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温南忮答话,陆梧栖已经往前凑了半步,手肘轻轻搭在旁边的墙面上,形成个半包围的姿态,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恳切:“你别误会,这里的食堂饭点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你又是新来的,我怕你抢不到座位。”
温南忮垂睫时,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哪个食堂饭点不挤?不过是想找个由头罢了。他刚要把后半句“我不想跟你一起吃”说出口,脖颈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圈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分说的蛮横,半拖半揽地转了方向,径直往楼梯口带。
“我操——”他下意识想挣,陆梧栖的胳膊却像焊在了他颈侧似的,指尖甚至还轻轻蹭了下他耳后那片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陌生的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窜下去。
刚在课上念叨着要去要微信的两个女生,正勾着肩从后门出来,撞见这幕,手里的练习册“啪嗒”掉在地上。什么微信、什么作业,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俩人脸都快贴一块儿了,眼里闪着“磕到了”的光,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
“我靠!陆梧栖他,他居然会笑啊!!”
“这对要是真的,我能磕到毕业!不,磕到天荒地老!”
“这周回去就开坑写同人文!《冰山学霸他超爱》,就叫这名,绝对火!”
惊呼声被风卷着散了,幸好两人走得快。温南忮要是听见,估计此刻正搂着他的这人,已经只剩半条命悬着了——他这人护短,但也记仇,尤其讨厌这种没头没脑的起哄。
陆梧栖心情颇好地把他往食堂带,胳膊始终没松开,指尖甚至还随着步伐轻轻摩挲着他后颈的碎发,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温南忮活这么大,头回见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说是怕他抢不到座,明明是把他当战利品似的在炫耀。
但周围往来的学生太多,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络绎不绝,这会儿挣开,万一陆梧栖跟牛皮糖似的追上来缠,那场面想想都头皮发麻。
于是他就这么气鼓鼓地被拖进了食堂,后颈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烫得他想皱眉。
陆梧栖身上有股淡香,清清爽爽的,像晒过的白衬衫混着点雨后草木的气息。温南忮恍惚觉得在哪闻过,偏生脑子像蒙了层雾,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刚要浮现,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打散了。他只能归结为错觉,毕竟这世上相似的气味多了去了。
一楼食堂果然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窗口阿姨的吆喝声、学生们的笑闹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但远没到抢不着座的地步,总有人扒拉完饭急着去操场打球,球衣后背还沾着汗;或是揣着单词本往教学楼赶,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abandon”,空座像雨后春笋似的,隔会儿就冒出来一个。
温南忮猛地挣开陆梧栖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对方都愣了愣。他径直走到窗口前,打了几样想吃的菜。
生气归生气,饭不能不吃。温南忮端着餐盘往筷子篓走,金属边缘烫得指尖发麻。筷子篓在窗口最左角,被挤在打汤的保温桶旁边,他伸长胳膊想去够,手腕刚要碰到竹筷,后肩突然被人轻拍了下。
他以为挡着人了,往旁挪了挪,转身时还带着点条件反射的歉意:“抱歉。”抬眼看清是陆梧栖,那点歉意瞬间冻结成冰,脸一冷,又转了回去。
陆梧栖晃了晃手里的筷子,竹筷相撞发出清脆的响:“拿好了,两双。”
温南忮眉峰微蹙——谁答应要用你拿的筷子了?他白了对方一眼,自己从篓里抽了双,指尖触到竹筷的毛刺,有点扎手,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他端着餐盘往最角落的位置走,那里靠着墙,能少受点打扰。刚放下餐盘,对面的椅子就被拉开了,陆梧栖施施然坐下,还很自觉地把自己的餐盘往中间推了推,糖醋排骨的酱汁差点蹭到温南忮的西兰花上。
这会儿食堂空座渐渐多了,旁边就有个空位,离得不过半步。但温南忮懒得玩你追我赶的戏码,咽下嘴里的西兰花,蒜香混着青草气在舌尖散开,他尽量平静地开口:“陆梧栖,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可没有跟踪癖,”陆梧栖挑眉,夹了块豆腐往嘴里送,热气熏得他眼尾泛出点红,“刚不是你答应了?我才带你过来的。”
温南忮差点把筷子捏断。
我他妈什么时候答应了?不是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你拖走了吗,你听人说话是带自动过滤功能的吗?!
