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当然不可能让沈三服侍他,奈何沈三紧跟不放。
“燕公子是凡人,我自当时时刻刻守在您身边。”
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燕北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直接拧了沈愿这个罪魁祸首的脑袋。
燕北住在杂役院的大通房,这个点没有人在。燕北松了口气,拿了换洗衣物往后院的小溪走去。这里正好是下游,杂役们平日都在此洗漱。
手刚碰到领口,又伸来一只手,燕北一把推开,后退几步:“你干什么!”
沈三面不改色:“服侍燕公子沐浴。”
“我不需要。”
“这是小少爷的命令。”
燕北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能发怒。
沈三像是没发现燕北的情绪似的,继续上前。燕北绕开他,直接跳进小溪,把自己完全隐匿在水面下。只片刻,跳出来抱着衣服狂奔。
沈三看着燕北离开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燕北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沈愿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这股味道。一巴掌扇在沈三脸上,语气裹上寒霜:“你就这么做事的?”
沈三双膝下跪,道:“属下办事不力。”
燕北没忍住插嘴道:“是我……”
“让你说话了?”
沈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长鞭 ,“啪”一声脆响,带着不容置喙的狠戾,狠狠抽在燕北胸前。粗粝的鞭身擦过布料,撕出一道长口,殷红的血珠顺着鞭痕往外渗。燕北一颤,身体先于意识紧绷,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闷哼。
“燕北,沏茶。”
沈愿坐到贵妃椅上,手上玩着长鞭,纤细的手指在黑色的衬托下更显白皙。燕北没有动,他连茶叶在哪儿都不知道。
“啪”“啪”两声,这次鞭子落在了沈三身上:“怎么,没教?”
沈三头埋得更低,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惶恐道:“小少爷恕罪!”
沈愿轻笑了声:“沈三,从今天开始,你去住杂役院吧,燕北搬到我院子里。”
“现在,都给我滚出去!”
一股无形的气流轰然炸开,燕北和沈三像两只断了线的纸鸢往屋外飞去。
燕北轻咳几声,捂着胸口爬起,眉间阴色加重。沈愿用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俗物,只一鞭,皮开肉绽,但在沈愿手里不该是这个效果。最后也没见沈愿再掏出什么法器,居然能把他和沈三一起扔出来。怎么回事,沈愿不是不能修炼吗?
但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隔壁的沈三,已经要炸了……
沈愿嘲讽地看着自己的手,原来道基有损可以修炼啊。
他只不过试着用前世无意获得的功法运了下气,居然真的成功了。沈长明和邵青云为了沈维桢,把他害得好苦。
在宗门暗室里找到《凌气诀》的时候,他一身经脉尽断。沈长明收到消息赶过来,对他的第一句竟是:“把心法还来。”紧接着,一把匕首刺穿手掌,将他牢牢钉在地上。鲜血迅速染透了扉页,沈长明毫不在意,当着他的面毁掉了他唯一的希望。沈愿没来得及发疯,就看到了站在沈长明身后一脸冷漠的邵青云。
“为什么?”他问。
“废物就该老老实实的做个废物。”沈长明道。
哈?
如今他的手掌完完整整,不多不少。沈愿握紧了拳头,有些失神,喃喃道:“我是废物,那沈维桢算什么啊?”
“爹?”
“娘?”
今晚的杂役院很热闹,灯火通明,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四个筑基修士同时出现不算什么,重点是沈小少爷的贴身护卫居然被撵到了杂役院。
据说是一个叫燕北的上位后吹的耳旁风。
沈三经过燕北目不斜视,其他陪同虎视眈眈。沈峰蹿到燕北面前,警告道:“别得意。”
燕北抿着嘴一声不吭,这幅姿态彻底惹恼了他,拳头高高举起:“你还不服气?一个凡人……啊!”
一只手掌血淋淋地飞了出去,沈峰抱着自己的胳膊蹲在地上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惨叫。然后突然倒地,无助地翻滚,像被谁捂住嘴似的,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凡人怎么了,说给我听听。”
众人纷纷退至两侧让出一条道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沈愿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皆穿着青云剑宗内门弟子的服饰。
沈三试图解释:“小少爷,沈峰不是那个意思,他说的是燕北。”
“我的人,他也有资格说?”
平地起惊雷,沈愿话一出,所有人肉眼可见地呆住了。沈三眼睛逐渐睁大,迅速扭头看向一脸惊恐的燕北,冷意不断蔓延。
沈愿下巴微抬,道:“废修为,扔下山。”
“唔唔唔……”沈峰扭得更厉害,挣扎着爬起,被沈愿身后的男人按了回去,灵气汇聚,直奔丹田。
昔日好友战战兢兢,没人敢为他求情。
沈峰脸上的血色瞬时退了大半,短暂的错愕后是无尽的怒火,死死地盯着沈三的背影。一只手颤抖着往前伸,却被人拎着腰带提起,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沈愿站定在燕北面前,不同于刚才的凶冷,耷拉着眉眼,声音软了下来:“你怎么这么慢?”
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仿佛一刻也离不得爱人的新婚娇夫。燕北呼吸一滞,呆愣的瞬间熟悉的力道袭来。撑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
“好大的胆子,敢让主子等你!”
