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逢春

“拿剑——”

徐右吾突然惊醒,周边的黑影如鬼魅般聚集,他不知身处何处,地上潮湿黏腻,空气恶臭难当。

忽然天上雷鸣阵阵,黑云压城,喷涌出一团团硕大的火花,赤色的火球如来自阴间的鬼瞳,将灾厄带到人间。

不过一刹,他便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明灭之间,黝黑血迹、狰狞恶鬼、碎尸残肢一幕幕血色的画面带着刺鼻硝烟冲击着他的神魂。

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封印魔君,一切都结束了——”

不要——

还没意识到此人是谁,他便下意识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扔开手里的剑,朝声源地跑过去,周围惊心动魄的血红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分食。

身上火辣辣的痛鞭挞神魂,他在无尽的暗日里沉浮难当,意识飘散之际,耳边传来清晰的声音。

他瞬间认了出来,是掌门——

“不能让他死了——魔君封印在他身上。”

徐右吾神经一跳,瞬间惊醒。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轻轻喊了一声,却无人回应,他的心猛地一沉,不由挣扎起来,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师兄,你又做噩梦了——”

他眼前蒙着一层纱布,目不能视,只能通过其他感官感知着周边的情况。

汤药新鲜的苦涩充盈鼻尖,徐右吾深吸了一口苦涩,并未言语。

他又梦到了十年前的扶风之乱,掌门将他从万人坑中捡回来,只是此时这个梦境更显真实,朦胧的记忆浮上心头。

魔君封印在他身上——

徐右吾突然想到了那道残魂——

难怪掌门处处忌惮他,却愿意留他一条性命……

下意识地调动灵识,却发现周身的灵力全无。

纵使早就知道可能是这个结果,此时仍心乱如麻,骤然被沈危霄抓住手,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

他又是一个废人了……梦境中被活活分食的痛苦记忆重新涌上心头——

徐右吾怔愣在原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掌门因为魔君封印在他体内而留他一命,那么沈危霄呢?

沈危霄扶着眼前的人重新躺好,见他不言,沉默片刻才道,“师兄,此后不必执着于修行之事——有我在,无需多虑。”

他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把手抽了出来,沈危霄少年晚成,心思难以捉摸,以前他惯会看他脸色,如今被蒙上了双眼,恍若不认识了眼前之人。

沈危霄是不是也知道了,所以才会故意在人前和自己撇开关系,默许十二道雷刑——

“师兄——”

察觉到眼前人的失神,沈危霄沉声喊了他一句。

徐右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混乱的思绪被他一声师兄猛地拉回。

“嗯?”

沈危霄握着他的手一紧,缓缓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未回话。

“以后我会长留宗门之内,师兄不必担心。”

徐右吾懒懒地躺下,身心俱疲,只觉得这偌大的归一门逼仄压人。

“师兄,你不开心吗?”

徐右吾躺在床上,细数着他喊自己的次数,浑身的伤口都开始叫嚣嘶吼,然而伤痛涌至喉间,全堵一块了,只剩无关紧要的酸楚。

他用沉默筑起一道高墙,只想一个人静静。

对面也长久的沉默起来,沈危霄沉默片刻,帮他细致地盖好被子,许久才道,“请五长老过来!”

不过片刻,房中便有多了一人,五长老叶音是宗门有名的药修。

徐右吾闭上眼睛,任由对方摆弄。

片刻后,叶音凝眸浅叹,“气虚体弱,还需调养素日,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为何他对外界毫无反应?”

叶音沉默了片刻道,“许是神志受损,他的神魂本就不稳,更何况刚受了十二道雷刑——此时能醒来已是命大。”

周围瞬间沉默起来,徐右吾内心暗笑一声,五长老的医术也不过如此,谁知听到旁边人犹豫的声音。

“那——可有救治之法?”

