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委员像个摄像头盯着她们，她们默契的不再说话。

今天的老师们似乎很忙，上午四节课都是没人在的。

裴甯转着笔，黑板上是她看了就想睡的化学方程式。任课老师很爱走下来讲课，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听讲。但是老师在台上走来走去的时候，配上经过小蜜蜂带电流的讲课声，只觉得困得厉害，全靠内心一句“最后一节课了”撑着。

“裴甯，你怎么这么困？”

筦瑶拿化了冰的纯净水碰她的手，微微蹙着眉盯着她思考几秒，迟疑地开口:“姐姐？”

裴甯已经闭上眼睛了，梦到她今天放学要去给初三的小朋友讲课，那句“姐姐”和梦里的重合，吓得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乱叫什么？”

“我哪有乱叫，别人能叫，我不能？姐姐？”

筦瑶把眼镜摘下，又把冰水递给她，“醒醒，准备放学了。”

她的水已经被裴甯喝了，这是王聆给她新带的。

对方接过，贴着脸看黑板，满脸的疲态不掩，看样子像是对着黑板发呆。

这个角度，筦瑶能看见长而密的睫毛在颤抖。她的目光滑过眉尾的一颗淡痣，落在拿着冰水的手指上，指缝间化了冰的水滚落，挂在洁白的手背。

裴甯毫无察觉，就这么举着冰水敷脸，从盯黑板到盯钟表。

饿死了饿死了。

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早上不吃早饭的后果就是，现在感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注意力尽量放在老师的小蜜蜂中，体验了一把知识过脑的感觉。

下课铃一响，筦瑶只感到有阵风擦过，再抬头时，就像昨晚那样，只抓到了裴甯的残影。

裴甯又饿又困一路狂奔，她第一个冲到打饭窗口前，大喘着气点菜刷卡。

“我说姐姐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等路微找到她时，她已经度过了最饿的那个时期，正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吃着，闻言也只是耳尖动了动没说话。

路微挨着她坐下，嘴里絮絮叨叨的，“没了我谁还把你当小孩？不吃早饭会噶命的姐姐。”

“咳咳。”

不知那句话刺激到她了，裴甯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拿路微的汤喝了两口压下干呕。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叫我？”

“除了我还有谁这么叫你？”路微又给了张纸巾她，“怎么昨天不回我信息？”

昨天……

“我被叫写检讨了，写完很晚了，没回。早上迟到了，根本没看手机。”

裴甯对上路微的眼睛，一半真一半假的解释。

她和路微初二就玩在一起了，和她越玩越熟，比她妈还能操心她。

“你？检讨？犯什么错了？”

“吹空调。”

“啊？”路微半张着嘴，有些没理解她在说什么。她刚拿起勺子，对面便坐下来了一个人。

来者扬着笑，黑框眼镜是显得又几分乖巧，衬得鼻梁笔直又高挺，就是翘了一小簇头发，让人感觉不太聪明。

她有预感裴甯会因为不舒服而开口，因为她看着这造型也有点好笑，正想开口问裴甯是不是和筦瑶一个班，裴甯便摸着口袋，面无表情对筦瑶开口，“没有眼镜就是‘大智’，头发翘起来了就是‘大愚’。”

“你跑那么快，我都来不及整理好不好。”

“它翘一个早上了。”

裴甯摸出了一个一字夹递给她，筦瑶接过但是没夹，放口袋里。

“哟，这么熟啦？”

啪嗒一声，裴甯面前多了碗饭。她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语调，眼睛都不抬一下，旁边的好朋友倒是眯了眯眼，声音一下冷了下来，“惹着你了？”

大概是在高一新生杯女子排球赛那时起，王聆的低情商让她非常的厌恶。她和筦瑶在广播站认识，两人是点头之交，但是她和王聆很不对付。她就是看不惯这种大小姐目中无人的性格，每次看到她在门口等筦瑶下班就很烦。

“说着你了？”

对方也毫不泄场，抱着手臂对视。

天天对我敌意这么大干什么？

王聆和路微坐的是对角，在心里疯狂尖叫。

为了不吵起来，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裴甯身上，脸色有所缓和，但是还是很臭，“你昨天干嘛帮她？”

裴甯在这两人眼神打架时，已经吃完了饭。经王聆提醒，她想起还没找人要委托费。

她慢悠悠地擦干净嘴，“她叫我姐姐，没忍住。”

满嘴跑火车惯了，现在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愣，缓慢地转动眼球，和筦瑶对视上，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筦瑶，叫她，叫到她满意为止。”王聆捅了捅一旁的筦瑶，后者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准备张口时，路微大叫了一声。

“你不准叫，这是我叫的。”

王聆立马呛回去:“我叫的是她，应该是由她决定允不允许。”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一个大小姐一个牛炸天。路微皱起眉，没管她说什么，直接问了裴甯怎么和筦瑶玩一起的。

“她这么赖皮的？”

“都先v我50看看叫姐姐的诚意。”裴甯扫了路微一眼，随意笑着，“不懂啊，刚认识的。”

她站起来把碗都叠在一起，“走了困飞了，你们相互叫吧。”

中午又热又闷，艳阳高挂天空，万里无云，地面反射出的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裴甯没拿雨伞，出了校门口走进小巷阴影处等路微出来。

“裴甯！”

一辆轿车停在巷口外，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温婉贤淑的脸满是笑意。

“难得来接你放学，快上来！”

