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
温酒拖着疲累的身子回房。
上午的祭祀如一记重锤敲在心房,她终于明白这场游戏不同于之前的两场,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照这情形,怕是后面每天都得来一场祭祀,加之其他时候可能遇到的危险,这一行七个玩家,估计都不够祸祸的。
目前来看明面上的解法就是不被选为祭品,可祭品选择的规律是什么?
她逼问了早上与时霁同行的高伟,男人顶着张满是淤青的脸支支吾吾了半晌,最终精神崩溃痛哭流涕。
“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我没有……”
温酒从他破碎的字句中拼凑出了那时发生的一切,她唾弃男人的懦弱无能,却也同样知道这事怕是真与他干系不大。
回想时霁晨时说的两句话。
一句是“我们之中有内鬼。”
另一句是“不必管我,我没事。”
她分明对自己成为祭品一事早有预料。
难道是因为昨晚造访的鬼?那东西单单敲了时霁的门,还在她放门口留下了水渍。
是随机?还是与内鬼有关?
说到内鬼,那钱程简直就是条滑不丢手的泥鳅,祭祀结束后温酒再次试探他,两人唇枪舌剑冷嘲热讽,狗嘴里硬是再没吐出象牙来。
温酒索性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即便知道很大概率一无所获,她还是悄悄回到河边找寻了一番,不出所料地没有发现时霁的踪迹。
好似这人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河里。
她打开房门,却见昏暗的房中央立了道鬼影。
神经刚绷起来,鬼影转过身,不正是她那上午才被沉了河的同伴?
温酒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上前一步,手中忽然多了柄长刀,刀尖直指来者胸膛,变脸堪比翻书。
“倒霉蛋?”
时霁:“……是乌鸦嘴。”
不是不好笑吗?为什么记这么清楚。
闻言,温酒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然而不等她这口气松到底,身后响起却另一道声音。
“倒霉蛋和乌鸦嘴?这是什么暗号?”浮戈颇有兴味地问道,十分顺手地帮人关门上锁。
温酒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这人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后的?
时霁一如既往木着脸。
不才,倒霉蛋与乌鸦嘴都是在下。
……
时霁将水中发生的事简单说与温酒,隐去了暗中窥伺与契约之事。
“这么说,是你救了她!”温酒眼睛都亮了起来。
浮戈本还歪歪扭扭地窝在椅子上,对上小姑娘崇敬的目光,不自觉坐直了些。瞥一眼时霁,见她面色沉静,清咳一声难得说了句公道话。
“确实是我把她捞出来的,不过她自己也坚持了很久。”
温酒笑了笑,对时霁道:“我原本还想着可能要多帮衬帮衬你,现在看来倒指不定是谁帮衬谁了。”
“何必妄自菲薄。”时霁摇头,“关于内鬼,你有观察到什么吗?”
“钱程。”温酒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他很有问题。”
说着,她提了祭祀时那人被她一句话勾出尾巴的事。“不过,你怎么知道有内鬼的?”
“猜的。”
时霁耸耸肩,一脸无辜。
温酒瞪大了眼。
“昨天找上来那东西,鬼气中混了些很熟悉的气息——人类的气息。那种程度的气息混杂,它也许袭击了那个人。”
“我也想过可能是它在此之前找了一楼的玩家,不过今早起来你没提有人死亡或是受伤。嗯,就这样。”
她也没有绝对的证据,但小心点总没有错。
温酒叹气,这内鬼让游戏形势愈发扑朔,心情也低落了不少。
脑中灵光一现,她忽然想到游戏任务,时霁活着回来了,那祭祀算完成了吗?如果完成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很遗憾,没有呢。”
浮戈一句话打碎她的幻想。
为什么?
直觉罢了,祭品还没落到嘴里,河神怎么会轻易放过她。现在没动静,也许只是在等候时机。
“我在水里见到了不少水鬼,但没有感受到分毫神力。”
“水鬼?那河神去哪了?”温酒颦眉。
“神明早已不再眷顾此方世界。”浮戈嗤笑,“更何况,什么神明的祭祀要人命去填。所谓河神,怕不是水鬼或是水中精怪顶替的冒牌货。”
“话虽如此,在这游戏里,冒牌也是正牌。”
你还说?
浮戈瞪了时霁一眼,到底谁才是祭品。
时霁只是冲她安抚性地笑,总结道:“所以不管于你们还是于我,目前首要就是查明河神是如何选中祭品的。”
温酒赞同。
“也许今晚就能见分晓了。”她眼睛一亮——
那只会在晚上敲门的鬼怪。
温酒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如何揪住它,时霁与浮戈只消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小姑娘。”浮戈打断温酒,“今晚我们换房间睡。”
“换房间?你是想试探内鬼?”