“而且你是我同桌,”陆梧栖慢悠悠地嚼着饭,眼神却没离开过他,像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同桌就得互相帮助,比如上课叫回走神的同桌,再比如——”
“停。”温南忮抬手挡在他面前,掌心对着他,像在隔绝什么病毒,“我不问了,你闭嘴,吃饭。”
陆梧栖“嗯”了声,倒真不说话了,改成边吃边盯着他看。
那目光太专注,带着点毫不掩饰的探究,看得温南忮浑身不自在,连糖醋里脊的甜味都尝不出了,仿佛嘴里嚼的是块蜡。
他飞快扒完饭,刚要起身,就被陆梧栖按住了手腕。对方的指尖温热,带着点饭菜的温度,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急什么,陪我走走。”
“谁要陪你——”
“图书馆的奶茶出了新品,去尝尝?”陆梧栖不由分说地拉起他,餐盘往旁边的收餐台一推,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温南忮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温南忮:“……”
尽管今天天气冷得人缩脖子,多数同学还是爱在外面晃会儿再回教室,篮球场上甚至还有光膀子打球的,喊叫声震得人耳膜疼。
陆梧栖向来吃完饭就回教室刷题,极少掺和这些,今儿却转了性,拽着温南忮往教学楼后面晃。
穿过两栋楼之间的夹道,就看见“七芷图书馆”的牌匾,黑底金字,笔锋苍劲,据说是前校长亲笔题的,透着股老派的威严。图书馆的玻璃门擦得锃亮,映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倒显得里面格外温暖。
陆梧栖以前跟朋友来过两回,后来觉得没意思,书没家里的全,还总有人叽叽喳喳聊八卦,除了偶尔来买本练习本,基本不踏进来。
但今天不一样,他想多跟这个新同桌待一会儿。
图书馆里果然暖和得很,空调温度调得正好,一推开门,混着书卷气的暖流扑面而来,驱散了方才沾的寒气。温南忮闭了闭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心想在这儿上课,或许能睡得安稳些。
馆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多是女生,捧着热奶茶凑在一块儿,声音压得低低的,像一群归巢的麻雀,给紧绷的学习生活按了暂停键。
陆梧栖去吧台点奶茶,玻璃柜里的料摆得整整齐齐,珍珠在糖浆里泡得发胀,椰果泛着半透明的白。他转身问:“你要喝什么?”
“不用。”温南忮靠在书架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找了个靠窗的空座坐下,窗台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坐了没半分钟,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干嘛在这儿等他?怕不是被气糊涂了。刚想起身,陆梧栖已经端着两杯奶茶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把其中一杯推过来,“不知道你爱喝什么,随便买的,就当……陪我聊天的费用。”
是杯芝士奶盖葡萄,温热的,奶盖泛着细腻的泡沫,底下的葡萄果肉看得清清楚楚,紫莹莹的,像一颗颗小玛瑙。
温南忮不爱喝奶茶,却对果茶没抵抗力。聊天免费送果茶的好事也不是天天有,他盯着那杯温热的果茶看了两秒,喉结动了动,还是撕开吸管插进去,抿了一口,甜度刚好,葡萄的酸混着芝士的咸,暖乎乎地滑进胃里,熨帖得让他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些,心情稍稍霁朗了些。
他又吸了口,刚咽下,就被陆梧栖抛来的问题砸得差点呛住,芝士奶盖黏在喉间,又烫又痒,咳得他眼眶发红,左眼下面的泪痣也跟着泛红,像哭过似的。
“你有女朋友了吗?”陆梧栖托着腮,眼神亮晶晶的,像在看什么有趣的谜题。
“你问这个干嘛?”温南忮咳了两声,指尖捏着吸管,把它转得飞快,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陆梧栖像没听见,接着问:“那你有男朋友吗?”
“你有病吧?”温南忮的脸彻底冷了,吸管被他捏得变了形,塑料的褶皱里还沾着点奶盖。
“那你为什么这么躲着我?”陆梧栖往前凑了凑,胳膊肘支在桌上,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的淡香更清晰了,像藤蔓似的缠上来。
温南忮想说因为你烦,但手里还捧着人家买的果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吸了口果茶,含糊道:“我哪躲着你了?这不陪你吃饭、陪你来图书馆了?”
……“陪”这个词好像不太对?管他呢,先堵住他的嘴再说。
“但你看见我就没精打采的。”陆梧栖不放过他,眼神里带着点促狭,“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狐狸,浑身炸毛。”
那你不会反思一下自己吗?温南忮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硬邦邦的:“我没有,我高兴得很。”
“嗯,那就好。”陆梧栖忽然笑了,声音压得低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那你记不记得,以前说要娶我的事?”
