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大名叫花小绯,小名还是花小绯。我特别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土里土气的,可以和王翠花,李狗剩放在一起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最难听名字。和老爸抗议过几次,都被他用“你懂什么,这是多么有深意有内涵的名字呀?你老爸我用了三天才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呢”给否决了。后来从我妈的口里得知,他所谓的三天辛苦,其实一直都躲在书房里翻字典,翻到哪页算哪页,颇有点抽签中奖的意思。
我算是这个团队里比较特殊的一个,因为我是唯一的一个女生,而之所以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还能和一帮野小子玩到一起,是因为我在六岁之前,根本分不出性别。
据我老妈回忆说,当时的我剃着小毛寸,对于粉色、浅绿色、米黄色这种颜色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总是对那种军绿,深蓝,棕色特别情有独钟,而且有一点特别致命,就是我从来不穿裙子,因为那个对爬上爬下的我来说有点难驾驭。我妈每次带我上街,但凡碰到同事朋友,无疑不是拍手称赞,“瞧瞧这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多精神!”那时候带我去浴池洗澡,都经常惹得一群大妈阿姨连声惊叫。
这对我今后的人生产生了莫大的影响,致使现在还有很多女生一脸娇羞的过来跟我表白……
尼玛!坑爹呢?
我是这个队伍中唯一的女孩,却不是248号胡同里的唯一一个。我家正对门的米叔叔有个心肝宝贝,名叫米佳。说起米叔叔,我想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奇葩的奇葩。他开的那么妖艳,那么超凡脱俗,几乎惊艳了我的一生。
当时我虽然年纪小,但每次看到他,脑海中冒出来的都是天山雪莲、喜马拉雅山这样的词语来,总觉得他那么高高在上,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那时候《恐龙特急克塞号》很受欢迎,我每次蹲在电视机前看的时候,就确定米叔叔一定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为的是做科学实验,把我们都改变成他们星球的人……
言归正传。
据我老妈说,米叔叔年轻的时候出国留过学,喝过洋墨水,向来是眼高于顶。那个年代出国留学远远没有像现在这样方便,所以我那个三八得不能再三八的老妈每次说起米叔叔的时候,都是用那种特别崇拜的口气。这种口气我只在她提起费翔的时候听过几次……后来我听别人说,米叔叔所谓的出国留学,不过是给某个四川菜馆刷盘子顺带学了几句英语罢了。
跑题了。
我有时总觉得米叔叔特别想把我们那“俗气”的胡同修改成活死人墓,他摇身一变成为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而我们一个个傻了吧唧的都是终南山的臭道士……
这位米叔叔为人高傲,从不和别人主动说话,久而久之,胡同里的人对他也只是客客气气,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
更吓人的是我有一段日子在漫天白雪的冬日清晨看到米叔叔穿着背心站在雪地里背英文单词,然后还一脸享受,洋洋得意。我当时觉得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奋的人。季爷爷给我们讲的什么悬梁刺骨,什么凿壁借光跟他一比,完全弱爆了有木有?他对自己要求尚且如此严格,对于自己女儿的要求当然得更上一层楼,打小就是把米佳当做国际巨星来培养的。
那个米佳更是争气,一脸娇滴滴的,别人对着她的脸吹口气,她也能哭上半个小时,弄得米叔叔以为谁欺负了自己的活祖宗,胡同也被这对活宝一样的父女弄得鸡飞狗跳。
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够长江后浪退前浪,把自己狠狠拍在沙滩上,米叔叔花重金培养米佳各项爱好,例如说弹了半年就再没听过响声的电子琴;就像是跳了三个月就再没看过的芭蕾舞;就像是……
米佳不能进入我们这个小团队的原因除了她娇滴滴之外,就是她真的太忙了,一年四季,从冬到夏,我们这群野人正在房顶上翻瓦片找鸟巢的时候,米佳总是一脸乖巧地坐在他父亲破自行车的后座上,横跨整个哈尔滨的学习各种技能。听说少年文化宫现在还保留着她的照片,被当做楷模,留给后面的小朋友做学习榜样。
我后来每每想到米叔叔当时穿着那种最老式的灰色没有后脚跟的丝袜和塑料凉鞋,一脚跨到自行车的大梁上,斜瞥着眼睛看到我们一脸呆样地挤在阴凉里,露出那种轻蔑、自满的表情和米佳那种虽然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却仿佛是坐在宝马车里的高贵气质,我就不得不佩服老天,这爷俩真尼玛是上辈子修来的啊!
据我老妈说有一天她无意从米叔叔家窗下路过,看到他正一笔一划的在白纸上写时间流程表,把米佳当做车床上的一个零件,每一分每一秒都计划的规规矩矩。我妈和我爸说这些的时候,特别有深意的看了坐在收音机前守着听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的我一眼。
我爸干咳了一声,继续看报纸。
那时候我们都特别喜欢往季爷爷家里跑,除了季爷爷为人和蔼对我们从不要求这要求那之外,还有他家总有许多零食,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家有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
没有遥控器,所有的开关都在电视机的右侧。和现在的液晶电视相比,那台电视又老又丑,厚重的机箱显得极为笨重,但在当时,它已经是财富与地位的象征,谁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左邻右舍哪个不得巴结点?
我妈当初能点头和我爸结婚,季爷爷家里的那台电视占了极大的功劳。她这个电视迷,为了《射雕英雄传》《霍元甲》《上海滩》,果断把自己搭进去了。那时香港有线电视制作的武侠剧风靡一时,每到播出的时间,几乎达到万人空巷的地步。傻呆呆的靖哥哥和聪明伶俐的俏蓉儿,黄日华和翁美玲成了善与美得代名词;每当‘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的音调响起,一颗心早已随着黄元申与米雪的身影激情澎湃起来;最是赵雅芝版的程程低头浅笑的一瞬,漫天飞雪,身边那高大俊朗的男子已经将伞小心翼翼地遮在她的头顶,即便后来他没有再为她遮风挡雨,但却让人在碎碎扬扬的飞雪中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情窦初开,周润发脖子上的那条白色呢绒围巾更是风靡一时,谁家小哥能扎上一条,绝对就有资本在丈母娘的面前翘尾巴了。
所以只要一有空,我们就会聚在季爷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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