说，眼里满是强压下来的戾气，“还有，别说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是我的问题。”

只是现在被烦得没法冷静下来正常沟通，他还是后悔了，后悔前一刻的冲动。一旦涉及到他的家庭，每件事都似乎会走向一个狼藉的结果。

要是他们俩的关系还在几天之前，他大概都不会选择听人说话，直接扭头走人。

那一眼，郑淇仿佛再次看见了那个固执地说着“别对我太好”的人。

明明前一晚，两人还唇齿相依，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