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颜回去后,虽得了他一句好话,但心里并不安生。一个穷凶极恶到放火烧山的山匪,她这无异于以身饲虎。想到日后还要同他虚与委蛇,心中顿时一阵提心吊胆。
只不过这之后,寒江依旧是早出晚归。
寄颜在寨子里见不到他,也很久没见到徐三,前几回对寨子里的女人爱答不理,到如今,也就没人来找她说说话,于是一个人从早到晚都闷在屋子里,不过她发现,这几日,寨子周围好像也没了那些远远监视她的人,待得知这个后,寄颜开始走出屋外。
一开始往站哨的哨亭边散散步,后来便去了远一些的地方,眼下走在山间这条小道上,寄颜的心七上八下,这是这大半个月以来,她走过最远的路了。
山风从树枝的枝桠间缓缓拂过,掠过少女额间的碎发,那调皮的头发打着旋儿飘飘落落,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折射的光影倾洒在寄颜的面上,竟让人感到一丝久违的松泛。
少女步子渐渐变得轻快,待走出了这条羊肠小径,视野立马变得清晰广阔起来,原来这里竟是一处校练场!
寄颜看着这处宽阔的校练场,不似京中秋猕冬狩时那般围起来的校练场,它的边上,是悬崖峭壁,也是巍峨群山。
校练场上有好些个男人正光着膀子,手持长剑,在高台上对擂。寄颜瞬时顿住了脚步,她站在树干后面张望,有些心虚的看着台上挥洒汗水的男人。
下一刻,台上便跳上一个男人,那男人身姿矫健,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跳上了高台。
距离虽隔得稍远,但寄颜还是第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人就是寒江,只因他比其他在场之人还要高出半个脑袋,且他身形伟岸魁梧,即便在人群中,还是一眼就能分辨。
他们全神贯注的看着擂台上比拼的二人,一点也没发现正在悄悄凑近的寄颜。
寒江手持长剑,同对面武艺精进不少的孙友齐比试。他目光如炬,生生将孙友齐看得有点不自然。
男人起势霸道,身形流畅,收放自如,浑身狷狂之气,势如破竹一般,逼得孙友齐节节败退。
寄颜却睁大了眼睛,她紧紧盯着他的一招一式,那劲道的剑法,生生将虚晃的剑影带出了阵阵虹光,冲击力十足的剑锋,似流泻千里的湍急河流,让人看得心潮澎湃,忍不住为他抚掌。
不过片刻,寄颜神色一凛,顿时回想起当年同外祖父前去广府武馆的时候。
外祖的刀法乃是广府武馆立真门大家所授,立真门大武师死后,其子将家产变卖,去了京都,而其他的武师们便各个自立门户,那一年,武馆如雨后春笋般,遍布广府各地。
当初她随着外祖从连州前往广府,就是为了拜会其中一位多年不见的师兄,外祖说她骨骼清奇,是练习短刀的好苗子,而他的那位师兄,正是全能型的练武奇才,若是得他专业指点,定能助她更上一层楼。
怎料到了广府,外祖口中的那位师兄不见了人影,说是犯了事,已经从广府出逃,至今下落不明。而后外祖便退而求其次,找到那位师兄的弟子,弟子得了他师父的真传,一招蛟龙出渊简直出神入化,弟子武功虽好,但见她是个女娃,便婉言推拒,竟连几句点评也吝啬得很。
如今再一次看到这招蛟龙出渊,寄颜实在太过震撼,这样独特的剑法,世间怕是难找出几人,据说那位弟子习得蛟龙出渊后,一度成了整个岭南标向一般的人物。
寄颜还呆呆愣愣的沉浸在方才迷了眼的剑法之中,直到寒江比试完,用汗衫随便擦拭了一番汗淋淋的胸膛,这才注意到校练场的另一边,有一道窈窕纤秀的身影。
那人,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寒江心中一喜,想着蓉姐说的果真没错,只要再上冷她几日,她便会主动来寻他。
这下,不久来了么?
寄颜已经回过神来,见寒江已经看到她了,于是犹豫着踟蹰不前,但见他一副无所谓的神态,顿时便心生置气,偏就上前去。
她不经意的看着擂台下其他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而那些男人还未看清来人,只以为是寨子里哪位小娘子,于是一个个变做了花蝴蝶似的,展示着自己油光锃亮留着汗水的身体。
寒江看在眼里,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他冷声勒令道:“把衣裳给我穿上!”
