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出城

那眼神,乐嫣隐约觉得熟悉。

是了,当时江山未定,阿耶带着她远行,路途迢迢,很长一段路都不见人烟,他们一行人便一路靠打猎走了下来。

那年他们遇到了一头狼,狼这种动物,素来群居不独行,所以他们遇上它,双方都有些始料未及。

她记得几人围猎的场景,她躲在一旁,瑟缩着,看那头狼凶猛地反抗,到最后睁着眼睛死在他们的刀箭之下,毛皮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那头狼的身后,是一个山洞,里面有一只幼崽,它当时的眼神就是这样,悲凉无助却又不加掩饰地掺杂着无法言喻的恨。

刚刚还下手凶猛的人啊,却难得并不合时宜地起了这一点悲悯之心,放走了它。

后来时隔多年,他们又一次经过了这片土地,所有人都淡忘了这件事,但就是这次,他们遭到了狼群的围攻,损失惨重。

所有感情都可能随着时间而消亡,唯独仇恨不会,它只会一点点累积,寻找合适的时机,一瞬迸发,给敌人致命一击。

“快走!”乐嫣耳尖微动,大批的脚步声正在向这个方向靠近,她不及多想,只想遵从本心——放走她。

她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她比自己阿耶更想看见大唐盛世,她要做这大唐的公主,得千万人敬仰!可……可对面的不是旁人,是长歌啊,是她此刻无法狠心下手之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长歌咬咬牙,放下母亲的尸首,跳窗而逃。

武德九年。

“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天策上将太尉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蒲州都督领十二卫大将军中书令上柱国秦王世民,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著,美业日隆。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王迹初基,经营缔构,戡翦多难,征讨不庭,嘉谋特举,长算必克。敷政大邦,宣风区隩,功高四履,道冠二南,任总机衡,庶绩惟允。职兼内外,彝章载叙,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可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自此,李世民替代了李建成,成为了大唐新的太子,县主乐嫣也取代长歌成为了大唐郡主。

厢房。

乐嫣听完房玄龄的话,来到关押长歌的厢房,七窍玲珑心微微一转,便知房玄龄是替何人来向她传递消息。

长歌混入太子府,行刺不成反被捉,一来没被当场杀掉,二来没被关入大牢,只是困在了这小小厢房,分明是阿耶有意放过她,这才让房玄龄寻了自己来,让长歌逃也逃的“顺其自然”。

乐嫣默默叹口气,将门锁打开,转眼换上一副偷偷摸摸且着急的模样。

“长歌,你快走,莫要再回来了!”乐嫣笨拙地解着绳子,眼圈熟练地一红,看得让人煞是心疼,可惜长歌此时无心欣赏这美人欲哭未哭的模样。

乐嫣的出现,长歌心里满是复杂,本是最好的姐妹,自幼的情谊,一朝颠覆。

这人她杀不得、伤不得、甚至恨不得,偏偏这仇她放不下,每每想起乐嫣,于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如今这折磨着她的人出现在这里,偏偏还是对她有着与她对她同等割舍不得的情谊,更是让人难受,所谓百爪挠心,也不过如此。

这般思绪只闪过一瞬,眼下情况不容她多想,逃离才是最紧要的事,她不能被李世民困在这里,哪怕他真的不会杀她。

“长歌,对不起。”乐嫣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不为她阿耶杀了李建成,只为害长歌没了家。

乐嫣如同过往一般,抱住长歌,嗅着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听着长歌难得同从前一样的温声细语,虽知她是为了逃跑,却也不免有些怀念起那些年的时光。

长歌声音平稳,将往事徐徐道来,手上却突然发力,手刀落下,又忙不迭扶住怀中被敲晕的人。

护她,早已成习惯。

长歌换走乐嫣的衣服,趁夜色掩护,夺门而出,还不忘从书房顺走了现属于李世民的太子之玺,这才逃之夭夭。

街口。

阿诗勒隼身后是常胜带队在追,他本骑着马,逃过追兵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却不想猝不及防被人一把薅下。

“借马一用!”长歌撂下这话,便骑马扬长而去。

这背影,这声音,很难让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可谓“新仇旧恨”又添一笔,可这实在不是算账的好时机,他一把丢下身上的斗篷,打算赌上一把,一辆马车却恰好停在了他身旁。

“快上车。”

乐嫣掀起窗帘一角,急切道,转眼看见追兵将至。

阿诗勒隼犹豫一瞬,便跳上了马车。

“嘘。”乐嫣做噤声状,眼睛一眨一眨,紧张地抓着衣角,一看便是头一回做这种“藏人”的勾当。

不知为何,一瞧见她,阿诗勒隼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开始欣赏起她这个人来。

车外的追兵像是长了眼色,竟误把骑马而走的长歌当做了阿诗勒隼,旁边的马车瞧也没瞧,径直追去。

“小姐,人走了。”驾车之人道。

“呼~”乐嫣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抬眼看向车里另一人,却见他盯着自己,那双墨色瞳孔里只有她的样子,惊得她低下了头。

“你……你……”乐嫣“你”了半天,才把话说了下去。

“谢谢你救了十四,你快跑吧。”

