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到这话,桑绰懵了一瞬,书信上的任务皆是使用叠衣门本门密语,若非本门弟子,定识不得其中含义,适才场面混乱,她一时竟忘记了这一秘辛。
而付祁臻看起来并非如传闻那般风流,看来今晚安全。
只要秘密不被发现,这话……她认了!
桑绰皮笑肉不笑地说:“付少爷俊美如玉,气质高雅,小女子自是敬仰。”
付祁臻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嘴角不经意扬起几分,然后,他撩起衣摆,一屁股坐在新床之上,又一脚踩上翻倒的凳子,然后换上恶狠狠的表情,略带嫌弃地说:
“你我婚事是父母之命,婚期为太后钦定,我知晓自己风流倜傥惹人爱,但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愿意娶你。这和离书我暂且替你收着,相信卫小姐总有一日会主动问我要回,而且……那一天不会太久。”
他放完狠话就将自己的腰带绑得紧紧的,裹着被子趴在桌旁,像是怕桑绰活吞了他,但又不时宛若只兔子偷瞧。
不知明天是何情形,桑绰叹息一声,龙凤花烛的光芒明灭闪烁,付祁臻的身影也隐于光晕,不知不觉融成了一片红色,她也陷入黑暗,沉沉睡去。
*
晨雾破云,大地凌辉,金芒透过窗幔映上桑绰侧脸。
她还未睡醒,便被众婢女的簇拥下起身,如瀑长发被挽成精致的堕马髻,一支莲花珍珠玉步摇斜插在上,身着金红色如意纹锦裙,衬得端庄大气,明艳动人。
付家两位夫人礼佛未归,敬茶之事暂且搁置,首辅付容升约莫四五十岁,锦衣华服,仿若巍峨峻山,十分威严。几句寒暄后,便命管事引桑绰去库房挑选一件见面礼。
桑绰心想,首辅库房定是金银满地,珍宝琳琅满目,说不定那劳什子花衣令牌也在其中?
趁管事不在身旁,她支走婢女,躲过当值的仆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库房的门。
从前只听闻付府世代簪缨,家世清白,竟不知晓连库房装饰也如此奢丽。
只见墙上挂着大盛朝右相亲笔的《灵璧石画》《松雅翠石图》,旁边还摆放着精美的水青色汝窑瓷瓶,一箱圆润硕大的珍珠,流光溢彩,如夜空中的繁星。架子上叠放着名贵的丝绸锦缎,图案精美绝伦,便是在叠衣门,也难寻觅如此绚丽的色彩。
想起昨晚洞房中打落的那几件玉器瓷瓶,定也值个千八百的,桑绰顿觉肉疼。
她收回激动心情,目光扫视四周,想着来都来了,便快速打开了几个可疑的锦盒,可惜并无所获。
忽然,远处架子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木盒吸引了她的注意。
其他锦盒都刻有雕花,被妥善安置近处显眼之地,以供主人挑选,唯独它仅用一条锦布遮盖,像是被人刻意藏匿在此,十分可疑。
她轻手搬来木凳,蹑手蹑脚地踩了上去,正欲抬手将其取下,恰巧此时端叔手托茶盘在背后出现,赶忙将她扶了下来。
“少夫人,您看上哪件,叫下人们帮您取便是。”
桑绰将他的紧张尽收眼底,她眼珠一转,假装好奇地指了指:“那是何物?不如打开看看,或许我很喜欢呢?”
端叔只当是眼前的礼物并不令少夫人满意,略一思索,托起一个锦盒快步上前:“少夫人您看,这银制雕花匕首是袁大人所赠,匕首小巧,却十分锋利,少夫人出身将门,不如选这匕首?”
虽然知晓他意在转移话题,桑绰却爱不释手,匕首触及冰凉,刀柄上镌刻着榴花,栩栩如生,放在身上护身十分轻便。
端叔见状松了口气,忙命小厮撤走木凳,身子也一直有意无意地遮挡着她的视线。
桑绰握紧匕首,冲端叔笑了笑,出门转弯时不经意地扫了眼木盒的方向,暗暗记下了新的位置。
她躲在暗处,待端叔走远,便提着衣裙从早就打开的窗户迅捷地钻了进去。
库房里依旧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和衣衫摩擦的细微声响,等她走近,却发现原来那处空空如也,架子上还被摆了一个白瓷花瓶掩饰。
桑绰心想,如此遮掩,那木盒里定大有文章,她小步疾跑到门窗,警惕地观望一番,确认门外无人,这才踮脚从一堆锦盒之后找到了它。
此时,门窗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桑绰手中一颤,赶忙放下木盒转头一望。
四下无人,想来刚才的声响是她多心。
桑绰松了口气,再一转身,迎头撞进了一个男子的怀中。
他的身形高大,也被撞得吓了一跳,看清是她,而后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直至完全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桑绰心跳如雷,黑暗之中只听头顶幽幽传来一句:“你在做什么?”