弟兄几个面面相觑,这样热得天,刚比试完就穿衣裳,这不是要热死他们吗?还是孙友齐很快反应过来,急声道:“快穿上,寨主夫人来了!”
大家伙听到是寨主夫人,于是立马捞起衣裳便套了上去,一个个将衣裳穿得歪七扭八,也要争先恐后扭过头去看已经到了擂台下的寨主夫人。
寒江见他们穿上了衣裳,这才看向寄颜,悠悠出声:“来找我有什么事?”
寄颜:...
她虽不是来找他的,但是想到刚刚他的剑法,还是忍不住开口称赞:“方才你很厉害。”
寒江擦汗的手微顿,耳尖不由一红,面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男人目光直直的看向她,竟有些结巴道:“那、那是当然。”
说着竟跳下了高台,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稍带刻意的展示着自己身躯的雄壮与健美,那鼓鼓囊囊的二头肌里面好似有东西在跳动一般,看得寄颜心中惶惶。
其他的弟兄见寨主让他们穿衣裳,自己却光着个膀子,在夫人面前卖弄,自然心领神会,而后几人呼朋引伴的先行告辞,留下他们二人在擂台边。
其中一个山匪还未走出多远,便压低声音,贱兮兮的同孙友齐道:“你说大当家会不会在擂台上做那事?”
孙友齐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见大当家那一道欲.望上头一般的眼神,心道:大当家这样的男人就像一头野狼,别人他不知道,但大当家那欲涩横生的眼神告诉他,若是面对夫人,他可能真的会有这样的兴致。
终于等他们都走了,寒江依旧擦着自己那快要不存在的汗,在寄颜面前颇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男人就那样动作着不说话,寄颜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于是道:“你能教我学剑么?”
寒江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皱眉道:“你一个女子,学那玩意儿做什么?”仔细伤着手,不然他可要心疼。
若是在京中,旁人这般拒绝她,她定是不会再做要求了,但面对寒江时,她会下意识的想要再争取一回,于是道:“我想学剑,不放心,我以前跟着外祖父学过两年短刀,不会乱用的。”
寄颜期待的目光,一眨一眨的看向寒江,好似他不答应,她便会一直委屈兮兮的瞧着他,迫他心软答应下来。
寒江想了想,既然她喜欢,那就给她找些事做好了,于是也答应得很爽快,道:“寨子里得刀剑都是粗老爷们用得,若是你来用,定是不合适。”
于是二话不说,将寄颜带进了寨子里的库房。
这里的东西摆放得十分随意,有珠宝瓷器,也有床椅镜台,寄颜瞧着这样一个如小型私库般得地方,竟来了几分兴致,她左看看右瞧瞧,还发现了不少的好东西。
她有些兴奋道:“你怎么还有这支博山炉呢?”她拿起一枚精致的银质博山炉,上面熔刻的是一座山,那山精细无比,只不过博山炉的鼎身添了几道划痕,寄颜看着有些眼熟,这和曾经她在外祖家用过的很像。
“抢来的。”寒江直言不讳,他们这些做土匪的,从哪能得这些个宝贝呢?自然是靠在山下打劫。
寄颜听罢,立马敛起了面上的喜色,她屏了一口呼吸,而后又道:“所以你给我送来的纸墨笔砚,也是靠打家劫舍而来的?”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是个山匪,从哪来的这些一点不符合山寨的文人器具?自然是抢来的。
寄颜心中百感交集,想到她这些天都是用的赃物,仿佛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般,就连寒江给她选了一柄趁手的短刀也不曾注意。
寒江记得当初抢雄狮寨的东西,里面就有一把十分是何女子用的短刀。于是等他翻翻找找,拿到手上准备给寄颜之时,就见方才还一脸笑意的少女,眼下就像变幻莫测的天气一般,立马就阴了。
他二张和尚,疑惑道:“你怎么了?”
寄颜带着几分气愤,她仰头看着寒江的眼,十分原则性地道:“我不会用你抢来的东西!”
说罢,便夺门而出,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库房。矜贵的大家小姐,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用那些被抢来的,不干不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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