阿诗勒隼听见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原来她以为自己是故意借马给那小子的,可他却不欲戳破。

“多谢。”

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风般便不见了踪影。

“小姐,不追吗?”车夫不解道。

乐嫣摇摇头,一改方才的模样,勾起嘴角:“去城门。”

这钓大鱼,自然得放长线才行,更何况这人虽不知是何等身份,但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城门。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是此时阿诗勒隼到此处的第一想法。

抢马的人请求被抢马的人带她出城,仿佛一炷香之前的事情非她所为,为了出城,长歌此时只能耐着性子,忍平时所不能忍。

阿诗勒隼哪能这般轻易让她搭上他的车,假意为难一番,让她拿随身那把匕首来换。

长歌握紧匕首,犹豫不决。

“拿这个换,可以吗?”一双纤纤玉手举在阿诗勒隼面前,面上带着三分不舍,“这块玉我从小佩戴,阿耶说这块玉价值连城,是祖辈传下来的……”

阿诗勒隼看着身前娇小的女子,她明明总是会害怕,却还是会为了别人站出来,尤其是眼前这人。

乐嫣眼中充满希翼,眼中的光忽闪忽闪,让人不忍拒绝,更何况阿诗勒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阿诗勒隼看了自己手下一眼,对方当即会意,随即打开一口箱子,让长歌钻了进去。

乐嫣见状,提起裙摆便打算与长歌一同窝在箱子里,却被阿诗勒隼拦下。

乐嫣抬起头,眼前的男子生得俊美,却又与中原人不同,多了几分草原人天生的英雄气概,少了士族子弟文绉绉的书卷气,乐嫣这颗好色之心一时占了上风,这人若是中原人,待她成了大唐真正的公主,养着作为面首也未尝不可。

心里起着这般的念头,乐嫣的脸上却不显半分,只露出被人拦住时的不解与不安,怎么看都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模样。

阿诗勒隼手比脑子快,拦下对方时才想起找说辞。

“箱子里闷得慌,你一个姑娘家,不起眼的,骑马出去便是。”

阿诗勒隼的手下牵着马儿走到乐嫣身旁,那匹马又高又大,更显得乐嫣小小一只,阿诗勒隼想起了他初次见她时的情形,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他竟忘了她怕骑马。

阿诗勒隼伸出手,“若是不介意,你我共乘一匹可好?”话里竟多出一丝询问的意味,让手下们都瞪大了双眼,似是不信这话是从他们这向来说一不二的特勤嘴里说出的。

乐嫣闻言,脸上露出勉强却又别无他法的神情,只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阿诗勒隼没使多大力,一手便将乐嫣放在了马上,只是动作比起长歌轻柔许多。

乐嫣心思一动,这草原人怕不是对自己有几分好感,若真是如此,那她行事可方便了不少。

乐嫣自小便是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被人喜欢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除了魏叔玉那般早已心有所属还死心眼的人,还少有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驯服这只草原之鹰隼,也不失为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乐嫣一路瑟缩着身子,衣衫轻薄,她时不时不安地蹭两下,一双手紧抓阿诗勒隼的臂膀,却又不显刻意。这阿诗勒隼到底是个少年郎,坐怀不乱已是极限,想要催马儿快些,又怕怀里的人受惊,等安安稳稳出了城,额上竟起了一层薄汗。

他忙不迭地下了马,又将惹得他不痛快的乐嫣抱了下来,这人儿一落地,他瞬间站得老远,用表面的镇定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兵荒马乱。

乐嫣双脚刚一沾地,来不及谢过阿诗勒隼,便四处张望,想找到长歌所在的位置。

箱子打开,长歌被闷了个半死,她可不像乐嫣,一路在马上呼吸着新鲜空气。

长歌气呼呼地冲出了箱子,出城这么一小段路,硬生生被这讨人厌的家伙走出了八辈子的感觉,她只当是阿诗勒隼故意整她,刚想算账,却打起喷嚏来,身上还一阵一阵地发烫。

她方才匆忙躲进去的时候并未发现,现在回头看向让她方才容身的箱子,里面竟然全是女子的肚兜,还带着一股奇怪的香气,颇有些呛人,这浪荡子真是什么买卖都做!

“十四,你没事吧?”乐嫣小跑到她身边,着急地看着她,却在随着长歌视线看向箱中之物时,“唰”地红了脸,转而看向阿诗勒隼,可能觉得太过羞耻,又自顾自埋下了头。

阿诗勒隼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他本是想捉弄这十四一番,却不想给她留下了这般印象,她现在八成把自己当登徒子看了。

“喝点这个就好。”阿诗勒隼从马上取下水袋扔给长歌,不欲多解释,想着大家都是男子,这箱子里有什么都心知肚明,却不想长歌一脸狐疑。

“你这箱子里放了什么?”长歌只觉得小腹酥酥麻麻,浑身燥热,怕不是这人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乐嫣看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把拿过水袋,将塞子打开,喂长歌喝下。

长歌脑袋晕乎乎的,多年来的习惯让她没有推开乐嫣,第一口水下了肚,才想起来如今二人的尴尬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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