清冽的声音毫不遮掩对她的怀疑,像是凛冽的冬雨,淋透整个身子,桑绰后背一阵酥麻,掌心沁出细珠,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可腰间的手指却抓住木盒,有些泛白。
付祁臻眼神一瞥,修长的手指从后一绕从她手里抢过那只木盒,举过头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鬼鬼祟祟,又在耍什么把戏?”
桑绰的心像是被人揪住,她眼神一转,抽泣两下,声音也染上一抹哭腔:“我……我只是好奇……”
付祁臻被这眼泪一惊,脸色也松缓下来。
可待他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却是脸颊一红,不等桑绰偷望,“啪”的一声合上盖子,双眉紧皱,看桑绰的眼神也如新婚那晚般,震惊中带上了一丝恐惧。
*
从库房中溜出来后,桑绰不住地拍着心口,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明明自己提前查探过四周无人,这付祁臻从哪儿冒出来的?像神出鬼没的猫儿一样,没有声音的。
这付府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得赶紧找到那什么令牌,再滞留下去,付祁臻还不知要如何对付她呢?
桑绰心急如焚,想到自身处境不由叹了口气。有没有人告诉她,花衣令牌长什么模样,让她心里有个底,要不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在付府像只无头苍蝇乱撞,岂不是大海捞针,要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咕咕咕……”一阵细小的响声传来。
桑绰脚步一停,这不是叠衣门的秘语吗?她似抓住救命稻草,悄摸随着这声音来到假山后面,一个付府侍女装扮的女子正蹲在石头后,冲着她招手。
“师姐!”
桑绰急忙捂住嘴,压低心中的喜悦,小跑地来到她身前,见她无恙,这才放下心来。“你没事真太好了。”
说完,她倏然松开怀抱,狐疑地四处扫视。
“怎么了?”
“我怕付祁臻又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她拉着于姣姣往假山里走,直至在一处窄小的缝隙间才停下。
于姣姣面带担忧,眼尾殷红,不住地摸着她的手,那夜她回到叠衣门搬救兵,听闻桑绰遇险,仍在付府,师弟师妹就要抄家伙去救人,走到门口却被门主拦下。
“义父?你是说是义父让我寻的令牌?”桑绰瞪大了双眼,嘴巴微睁,半晌没有再说话。
“其实门主一开始并不知是你,呆愣了好一会儿,后来才接受了,说起来这本该是我的任务,若你不愿,我再寻法子……”
桑绰轻声一笑:“我都在他们面前露了脸,还怎么寻其他法子?听你的意思,只要我尽快寻到令牌,便可早日脱身回家了吗?”
于姣姣点了点头,随即将花衣令牌的样子告诉了她。
桑绰暗暗记下:“好,我会尽快去找。”
“还有一事,原来付祁臻新婚那晚也曾逃婚,而且是萧师兄亲自接应的。”
“萧师兄?那岂不是能赚一包金豆?”桑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对劲,萧师兄哪会接逃婚的单子?纵是对方是首辅付家,他一个在宫中行走的锦级刺客哪会自冒危险做这些?
“萧师兄的武艺在叠衣门是数一数二的,谁承想会出现失误,付家亲自派人将少爷抓回,听闻场面十分惨烈呢。”
想到付祁臻脸上还没消除的淤青,桑绰像是听到付祁臻被围攻,嗷嗷挨打的惨叫声,想到新婚夜他的态度,心里一下舒坦不少。
“卫府有个侍女还在京都,这段时日我查查她的下落,纵火之事决不能姑息。”于姣姣脸上布满担忧,“付府龙潭虎穴,那付祁臻更不是个好相与的,总之,你一定要小心。”
桑绰扬起下巴,胸有成竹:“放心,我都在绢级刺客混了这么久了,一大摞的经验,小小的令牌,拿捏。”
*
“除了那些,少夫人还说她就是做这个的,有经验,定能拿捏,至于别的,奴婢离得远,就没有听清了。”
付祁臻坐在窗前,掷着手里的苹果,听府内婢女监视所得,沉默许久。
而后,他眉间一挑,瞧着窗外那抹丁香色的人影,用力咬上苹果,汁水瞬时充斥整个口腔,他的眼底却添了几分狐疑,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