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内的月光总带着一股凉意,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纳菲尔泰丽的卧榻上,像一块被打碎的银镜。她坐在铜镜前,指尖划过锁骨处新冒出的红疹,那里的皮肤又烫又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这种奇怪的瘙痒已经持续三天了。
起初只是手腕内侧泛起几点淡红,她以为是穿了新制的亚麻长袍过敏,没太在意。可到了第二天,红疹就蔓延到了脖颈和胸口,痒得她夜里辗转难眠,只能用冷水一遍遍擦拭,才能换来片刻安宁。
“大人,该起身准备祭祀了。” 侍女玛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惯有的恭敬,“今天是献给普塔神的日子,法老特意嘱咐,要您陪侍左右。”
纳菲尔泰丽深吸一口气,将宽大的披肩裹得更紧了些。披肩下的皮肤像着了火,尤其是后背,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几乎要冲破理智。她对着铜镜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 镜中的人金发蓝眼,妆容精致,可眼底的疲惫和焦虑却怎么也遮不住。这具被称为 “尼罗河的恩赐” 的身体,正在被无形的病痛折磨。
她不知道,这份 “病痛” 来自宫墙之外的恶意。
舍丽雅坐在雅赫摩斯府邸的花园里,手里把玩着一串绿松石项链,眼神却像淬了毒的蛇。侍女哈托尔跪在她面前,低声禀报:“夫人,按您的吩咐,已经让人连续三天在纳菲尔泰丽的汤里加了‘痒草’汁。听说她昨晚几乎没睡,身上起了不少红疹。”
“是吗?” 舍丽雅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个狐狸精,也该尝尝难受的滋味了。顶着那张不男不女的脸魅惑将军,现在又魅惑法老,真当自己是神使了?”
她想起朝会上卡摩斯牵着纳菲尔泰丽的手,想起百官山呼 “神使万岁”,想起丈夫雅赫摩斯望着那金发身影时,指尖掐出的血痕 —— 嫉妒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祭祀的时候人多,” 舍丽雅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她要是忍不住抓挠,亵渎了神灵,看卡摩斯法老还怎么护着她!”
哈托尔谄媚地笑了:“夫人英明。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祭司们就会请旨严惩她。”
舍丽雅满意地笑了,将一串金耳环赏给哈托尔:“做得好。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神庙的祭祀仪式在正午举行。
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花岗岩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和没药的浓郁气息。纳菲尔泰丽跟在卡摩斯身后,踩着柔软的芦苇垫走向祭坛,每一步都像踩在火炭上。
后背的痒意已经到了极致,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痒中带痛,痛中带麻。她死死攥着披肩的边角,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才勉强忍住伸手去抓的冲动。
卡摩斯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侧过头低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 没事。” 纳菲尔泰丽的声音尖细而颤抖,蓝眼睛里泛着水光 —— 一半是痒出来的生理反应,一半是强撑的委屈。她不敢说实话,怕被认为是 “不洁之人”,玷污了祭祀。
主祭司穿着雪白的法衣,手持弯曲的权杖,正在吟唱古老的祷文。他的声音洪亮而庄严,在空旷的神庙里回荡,仿佛能穿透生死的界限。祭品被一一献上:纯白的公牛、饱满的谷物、装满尼罗河圣水的金杯…… 每一样都象征着对神灵的虔诚。
轮到纳菲尔泰丽上前献酒时,她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走到祭坛前,她弯腰去端那杯圣水,就在这时,后背的痒意突然爆发,像火山喷发般席卷了全身。
“唔……” 她忍不住低吟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手在后背狠狠抓了一把。
“唰 ——” 披肩滑落,露出了后背大片红肿的皮肤,红疹密密麻麻,像一幅丑陋的地图。
神庙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祭司的吟唱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纳菲尔泰丽身上,惊讶、鄙夷、幸灾乐祸…… 像无数根冰锥,刺得她浑身发冷。
主祭司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权杖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大胆!竟敢在普塔神面前显露不洁之身,还敢抓挠!你这是在亵渎神灵!”
纳菲尔泰丽慌忙拉起披肩遮住后背,脸颊滚烫,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想解释,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祭司大人息怒。” 卡摩斯上前一步,挡在纳菲尔泰丽身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纳菲尔泰丽身体不适,并非有意冒犯。”
“身体不适?” 主祭司显然不买账,胡子气得发抖,“法老陛下,神的祭祀容不得半点亵渎!此女来历不明,如今又显露异象,恐是恶灵附体,应当立刻焚烧净化,以谢神灵!”