“是,玩家之间是知道各自房间的。那东西缘何直冲我来,或许就是知道我的住所。你今天与钱程起了冲突,他若是内鬼,必然要除掉你。”
时霁不疾不徐地温声解释,“你和她更换房间,那鬼若敲这扇门,便是冲着你来的……”
绕来绕去,温酒脑子还没转灵通,人就已经被打发去了对门。
温酒:好像哪里不太对。
浮戈看她温温吞吞地将人忽悠得团团转,啧啧称奇:“我倒是才发现你有这般才能。”
“过奖。这也是在遂你的愿。”
浮戈讪笑,“我知道你好奇什么,但有些事不能在这说,且越少人知道越好。”
时霁“嗯”了一声,“我也没要你一定现在说。”
说着睨她一眼,脸上笑容却分明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浮戈轻叹,她还是蛮想说的。难得遇到个这么合拍的,她甚至有点想将对方一直锁在自己身边。
只是可惜。
可惜啊……
时霁不知浮戈所想,只是见她沉默下来,自己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原本还热闹的房间就这样突兀地陷入寂静。
夜色四合。
时霁被折腾了半天,又在水里泡了许久,整个人又累又乏。加之身边有一个尚且可以信任的人,在这般算不上安静祥和的氛围下,很快沉入黑甜的梦乡。
她半张脸都埋进枕头,呼吸缓慢且平稳,侧身蜷着,占地小,睡姿显得可怜巴巴的。
还给浮戈留了半边床。
她本不需要来着,奈何时霁睡得安稳,她也不好趁人睡了摆弄人家。秉承着不睡白不睡的原则,安心躺了上去。
睡不着。
依然是夜半三更。
浮戈对着天花板干瞪眼数羊,数着数着眼珠一转,空气里再度浮现那股潮湿的水腥气。
她刚想去捂一捂时霁的耳朵,却见那人眼睫一颤,醒了。
怪谨慎的。
浮戈心道。
时霁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觉睡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再看某人神清气爽,不由得腹诽:这家伙都不用休息的吗?
伸个懒腰抻抻筋骨,夜间活动要开始了。
两人一同来到门前,侧耳聆听。
那东西果不其然直奔这间房间。
时霁与浮戈对了个眼神。
在它手指落下之前,开门,锁链与红绳齐飞,将鬼一捆,拖进房间内,关门上锁。
一气呵成。
全程不超过十秒。
它甚至没来得及鬼叫一声,就已经落入敌手。
可能它也没想到有玩家竟敢埋伏它吧,下手速度还快。
“啊,竟然是你。”浮戈有些意外。
那被锁链与红绳捆住的,竟是玩家赵昧。
只是此时的赵昧与白日里的赵昧大不相同。
它脸色惨白却浮肿,眼球突出得快从眼眶里掉下来,一身肉泡发了一样,浑身水津津的。
光是拖进来这一会,地面与之接触的地方就已经聚了一滩略显腥臭的水。
“是水鬼附身,赵昧大概在第一天自由活动的时候就死了。”所以她才能在这东西身上分辨出一丝人类的味道。
一想到她还和这东西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时霁胃里难免翻涌,脸色也不太好。
浮戈对她这般反应也甚是新奇,毕竟都敢在水下和一群水鬼缠斗了。
“不怕不代表不恶心。”
“那就让你的红绳回去吧,”浮戈轻笑,“剩下的交给我。”
她话音刚落,红绳就“嗖”地飞出来直奔主人。
吓得时霁往后噔噔退了两步,咬牙切齿:“去洗干净再回来。”
红绳顿时蔫吧下来,钻出窗户寻干净的水去了,瞧着背影颇有些委屈巴巴的。
浮戈见这一幕心情都好了许多,具体表现为对阶下囚温柔了些。
她打了个响指。
时霁只觉得一股奇异的力量瞬息间封锁了整间客房,与此同时也解开了对赵昧发声的禁制。
“谁让你来的?”锁链随之绞紧。
“嗬嗬——”
它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呵气声。
锁链箍得那一身烂肉都紧绷了起来。
时霁皱眉提醒她:“悠着点,这不是我们的房间。”
别把它给整爆了。
“怕什么,不是还剩间空着的吗?钥匙在我这。”
“……”您老准备得还真是周全。
“河神在哪儿?”浮戈继续逼问。
“咕……”
赵昧浑身颤抖起来,“不……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还帮它挑祭品?”浮戈都要气笑了。
“水里……怨气……”
赵昧呜呜叫着。它不知道她们是谁,只晓得面前那个红色眼睛的女人散发出的可怖力量能将自己绞成碎片,粘都粘不回来的那种。
怨气?电光石火间,时霁上前一步按住浮戈:“祭品并不是献给河神的,而是用来平息水鬼的怨气的!”
赵昧忙不迭点头,眼珠子都快被甩飞出来了。
时霁示意浮戈松一松,让它继续说。
赵昧畏畏缩缩地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女人。
女人嘴角扯出一抹阴森的笑,饱含威胁地盯着它,但凡它敢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就送它上路。
却在时霁回头时收敛气势,装出一副平和无害的样子。
“咕呜。”赵昧缩了缩肿大的脑袋,“有记忆以来,我就是河神神使。黑水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批像你们一样的人,我会在第一天吃掉其中一个,附身他。然后每天夜里选中一人成为第二天的祭品。”
“那群村民会将祭品沉河,他们以为这是献给河神的礼物,其实只是用来平息水底那群东西的怨气罢了……”
“你,你们不能杀我!”感受到时霁眼中逐渐凝成实质的杀意,它大叫,“只有我选中的才是祭品,不可更改!杀了我,没有祭品去平息怨气,它们会在第六天暴动吞没整个村子!到时候你们都逃不掉!”
浮戈不屑,“呵,黑水河水底的水鬼其实曾经的祭品吧。我把你这神使和村民丢下去,不也一样能平息它们的怨气。”
“没用的,没用的。”赵昧咯咯怪笑起来,“没有祭品,算什么祭祀!”
……还真是。
浮戈阴沉着脸,思忖着要如何将它大卸八块。
可就算给它剁成臊子,也改变不了已成祭品的事实。
赵昧笑她束手无策,它与玩家天然对立,就算自己不好过也不会放过玩家。
浮戈嫌它吵,正要给它手动静音。
笑声却戛然而止——
它晕死过去了。
再一看,时霁托着那枚铜钱,挑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