裴甯看向驾驶位，那里车窗没开。贴了防窥膜，她瞧不见那个人的表情神态。

“谢谢妈妈，但是我和路微约好了，我和她一起回去。”

“那你上来，我们去校门口等她。这里太热了。”

兴许是最后一句话点醒了裴甯，她定睛看着妇人，对方一副她不上来不关窗的模样，额角慢慢渗出汗来。

驾驶位上的窗适时降下，男人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裴甯不等他催促，自觉打开门坐了上去。

车里温度正好，缓解了她的热意又不至于冷。她拿出手机发信息给路微，组织好语言才谨慎发出去。

路微今天肯定又得和她吐槽这件事。

“她说她有事，我们走吧……”

裴甯的声音弱了下去。覆盖在手背上的掌心柔软又温暖，正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手背。

不知怎么的，她不敢去看妇人的眼睛，只是放轻呼吸感受着。

“宝贝，汤好喝么？肚子还闹不闹？”

妇人收回手，眼神因没有得到女儿的回应而略带哀伤，但是在她回望时迅速调整好，仍是笑吟吟的，“妈妈这两个星期睡得不太安稳，可能煲不了汤了，要去医院住几天。”

裴甯眨眨眼，像是刚从梦中醒来。她认真地点点头，对妇人微笑了一下，答应她会照顾好自己。

裴甯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是以前她和妈妈住的时候租的老房子。她不愿意去她妈妈的新家庭居住，说是以后去了旁边的高中，来回也方便。

车开得很稳，树叶的影子交错划过少女的脸庞。妇人心里有些苦涩，大抵是新的生命即将到来，满巢的家庭没有裴甯的位置，于是越临近预产期越是心慌爱哭，总是忍不住找理由见裴甯一面。

她能感到裴甯在畏惧，不是推开她的关心，而是在畏惧什么，她也不知道是畏惧什么。

孕育一条生命辛苦，她的重心也开始有了偏移。她不敢和裴甯多言，只能在这微妙的平衡里，寻找能关心她的机会。

除了日常给裴甯煲她爱喝的汤，其他的随着怀孕时长的增长，也变得愈发力不从心。

这几天肚子疼了两回，她赶着见裴甯一面，就没有通知到她会来接她。所以就看到了，只是想带她回家，都能让她感到为难的乖孩子。

思索至此，她看向裴甯的眼神愈发温柔。

“妈妈，距离预产期还有好些日子。你不用操心什么，专心准备就可以了。”

裴甯看到了熟悉的路标，意识到现在可能是她和妈妈最后算是惬意的时光，犹豫着回过头，斟酌着张口。

“我很好，昨天开学第一天我还认识了新朋友，你不用担心我的。”

孕期保持良好心情是基本的，而在家静养或者是做孕期瑜伽才是孕妇的最好选择。她动不动就跑来给她熬汤喝，难怪叔叔对她这么不满意。

确实是有些不懂事了。

裴甯垂着眸子，心里有些苦涩了一瞬。

妇人听了她的叮嘱更加动容，眼看眼泪就要落下来，车子缓慢停下了。裴甯从后视镜里和男人对视了一眼，对他点了点头，“谢谢叔叔，您带我妈回家休息吧。多注意她的情绪。”

男人神情淡淡的，没有出声，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不想理，还是压根没听进去。等待应承的几秒时间里，裴甯表情也冷了下来。

她本就生得一副清冷皮囊，冷脸还不是件容易的事。

妇人见着连忙责怪男人哑巴，转头哄着裴甯回去睡午觉。

不是照顾着妈妈的感受，裴甯鸟都不想鸟这个男人，没想到对方比她还不懂事，直接不配合。她懒得管她妈妈和他说什么，最后深深地看了她妈妈一眼，打过招呼后，下车摔门就离开了。

天气真的很热，她没理身后那辆车，走进拐角向小卖铺跑去。

“妮妮来啦？你爷爷切好了西瓜，奶奶给你拿去，别拿那冻玩意儿吃。”

老板坐在外面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姐妹打牌，眼尖地瞧见女孩的身影，边招呼着边赶忙出掉自己的牌。

“别打这个，打对A。”

将要打出去的牌被摁回去，抽了手中的两条A甩出来。几个老太太不乐意了，纷纷说老板带“眼”玩不算。

老板没计较她们，反手握住了裴甯的手，“你妈送你回来的？”

她年纪大了，脸上皱纹多而明显，皱起眉来时，中间的纹路深又长。老花镜下滑了一些，她从眼镜上方打量裴甯。

“……啊，是啊。”

裴甯嘴角弯着，懒洋洋地转移话题，“想吃西瓜了。”

估摸着是她手太冰了，让老板一摸一猜一个准。

“哼，她昨天带着那个男的过来，碰到我和我打招呼我都没理。我看她走路越来越吃力了，是不是准备生了？”

老板絮絮叨叨的不管女孩的想法，把手里的牌往女孩手里一塞就起身给她拿切好的西瓜。

刚搬来这里住时，没有摸透老板的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让她和妈妈过得谨慎，以为就一直这样下去了，直到往后的连续变故，楼上的老板奶奶最终成了最照顾她的人。

老板进去给她拿西瓜，她就坐在她的位置上，边洗牌边问边上几个老太太还来不来。

午间街道安静，只有不远处的竹叶吹得沙沙响，翠绿的叶子摇曳很是惹眼。她掏出手机准备来一张，一条未读的企鹅消息又弹出来。

[加微V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