温南忮:“?”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陆梧栖脑子有问题。娶他?他连这人以前长什么样都记不清,还娶他?怕不是活在梦里。
“看来是忘了,”陆梧栖也不失望,反倒笑得更明显了,正要往下说,却被温南忮猛地抬手打断——
“停!”温南忮的指尖都有点发烫,耳根红得像被夕阳染过,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快上课了,我先回教室,你慢慢喝。”
他端着没喝完的果茶,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出了图书馆,背后仿佛还粘着陆梧栖那道带着笑意的目光,烫得他加快了脚步。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飘,却吹不散脸上的热度。
陆梧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倒也不意外。这问题问给谁,估计都是这反应。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那杯珍珠奶茶,目光落在对面没带走的半杯葡萄果茶上,嘴角的笑意没散。温南忮的耳尖红得像颗熟透的樱桃,比那杯果茶还诱人。
墙上的挂钟显示还有十分钟上课,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他慢悠悠地跟了回教室。
下午的课过得像场漫长的午睡,温南忮趴在桌上,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在看他。抬眼时,陆梧栖要么在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要么在转笔,笔杆在指尖灵活地打旋,眼神坦坦荡荡,仿佛那道视线只是他的错觉。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温南忮睡得头都快沉到桌上,下巴搁在胳膊上,压得有点麻,左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倒也舒服。旁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像被冰水泼了脸。
“温南忮同学,中午那个问题,你还没答我呢。”陆梧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练习册,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本想直接把脸埋进臂弯转过去,又觉得这姿势太奇怪,索性坐直了,抱臂看着陆梧栖。灯光落在他脸上,把左眼下方的泪痣照得清清楚楚,平添了几分冷意。
陆梧栖这会儿已经写完了所有作业,本子正被前后排传着借鉴,笔尖在指间转得飞快。他抬眼,眼里带着点促狭:“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温南忮的声音冷了几分,像淬了冰,“而且你最好别拿没发生过的事糊弄我。”
他耐心快耗尽了,脸上那点温和褪得干干净净,面色沉冷,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陆梧栖:“要是让我发现你骗我,那——”
后半句没说完,下课铃突然炸响,像颗炸雷在教室里炸开。瞬间,收作业的哗啦声、收拾书包的碰撞声、招呼着回宿舍的喊叫声,乱成一团,像被打翻的蚂蚁窝。
一个女生抱着摞书从温南忮旁边过,身后有人转身时没留神撞了她一下,书本哗啦散了一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面格外显眼,差点砸到温南忮的脚。
过道本就窄,站两个人都显挤。女生没站稳,本能地往后退,连锁反应似的撞向温南忮。
温南忮正盯着陆梧栖,肩膀突然被重重一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撞进了一个带着淡香的怀抱里。陆梧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稳稳托住了他的腰,掌心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能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像只受惊的猫。
温南忮的鼻尖蹭到对方的锁骨,那股熟悉的淡香更浓了,像藤蔓似的缠上来,让他脑子有点发懵。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慌忙扶住桌沿,顾不上捡书,对着温南忮连连道歉,脸都白了。
温南忮撑着桌子坐直,推开陆梧栖的手,声音有点哑:“没事。”他弯腰帮女生把书捡起来,指尖碰到一本《小王子》,封面上的狐狸有点眼熟,像在哪见过。
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终究是没再提。他抓起书包,转身就走,连拉链都没拉,里面的练习册露出个角,在身后晃悠,像只不安分的尾巴。
陆梧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腰间的温度,不算瘦,却也没什么肉,隔着布料都能摸到脊椎的形状。
出了校门,过马路穿进小巷,就是温南忮住的地方。小巷总长不过百十米,两侧的居民楼挤得像堆歪歪扭扭的积木,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砖,有些地方还被人用红漆画了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某种神秘的图腾。
路灯大多坏了,只剩几盏还亮着,光线昏黄得像快熄灭的烛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地上晃来晃去。
已经十点多了,巷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嗒嗒嗒地敲在水泥地上,像在数着什么。偶尔有晚归的住户关门,“哐当”一声,在巷子里荡开很远。
温南忮裹紧了卫衣,把半张脸埋进领口,冷风吹得耳朵有点疼,却吹不散脑子里陆梧栖那句“以前说要娶我的事”。
荒谬又可笑。
他走了三四分钟,快到那栋居民楼时,忽然听见前面有动静。不是居民楼里那种趿拉着拖鞋的悠闲,而是带着点挣扎的、压抑的声响,像被捂住嘴的呜咽,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发紧。
温南忮的脚步顿了顿,眉头皱起。这巷子晚上向来安静,这点声响在寂静里格外突出,像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一圈圈让人发紧的涟漪。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源头是昨天喂猫的那个死胡同。巷口的垃圾桶被踢翻了,馊臭味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皱眉。
里面的声音更清晰了些,是个女人的哀求,带着哭腔,像被揉皱的纸:“求你们了……我真的没钱……再宽限几天……包里面所有的钱,都给你们……别打了……”
宝贝们点点收藏,求求了[求你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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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有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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