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意外去世的那年，林晨十四岁，林捷十岁。

初中毕业后的林晨没有选择再去念书，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带着林捷，兄弟两一块儿相依为命。

白天林捷去学校上课，林晨出去当临时工，晚上便是流连于各大黑网吧，两个人，有时只能缩在一张椅子上，给椅子都委屈的不行。

偶尔遇上查的严的时候，还跟流浪汉抢过睡觉的地盘。

那么熟练且敏捷的翻墙身手，也就是那些年和流浪汉大叔们斗智斗勇下产生的结果了。

林捷从那个时候就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以外，他没有任何其他能够仰仗的底气。

相对的，他也不能够成为哥哥的软肋。

任性和随心所欲从父母离开的那一天开始，便成了林捷人生中的“禁忌”。

他不能。

也不可以。

更不应该。

所以当陆鸣问他“你想要什么”的时候，说实话，林捷是迷茫的。

因为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了那些标签之后，当自己只是林捷时，他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林捷把额头抵在陆鸣的心口前，“我不知道我要什么。”

“你啊……”陆鸣叹了口气，“那就说个最简单的。你喜欢我，对吧？”

林捷:“……”

这可一点都不简单。

这下林捷都不愿意出声了，蹭着他的胸口上下挪了两下脑袋，算是点头确认了。

陆鸣拍了拍他的脑袋，边叹气边笑，都不知道到底是在无奈还是高兴。

接着，他半蹲下身子，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让自己保持着平衡不至于站一半摔了。

然后够过脑袋抬眼，和正在当鸵鸟的林捷有些慌乱和迷茫的眼神对个正着。

“别躲了。”陆鸣嘴角漾出一抹笑，“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事。”

林捷把眼神移到他脚边的石子上，刻意不和他对视:“嗯。”

“我也喜欢你。林捷。”陆鸣静静地盯着他，“从见你的第一眼起，就一直很喜欢。”

头顶的梧桐树随着清风流转摇曳枝丫，响起与那日午后同样动听的穿林打叶声。

阳光稀稀落落，洒的好不匀称。

独独照亮了他一人。

原来真的有人生来与众不同，只是出现，其余人就都成了黑白。

他无心遥遥一眼，便让他甘心成为一条舍弃深海的迷途之鱼。

永远自囚于他涤荡的眼波里。

“那么——”陆鸣微微顿了顿，“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不是会不会，也不是能不能。”

“而是想不想。”

“你想吗？”

—你想吗？

与此同时，心底的那个声音和陆鸣的声音一同响起。

看似是质问，实则是询心。

林捷曾以为，只要能藏起来，那便能掩耳盗铃般当它从未发生、从未存在。

可是他忘了。

当怦然心动的那一刻起，等待他的注定就是妄念丛生。

—想吗？

怎会不想。

怎会不想！

怎会……不想。

在那些离别的分分秒秒里，每一次的隐忍、每一回的自持冷静、每一段的不得不压抑，背后都是千万遍“我愿意”。

林捷重新把头转回，视线轻柔又谨慎地落回到陆鸣身上，与他的平静和安定不期而遇。

“为什么一定要问？”林捷声音微微有些颤。

“我怕我不问……”陆鸣看着他，“我们就错过了。”

陆鸣后知后觉才发觉，他们都走入了一个误区。

为什么呢？

为什么林捷的人生就一定要和林晨绑在一起？凭什么林捷的幸福必须在林晨的圆满之下？

他们是亲兄弟不假，可他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

林捷此人，从来不应只是为了林晨活着。

“你大概不知道。”陆鸣伸手扶过他的脸，“林晨在求婚之前，和我说过。”

“他说什么？”林捷的声音轻的一吹就散。

“他说——‘幸福这东西实在是太难追求了，遇到的时候自然要抓住。’”陆鸣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还嘱咐我，‘不要错过。’”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两个人的脸几乎就要贴到一起。

