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凌佑不懂左淮休为什么对一束花的反应那么大。
回去的时候,他还是坐在自行车后座,盯着左淮休的后脑勺,一直在回味刚才那个紧紧的拥抱,没有说话。
到学校时,巡逻的保安正好回来。
左淮休喊:“大爷,帮我们开下门吧,谢谢。”
“哎呦!”保安大爷被吓了一跳,打着手电照向门口,看到了两个男生。
学校的光荣榜就在值班亭附近,他早就眼熟左淮休了,问:“都放暑假了还来学校干什么,这可都十点了。”
左淮休说:“我们明天才回家。”
凌佑也走到门前,解释说:“我是外地的,只抢到了明天的票。”
大爷听到这话,琢磨了会儿,最终开了门。
左淮休和凌佑走进去,道谢完想走时,大爷又叫住了他俩。
“哎,现在宿舍里把电停了,黑灯瞎火的别摔了。”大爷把手里的手电筒给了左淮休,“明天给我还回来。”
“停电?”
“防火灾。”
凌佑和左淮休对视了一眼,然后说了声谢谢回宿舍了。
漆黑的宿舍楼里一个人都没有,两人回到宿舍后,先到洗手间拧开了水龙头。
听到水流声,左淮休松了口气:“还好没停水。”
因为洗手间没有窗户,所以没有灯的话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左淮休将开着的手电筒放在洗手台上,朝凌佑说:“佑仔先洗澡吧。”
一个下午在外面,身上出了一身汗,凌佑嗯了声,拿了短裤就进去了。
洗凉水澡的时候很舒适,但一走出来,还没等左淮休洗完,凌佑就觉得热了。
他把窗户打开,但风不大,而且裹挟的是热气,没多大作用。
吹风机用不了,但当左淮休出来时,凌佑的头发也已经被燥热的空气烘干了。
“太热了。”他甩开折扇,坐在自己床上,不停地扇风。
左淮休关了手电,放在书桌上,然后坐到床边跟凌佑面对面。
书桌上,还放着凌佑送给他的那束花。
凌佑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总感觉很不自然。
“你没事吧?”他试探性地问。
左淮休微微扬起笑容:“没事。”
凌佑又瞧了他几眼,然后躺下了。
没有空调,他也就没盖被子,不过身下棉布料的床单也很热,凌佑只躺下一小会儿,就感觉后背有些潮。
稍微有了点困意后,他随手把扇子放在枕边,然后放空大脑,尽量不去在意炎热的空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可是,在这种环境下根本睡不深,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额头上冒出了汗,感觉到吸进肺里的空气,让他嘴唇发干,后脑勺枕着的枕巾好像都有点湿了。
半夜里,突然刮过了一阵风,带动了槐树的枝叶,让他恍惚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嗯......”
他呢喃出声,忽而感觉身旁有风吹过。将朦胧的睡眼迷茫地瞥向左边,就看到左淮休正坐在他的床边,拿着那把折扇缓缓扇动。
他看到左淮休面带微笑,用气音说:“你睡。”
“嗯......”
柔柔的风蹭过皮肤,凌佑没清醒过来,而是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在盛夏里,在蝉鸣里,在月色里,在夜风里,轻轻的,痒痒的,是槐花的香味,是他的气息。
-
第二天上午,左淮休帮凌佑收拾东西,中午的时候陪凌佑一起去了市里的高铁站。
下了出租车,凌佑说:“我问我妈了,她说差不多准备半个月就动手术,然后再在医院里观察上一星期。”
他回答了左淮休昨天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但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因为他在脑海中试想了下做完手术后的场景——白思云抓着他的手说“凌佑,我带你去英国一起生活吧”。
若是看着白思云的眼睛,他想,他真的很难不点头答应。
但是,他也确实想再回来一趟,还想再跟左淮休待在一起。
他甚至想,给左淮休说“你要去英国留学吗,我资助你”。
但太自私了,而且,他有什么资格说那种话?他在左淮休心里又算什么呢?
他想着烟花下的那个拥抱,如果当时他没拿着花束,大概,也会抱住他吧。
“嗯,没问题的,知道腺体的结构,手术还是挺简单的。”左淮休说。
高铁站里突然涌出来一大群人,凌佑转头往入口看了眼。
左淮休知道快到时间了,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捆着蝴蝶结的盒子。
“阿姨信息来的太急,我也没时间好好准备礼物。”他说着,把盒子递给凌佑。
“生日礼物?”凌佑接过来前后看了看,就是一个跟手机盒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盒子,“手机?”