沈危霄的声音离得很近,接着手便附上他的额间。

以前随时随地围着沈危霄转的正常人,现在变成了一个对他不闻不问的傻子……

徐右吾被凉得一颤,躲开了一点。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们离开了这里——

他长呼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发热,喉咙干得透着一股铁锈味,见许久没人来,他便扯掉眼前的纱布。

来到茶桌面前连喝了几杯水,直到茶壶见底,仍是嗓子发疼。

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周边景物都笼着一层暗红色的黑影,与梦境中的色泽一样。

徐右吾来到梳妆台前,镜中的人白袍黑发,尽显病弱,而幽黑的眼眸却如尘封的古井一般,被蒙上了血红的蛛丝。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已经经无妄台的十二道天雷了吗?

魔族余孽……

这个认知让他头脑发热,嗓子被堵得生疼,呼吸间抽着五脏六腑。

他那么憎恨的魔族,那么想摆脱的噩梦,那么固执的挣扎……

他不是……

不是……

不……

耳朵响起无端的哭声,他胡乱推门而去,心里有一股戾气无处发泄——

恍然中听到黑影清明的声音,“魔气侵袭神魂,去把那个簪子找回来——”

来不及怀疑,徐右吾下意识地听从这个意见。

向来无主的灵宝都是收入了藏宝阁,此时已是夜间,灯影昏沉,借着夜色掩映,他绕过了入口的看守,进入了藏宝阁。

冥冥中,他似乎感受到了莫名的指引,他直上三楼眼前。

入目是黝黑的阁楼,泛着浅浅的灰绿光芒,仿若一片荧光的海洋。

徐右吾翻找两列,忽然隐隐传来熟悉的人声,他下意识躲藏起来。

得益于灵力全失,来人的灵识自动将他忽略,一个凡人的生命波动,和窗外的鸟雀虫豸没有区别。

来者一身灰暗的斗篷,背影佝偻,面容隐在阴影之下。

徐右吾目光微动,是跟在沈危霄身后的仆人——

“你怎么没去救他?”

他敏锐的神经一跳,脚步黏在原地,心忽然提起来。

对面的人并未回话——

他深吸一口气,堵得胸口难受,喉间无数嘶哑的气泡破裂,血腥味糊满了空气。

接着那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恼火,“他要是死了,太阿宝剑的线索就断了——”

沈危霄熟悉的声音冷清,好似十月寒风,不带一丝情绪,“已经找到了太阿——”

“你是说——这回他私自进入仙境是你的意思——”

灰袍老人顿悟,接着又问道,“那下一步……”

“我要带他回昆山——”

灰袍老人长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不可,吴琮那老狐狸怎么会放了他——既然已经拿到了太阿,不如早点离开。”

少见的,沈危霄并未明示,“我自有办法——”

两人的对话点到即止,随即先后错开走下楼梯。

躲在暗处的人头疼欲裂,太阿宝剑——神州大□□大神器之一,乃是隐世仙门天地一俯的宝器,怎么和他相关。

徐右吾飞快地翻过藏宝阁,终于找到了那个发簪。

乌木尾端雕着祥云纹,忽然木簪光芒一亮,手心仿若被厉火烫了一下,留下一条焦黑伤口。

这是太阿——

识海中好像什么在分崩离析,夜风冷寂,尘封的画卷骤然被掀开,厚重的灰尘和陈旧的血迹扑面而来。

徐右吾脑子的记忆若隐若现,好似幻觉一般——

太阿宝剑是天地一俯的宗门至宝。

十年前,他的师尊扶风真人亲手将魔君封印。

黑影约莫就是被封印在他体内魔君——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向魔君,“为什么帮我?”

魔君并未回答,揶揄道,“怎么,逛了一大圈才发现,只有我才是真心实意地对你好——”

“闭嘴!”

他拽紧了手心的簪子,压下内心的激荡,单方面和黑影断了联系。

窗外响起一声夜枭的长鸣,他的思绪骤断,手心的同行契微亮。

沈危霄在找他——

他从小被关在后山,第一次见到沈危霄是在七年前,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闯入这片禁地,他理所当然救下了这个少年,照顾他直到康复。

后来才知道此人是昆山沈氏的少主,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沈危霄还是像一阵惊鸿照影来的大风,让他得以窥见凡间五彩和同门情谊。

沈危霄是唯一一个愿意对他平常以待的人——

此时也是骗他最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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