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阿嬷来得正好。"顾清越变魔术般从围裙兜里掏出牛皮纸袋,浓郁的焦糖香瞬间弥漫,"刚试做的琥珀核桃,您帮着尝尝火候?"

许老太浑浊的眼球在镜片后转了转,枯枝似的手抓过核桃就往嘴里塞。许南星听见清脆的碎裂声,突然想起前世考古队挖出的陪葬品——那些封在陶罐里的千年干果,也是这样在研究员手中粉身碎骨。

"甜得齁嗓子!"老太啐出碎渣,油渍在法令纹沟壑里积成黑线,"用这么多糖,当自己是国营厂千金?"她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摸向工作台,装着试吃品的青花瓷盘哗啦落地。

许南星蹲身去捡碎片时,瞥见顾清越旗袍开衩处闪过金属冷光。那把民国时期的拆信刀正贴在她大腿外侧,刀柄缠着的褪色红绳和记忆里某具古尸腕间的绳结纹样重合。前世考古队遭遇塌方的瞬间,她似乎也见过这般猩红的残影。

"小心!"顾清越突然拽着她后退。许老太的拐杖重重砸在她们刚站立的位置,木柄磕到石阶迸出火星。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暗夜里泛着诡异的光:"败家玩意!这宅子的灶王爷容不下两个..."

尖利的咒骂被汽车引擎声截断。两道雪亮车灯刺破夜幕,云四娘拎着鎏金食盒从福特轿车上袅袅婷婷地下来,丹蔻指尖夹着张盖红戳的公文纸:"许家阿婆,工商局刚批的许可证,要不要验验?"

许南星感觉顾清越的手瞬间收紧。月光将云四娘旗袍上的苏绣牡丹映得活灵活现,她想起三天前在茶楼初见时,这位情报女王曾用茶梗在桌布上画出许氏宗族的谱系图——某些被红笔圈起的名字旁标注着"1965年粮票案"。

"哎哟喂!"云四娘突然掩唇轻笑,踩着十厘米高跟绕过满地狼藉,"我们家清越真是,教过多少次了..."她指尖抚过顾清越紧绷的肩膀,突然掀开对方后颈碎发,"看看,过敏又犯了。"

许南星这才发现顾清越耳后泛着成片红疹。记忆突然闪回重生那日,她在溺亡的混沌中抓住的那截手腕——同样布满过敏红斑,带着法式香皂的茉莉香。

"花生酱。"顾清越偏头避开触碰,从领口拽出条银链子,"试新品时沾到的。"链坠是个小巧的珐琅药盒,里头薄荷糖早被替换成抗过敏药片。许南星突然想起她们初遇那日,对方用马卡龙换她桂花糕时,指尖也缠着纱布。

许老太的唾骂变成了含混的嘟囔。老人盯着云四娘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去年典当行拒收的假货——许南星在帮工时就发现老太偷偷收藏的当票。此刻镯子在月光下流转着诡异的绿,像极了古墓出土的铜锈。

"阿婆要是嫌甜..."云四娘突然俯身,红唇几乎贴上老太耳垂,"城西刘记炒货铺的账本,听说最近被税务局借走了?"她尾音带着戏腔般的婉转,许南星却看见老太脖颈瞬间暴起青筋。

顾清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许南星下意识去拍她后背,掌心触到旗袍下凸起的肩胛骨。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考古队帐篷里,师姐替她挡下落石时,工作服下也是这般嶙峋的触感。

"药..."顾清越的喘息带着灼热,许南星慌忙去翻药盒,却摸到张泛黄的照片。民国时期的石库门前,两个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女子并肩而立,其中一人颈间的莲花项链与顾清越的怀表链如出一辙。

云四娘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小没良心的,过敏还敢碰花生..."她话音戛然而止,许南星抬头看见她瞳孔地震般的震颤——那张老照片边缘,分明用钢笔写着"1937.4.8 与红云摄于霞飞路"。

月光突然被云层吞噬。许老太的拐杖不知何时抵住了电源开关,整间工坊陷入黑暗的瞬间,许南星听见金属破空声。她本能地扑倒顾清越,后脑勺重重磕在展示柜边角,血腥味混着对方发间的茉莉香冲进鼻腔。