“对!焚烧净化!” 几个年长的祭司附和道,目光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纳菲尔泰丽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卡摩斯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能感觉到身后投来的、属于舍丽雅的目光 —— 那目光里充满了得意和怨毒,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好戏。
卡摩斯的脸色沉了下来,左眼的刀疤微微抽动:“祭司大人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纳菲尔泰丽是朕亲封的神使,若她是恶灵附体,岂不是说朕识人不明?”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得祭司们不敢再说话。在古埃及,法老的意志等同于神的意志,质疑法老,就是质疑神灵。
主祭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头,语气软了下来:“法老陛下息怒,臣只是担心……”
“不必担心。” 卡摩斯打断他,“纳菲尔泰丽的身体,朕会让人查验。若真是恶灵作祟,朕自会处置。今日的祭祀,继续。”
祭祀在尴尬的气氛中继续进行,可纳菲尔泰丽已经魂不守舍。后背的痒意还在,心里的恐惧更深。她知道,这次能侥幸过关,全靠卡摩斯的维护,可下一次呢?舍丽雅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王宫,卡摩斯立刻让人传召御医。老御医仔细检查了纳菲尔泰丽的皮肤,又询问了她近日的饮食,最终摇了摇头:“陛下,纳菲尔泰丽大人并非中邪,而是中了‘痒草’的毒。这种草药混入食物中,会让人浑身发痒,起红疹,但不会伤及性命。”
“痒草?” 卡摩斯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查!给朕查清楚,是谁敢在宫里下毒!”
侍卫们雷厉风行,不到半天就查了出来 —— 是舍丽雅买通了负责给纳菲尔泰丽送餐的小侍女,在汤里加了痒草汁。
消息传到卡摩斯耳中时,他正在纳菲尔泰丽的居所看她涂抹药膏。纳菲尔泰丽趴在卧榻上,后背的红疹已经被药膏覆盖,可依旧能看出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肿。
“是…… 是舍丽雅?” 纳菲尔泰丽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知道舍丽雅恨她,却没想到她会用这么阴毒的手段。
卡摩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可他只是淡淡地说:“来人,去雅赫摩斯府邸,罚舍丽雅禁足一月,抄写《亡灵书》百遍。”
这个惩罚轻得让纳菲尔泰丽不敢相信。禁足一月?抄写《亡灵书》?这对于犯下 “毒害皇家顾问” 之罪的人来说,简直是隔靴搔痒。
“法老……”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她这样对我,您就这么罚她?”
卡摩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用粗糙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金发,动作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纳菲尔泰丽,”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你要明白,舍丽雅是雅赫摩斯的妻子,而雅赫摩斯是朕的左膀右臂。现在正是对抗喜克索斯人的关键时期,朕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动摇军心。”
“小事?” 纳菲尔泰丽抬起头,蓝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可她差点让我被祭司烧死!”
“但你没有。” 卡摩斯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擦去她的眼泪,“而且,你要知道,女人的嫉妒,恰是对你美貌的证明。”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舍丽雅之所以恨你,是因为你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更能得到朕的关注。这难道不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纳菲尔泰丽愣住了,看着卡摩斯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在这个男人眼里,她所承受的痛苦和羞辱,竟然只是 “女人的嫉妒”,是 “美貌的证明”?他关心的从来不是她受了多少委屈,而是如何平衡各方势力,如何维护他的统治。
她的存在,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个用来炫耀、用来制衡的工具。
“陛下说得是。” 纳菲尔泰丽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望和悲凉,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尖细和顺从,“是纳菲尔泰丽不懂事,让陛下烦心了。”
卡摩斯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药膏记得按时涂。过几日,朕带你去看新造的投石机。”
他走后,房间里只剩下纳菲尔泰丽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她趴在卧榻上,后背的痒意渐渐消退,可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浓。
她想起舍丽雅那得意的眼神,想起祭司们狂热的呼喊,想起卡摩斯那句 “女人的嫉妒是美貌的证明”,突然觉得无比荒诞。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她不过是一个美丽的牺牲品。无论是舍丽雅的毒计,还是卡摩斯的 “维护”,都只是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夜色渐深,纳菲尔泰丽看着铜镜里那个金发蓝眼的自己,第一次没有感到恐惧或厌恶,只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不能再指望任何人。想要活下去,想要摆脱这棋子的命运,她只能依靠自己。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照在宫墙上,像一道冰冷的界限。纳菲尔泰丽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也让她下定决心。
舍丽雅的毒计,卡摩斯的冷漠,都将成为她成长的催化剂。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人明白,“纳菲尔泰丽” 不仅仅是一个美丽的符号,不仅仅是 “尼罗河的恩赐”,她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拥有自己意志和力量的人。
而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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