“你那么聪明……”陆鸣蹭了蹭他的鼻尖，“一定知道他什么意思。”

林捷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前是什么时候变得模糊不清起来的。

说这些话的林晨不会预想到自己的未来会在一片火海中化为飞烟。

可即使是那么短暂，弹指一挥间，他也没有放弃爱他所爱，得他所得。

原来问题的答案如此明确。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替他们回答过了。

“截儿。”陆鸣吻去他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泪水，“我想当你男朋友了。”

“答应我，好不好？”

林捷这一秒挺想笑的。

但比笑更先夺眶而出的，是埋藏了太久的苦泪。

这一下子又笑又哭的，好不滑稽。

“得亏是没其他人在这儿。”陆鸣叹了口气，“看见了不得说我表个白把我们天下无双的队长给表傻了。”

“……太夸张了。”林捷抬手拭去右眼的眼泪。

“那可不一定。”陆鸣帮他抹去左眼的泪水，“万一你太高兴了，直接给我演一出当代范进中举。哇，那可太精彩了。”

“哪儿有人告白说想当“你”男朋友的？”林捷微微叹了口气。

“嗯哼。”陆鸣挑挑眉，“是不是没想到？”

某种程度上，这表白方式是过于的超前了。

估计陆鸣这些年，一定知道了不少知识。

——在关于怎么倒贴上。

林捷笑了两声，没接话。

“陆鸣。你有想过……以后吗？”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们在一起后的以后。”

“想过。”陆鸣回答的毫不犹豫。

这倒是让林捷有些没想到。

“是什么？”林捷问。

“这就多了。”陆鸣双手捧起他的脸，“你是想问四年前的还是现在的？”

林捷一时有点儿乱不清这个时间顺序。

这东西还能有时间限制的？

“哦。四年前的也有区别。”陆鸣沉吟了一下，“你是想听林晨还在的时候的版本还是不在了以后的版本？”

林捷:“……”

还带实时更新的。

“就现在的。”林捷道。

“现在啊……”陆鸣微微眯起眼，“努力跟上男朋友的脚步，给我，也给男朋友拿个冠军。”

“这和没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吗？”林捷问。

“在一起了能更专心。不用一天到晚惦记哪一天我预备役的对象就没了。”陆鸣捏了捏他的脸，“小孩子才做选择，冠军和男朋友，我都要。”

“我又……”林捷无奈失笑。

“我不管。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陆鸣微微用了点力掐他，“你也不看看你都给我招惹了多少情敌了！”

说完，陆鸣松开手，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放到嘴里含着。

他抬眼望了望头顶的梧桐树叶，背过身，和林捷并肩一起靠着树皮站着。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陆鸣叼着糖道，“你无非是希望，我想拿冠军的理由就是为了自己吗？”

林捷也往后一靠，缓了口气:“嗯。”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纯粹的人啊。”陆鸣笑道，“你难道忘了，陆鸣一开始打职业，也只是图钱而已嘛？”

林捷沉默着。

“图钱也好、梦想也好、想成名也好，只是不想输也罢……”陆鸣掰着指头给他数，“每个人想拿冠军的理由都不同。”

“但只要目标是冠军，便也就没什么不一样。”

“冠军又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说出来的，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努力努力再努力。”

陆鸣闭上眼假寐着:“你要确认的事不是我想拿冠军的理由是什么。而是，我的目标是否始终是冠军。”

“你会吗？”林捷问。

“没人会嫌当第一的感觉差的。”陆鸣撑开一只眼的眼皮看着他，“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林捷接着问。

“我也想知道……真相。”陆鸣咔咔把嘴里的糖咬碎，“我要拿冠军的理由可太多了。不需要担心会因为和你在一起就失去事业心。”

他叼着糖棍点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恋爱脑也是分品级的。”

“那你是什么级别？”林捷弯眼笑了。

“有事业心的恋爱脑。”陆鸣道，“我这叫事业爱情两不误。”

“行。”林捷笑着点点头，“行。”