“啪”、“啪”、“啪”……鞭子连续不停地落下,彻底唤醒了燕北的理智。懊悔铺天盖地地袭来,燕北暗暗唾骂自己竟会被这样一个蛇蝎之人蛊惑。憎恨翻涌地愈发浓烈,好想彻底撕碎这张脸、撕碎沈愿唯一的……资本。
抽累了,沈愿不解恨似的又踹了两脚,道:“行了,滚回去吧。”
燕北刚准备起身,又被沈愿踹趴下:“我说,滚回去。”
燕北最后是走的还是滚的,沈愿不知道。虽然仇人的自尊和行为打架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但相比之下,他有更想看的。
青云山下——
罗靖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把椅子,放在已经处理平整的地面上。沈愿不客气地坐下,脚边伸来一只血淋淋的手。沈峰不敢直接触碰对方的衣物,哭着求饶:“小少爷,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不会再犯!”
沈愿嫌弃地“啧”了声,一阵掌风从耳边轻柔刮过,沈峰被掀起狠狠砸在树上。躺在地上抽搐片刻,吐出一大口鲜血。
“把他舌头拔了。”沈愿道。
沈峰抖得更厉害,脚无力地乱蹬,推不动身体前进半分。罗靖应了声,利索地完成任务。沈峰捂着嘴,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松软的地面抑制不住疼痛的肆虐,只能一下又一下地磕着。
沈愿欣赏够了,又道:“绑树上去。”
沈峰又怕又恨又怨,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当飞镖一个接一个地扎在□□时,他已经感知不到其他情绪了,只剩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知道了,沈愿知道了……
沈愿终于扔完手里所有的飞镖,心情大好:“叫沈三来收拾。”
丁叶凡大概猜到原因,压下心头的震惊,斟酌问道:“少爷,要不要和宗主说一声?”
“不用。”
“可沈三……”沈三、沈峰这批姓沈的护卫是沈长明收养的孤儿,也是为青云剑宗培养的战力。说到底,他们的主子是沈长明。
“没事,难道沈宗主还能把我怎样不成?放宽心,凡姐。”
丁叶凡第一次听到少爷这样称呼她,愣了片刻,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其实更担心沈三还能接近您。”
和以往那些虚假的关心不同,沈愿知道丁叶凡不是奉承他。前一世,丁叶凡为了保护他被沈维桢贯穿心脏。沈愿虽然护住丁叶凡最后一丝生机,但在孤立无援、追杀遍布的情况下,别说丹药,草药都没有,只能躲在山洞内。
换句话说,他们在一起等待死亡。
之后罗靖找到他们,那个时候沈愿才知道他这俩护卫居然是一对。有罗靖在,沈愿潜到了药王宗,偷到了丹药,可也被锁定了行踪。
最后,沈愿被抓,那颗好不容易偷到的丹药被游烬一脚踩碎。
明明,洞口就在他身后。
沈愿回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沈峰,恨意随着反胃的作呕冲到喉咙。
“杀鸡儆猴的道理他应该懂。”
燕北当然是走到竹里轩的,大不了再被打一顿,总比沦为笑柄的好。
给他安排的卧房原先是沈三的,或许是顾忌沈愿,房内收拾得干干净净。燕北没什么行李,小布包随意塞在柜子里,直接躺上床。身上到处疼得很,从进入青云剑宗那天起,就没有过一块好皮肤。
不受控制地想起沈愿小可怜的模样,如果沈愿一直保持那副表情的话,也没那么讨厌。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燕北绝望地叫了一声,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真是昏了头!
睡觉!
两个时辰后——
燕北疲惫坐起,完全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沈愿……趾高气昂的样子,真可恨啊。
视线无意间扫到床头,发现有块嵌合不完全的凸起。不明显,但燕北直觉有问题。东摸摸,西扣扣,终于抽出了那块凸起,里面夹了本书,有封无名。只有书角有些许磨损,能看得出来主人很珍惜。
燕北随手翻了翻,被每页都出现的“沈愿”吸引了目光,看清几个字后,突然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扔开了手里的书。
这居然是一本、一本、沈愿和沈三的……的……春……春……
靠,沈三是变态吧?
“咚咚咚----”
突然响起敲门声,燕北一惊,慌忙将书塞回暗格,完全不顾前主人的精细呵护。
“谁?”
“燕公子,小少爷让我来给你送些伤药。”
燕北茫然地看着仕女用托盘端着的青色玉瓶,瓶身端正刻着“玉露膏”三个字。
药王宗一年只产二十瓶、能药白骨、断肢重生的玉露膏,就这么给他了?
脑海中又突然闪现晚上沈愿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靠,原来沈愿也是变态?
竹里轩正房内——
丁叶凡正在帮沈愿收拾摆了一桌的膏药,没忍住,道:“少爷,药王宗每年分给宗里的玉露膏不过三瓶。给燕北,未免太过浪费。”
沈愿笑笑:“谁说我给他的是玉露膏了?”
丁叶凡看了看原本装玉露膏的匣子,里面的东西是她亲手交给侍女的,怎么会不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