左淮休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神秘地说:“一定要等到生日当天再打开,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凌佑又瞧了几眼,最后点了下头:“行,谢了,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他稍稍勾起唇角,左淮休看着他说:“生日快乐。”
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凌佑才说:“那我先走了。”
“嗯,记得做暑假作业。”左淮休揉了把他的头发。
周围人都好奇地投来视线,大多以为两人是兄弟关系。凌佑退了一步,将头从他手下脱离出来,嗔怒道:“行了,我知道。”
他又抬眼看着左淮休的眼睛说:“再见。”
左淮休还是微微笑着:“嗯。”
走过安检后,凌佑又朝门口望了一眼,他看到左淮休还站在那里,发现他回头了又向他招手。
播报的声音响起时,凌佑的心里突然揪了下。他转身走下楼梯,想着,就算去英国的话,也不代表就见不到左淮休了。
做完手术再回来一趟不就好了?
就算出了国,交通便利、通讯便利,什么能阻隔他们联络呢?
凌佑坐到了座位上,试图通过自言自语似的解释来让自己放松心情,但回味出来的,却是更深的落寞。
-
三点的高铁,到傍晚五点多才到北城。
白思云开车来接他,刚见凌佑出来,就迎上去抱住了他。
“凌佑。”白思云抓着他的手臂,仰着脸瞧他。
凌佑被她这反应惊到了,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
白思云笑着牵起他的手说:“一起回家吧。”
凌佑僵硬地点了下头,然后拉着行李箱跟她进了汽车里。
北城作为中心城市,一到暑假就哪哪都堵。
等红灯时,白思云问他:“我那次见过你之后,身体有出问题吗?”
凌佑随口回:“没事。”
“一直没事吗?”白思云疑惑地蹙眉,“按理说也快两个月了,该有反应才对。”
凌佑咽了下口水,又补充说:“没太大事。”
前面的车动了,白思云跟了上去,说:“不能隐瞒自己的情况,到时候出现不能逆转的后果就毁了。”
“嗯。”凌佑点了下头,又突然觉得她前半句话很耳熟,好像左淮休也给他说过,但忘了是什么时候说的了。
从高铁站到家里花了一个小时,凌佑走进去后,发现房间里很乱。
白思云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天光忙着查资料了,也没顾得及收拾屋子。”
她正想去拿扫帚,但出乎意料的,凌佑把行李箱搁到了一边,直接弯着腰把地上散落的书籍一本本捡了起来。
他说:“我来收拾吧。”
白思云盯着儿子已经宽阔起来的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也来。”她说。
母子二人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客厅打扫出来。
凌佑推着行李箱要回自己之前住的房间时,突然回头问:“那个......冯叔叔没在吗?”
听到这个称呼,白思云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笑了:“泽阳最近有个项目,现在还在英国。”
“哦。”凌佑点了下头,开门进了屋。
他把行李箱甩到一边,然后扑在了床上。比宿舍里的床大,质感也更好,但他却觉得不那么舒服。
少了点槐花的气味。
他坐起身,看着屋里的窗户。
三个多月之前,他还蹲在窗台上思考要不要跳下去。
而现在,他马上就要“重生”了。
虽然这样和左淮休的关系就少了一个连接点,但说不定也是一个让两人更平等的机会。
想到这,凌佑落寞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他拿了衣服去洗澡,出来时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但又想起了左淮休说的话,于是坐到书桌边拿出了暑假作业。
可刚做完第一道题,他忽然顿住了。
如果去英国的话,那这些暑假作业还有什么意义呢?
凌佑看着厚厚的三本试卷,犹豫起来了。但想着左淮休的叮嘱,他最终还是动笔开做了。
他们的约定是,左淮休给他根治方法,现在从结果上来说已经完成了,但他自己要成为三好学生的条件还没有。
他不想轻易地将这个约定抛弃。而且,他也不一定就会跟白思云回英国。
悄无声息的,他已经开始祈祷白思云不要提去英国的事了。
晚上,白思云带着他去外面吃饭。母子二人第一次并肩走在路上。
夏天的晚风吹过护城河,凌佑略长的头发被吹动了。白思云静静地仰着头看他,感慨道:“凌佑长大了。”
“嗯?”凌佑转头看她。
白思云垂眸:“离婚后我也没去看过你,真的很对不起。”
凌佑心里一紧,吞吞吐吐地说:“你别这么说,我、我没怪过你。”
“是吗。”白思云哀婉地笑了下。
“嗯。”
凌佑和白思云对视了一眼,互相在这一刻都释怀了。
一路上,凌佑和白思云没再说话了,只是并肩走着。走过红绿灯,走过大街,凌佑终于感受到一丝母子情深的氛围。
只不过,当他走到预订的包间时,表情一下子就冰冷了。
有个不速之客已经坐在里面了。
是凌益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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