“别光行啊。”陆鸣啧了一声，“我这表忠心表态度说这么半天，您老人家好歹给点回应啊！”

“你想我回应什么？”林捷看着他。

“又给我装傻是吧？”陆鸣偏过头，“合着这么半天，我……”

陆鸣没能把那后半句说完。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林捷主动贴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瓣微凉，吻上来的时候带着风的气息，传递过来的，是自由的味道。

陆鸣被这个吻惊的感觉自己心脏都移了位，全身上下仿佛迎来了一场八级地震，连带着其他四脏六腑都跟着抖了抖。

短短几秒钟的靠近，却好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别说林捷，陆鸣都有点儿想哭了。

林捷往后退了退，习惯性地想别过脑袋不去看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都到这份上就别再欲盖弥彰了。

怪打脸的。

“你这……”陆鸣意犹未尽地碰了碰自己的双唇，“终于开窍了？”

“啊……”林捷语气有些僵硬，“就……想亲就亲了。”

想亲就亲。

听听，多大胆的言论啊。

陆鸣听的一乐，在原地没动，勾唇笑着朝他张开了双臂。

“过来抱一个。”陆鸣笑道。

林捷一时没动，看着他有点儿无奈:“你是得‘不贴贴就会死’的绝症了吗？”

“嗯哼。”陆鸣理直气壮的很。

林捷小小地往前挪了两步，刚好走进能让陆鸣揽住的范围里。

陆鸣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往里一捞，人就自然而然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拥抱的力度也刚刚好，没让林捷觉得别扭和难受，彼此的体温互相传递，给人带来不容置疑的安定。

比上一次紧了些，比下一次松了点的拥抱。

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实感。

“哎哟——”抱了一会儿，陆鸣把下巴担在林捷的头顶上感叹着，“我可总算是不用被晨曦那狗比玩意儿嘲笑了。”

“他怎么嘲笑你了？”林捷问。

“没事。”陆鸣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回去我就把‘哥有对象’这歌在他面前单曲循环。”

林捷轻轻地笑了笑:“你不怕被揍啊？”

“这不是有你帮我挡着。”陆鸣道。

“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林捷没打算惯着他这脾气，轻推了他一把。

陆鸣也没拦着他，任由他从自己怀里离开。

林捷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就看他抱着手靠着树没动，抱起手来笑的跟个千年的狐狸成了精似的。

“你不否认啊？”陆鸣说。

“否认什么？”林捷道。

“我——有——”陆鸣拖了个长音，随着语音的拉长用手指点了自己两下，转手就指向了林捷，“对——象——”

林捷扭头就走。

没看完他那接不到戏的表演。

实在绷不住。

“哎！”陆鸣在背后看着他喊，“男朋友！”

林捷一下站定了。

下一秒，陆鸣就看他气势汹汹的重新回过身来，多少是有点气急败坏的冲到他面前，拉过他的领子，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男朋友！男朋友！再吼大点儿声是不是打算让一学校的人都知道这事？！”

陆鸣憋着笑缓缓把双手举过头顶，一边投降一边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事啊？”

林捷甩开他，决意暂时不理这个喜欢得寸进尺的家伙。

“男——”陆鸣张口又要叫。

林捷回过头瞪他。

“多熟悉熟悉新身份，不犯法吧？”陆鸣一个劲儿的犯贱。

充分发挥自己的贱人优势。

林捷被他折腾的有那么一秒钟的后悔。

果然就不该给这个贱人有好脸色！

“走吧。”为了避免陆鸣继续在这儿幼稚下去，他没了办法，叹了口气，有些心累，“男朋友。”

陆鸣听完满意地点点头答应着:“哎——”

对于某贱人有了对象这事我毫无波动，因为接下来向我们走来的是新的篇章。

但还是要说。

怎么就让这人有对象了呢？？

A某人沉默。

好像......是我给的。

A某人一分钟发出了池灿宇的声音：阿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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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