"别动。"顾清越的气息喷在她耳际,冰凉的手指突然捂住她口鼻。许南星在眩晕中听见布料撕裂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等视力逐渐恢复时,她看见云四娘正用缠丝步摇抵着许老太咽喉,老太的枣红夹袄裂开道口子,露出内袋里泛着油光的牛皮本。

"1958年的账本?"云四娘用鞋尖挑起本子,封皮上"许氏宗祠"的墨迹已晕染不清,"原来当年公社丢的粮票..."她突然收声,目光落在某页泛黄的票据上,指尖剧烈颤抖起来。

顾清越突然挣扎着起身,过敏红斑已蔓延到锁骨。她踉跄着抓起工作台上的麦芽糖罐,将整罐金色糖浆泼向空中。粘稠的液体在月光下形成奇异的光幕,许南星看见无数细小的糖晶悬浮其间,勾勒出民国商行的琉璃吊灯和雕花廊柱。

"红云..."顾清越的呼唤带着时空交错的恍惚。许南星突然头痛欲裂,溺亡时的窒息感再度席卷而来。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她看见糖霜凝成的幻象中,穿月白旗袍的女子从石库门走出,颈间莲花坠子与顾清越的怀表链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醒醒!"薄荷气息强行冲破黑暗,许南星睁眼看见顾清越近在咫尺的脸。她们鼻尖几乎相触,对方睫毛上还沾着糖霜,在应急灯的暖光下像落了细雪。工坊外传来警笛声,许老太瘫坐在地喃喃着"报应",云四娘正把账本塞进鎏金食盒。

顾清越突然抬手抚上她后脑的伤口,指尖沾了血就往唇边送。许南星来不及阻止,就见对方用染血的拇指在她眉心画了道弧线:"以血为契,时空可逆..."这是她们在旧书摊淘到的民国手札里的咒语,此刻被顾清越用吴侬软语念出,竟带着几分庄严。

月光重新漫进工坊时,许南星看见展示柜玻璃映出她们交叠的身影。顾清越的银链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手腕,链坠药盒里露出半张照片——民国女子的面容竟与她考古队证件照上的脸完美重合。

顾清越的指尖陷在湿润的糯米粉里,冷藏室的灯光将她睫毛的阴影投在许南星手背上。距离外资企业抄袭指控听证会只剩36小时,她们必须复刻出民国手札里记载的“九转玲珑酥”——那枚能扭转舆论的鎏金糕点。

"糖浆温度差0.5度就会结晶。"许南星将温度计抵在铜锅边缘,蒸气氤氲了她鼻尖的汗珠。她忽然被身后的温度笼罩,顾清越的掌心覆上她握勺的手背:"顺时针搅动27圈,逆时针9圈,这是祖母留下的规矩。"

许南星的耳垂在蒸腾的热气里发烫。自从三天前顾清越在祖宅合欢树下为她别上那支白玉簪,某种微妙的情愫就像这锅里的麦芽糖,黏稠得扯不断理还乱。她能感觉到顾清越的呼吸掠过自己后颈,带着佛手柑的冷香。

"滴——"

警报器的尖叫撕裂了暧昧。冷藏室的门被人从外反锁,温度显示屏的数字疯狂跳动:-10℃、-15℃、-20℃...

"有人切断了总闸。"顾清越脱下羊绒外套裹住许南星发抖的肩膀,手机信号格彻底熄灭。许南星摸到操作台下暗藏的民国食盒,鎏金锁孔映着应急灯幽蓝的光:"手札说食盒第三层有应急物资..."

"别动!"顾清越突然抓住她手腕,食盒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照片——1932年沪上霞飞路,穿月白旗袍的顾家祖母与许家太奶奶十指相扣,背景是"双生记"初代门店的鎏金招牌。

许南星的指尖抚过照片背面褪色的法文诗句:"? la clarté des étoiles, je t'ai reconnue(在星光里,我认出了你)"。冷藏室的温度骤降至-25℃,顾清越突然将她拉进怀里,用体温捂住她冻僵的耳垂:"她们...是我们的前世。"

当第一缕晨光切开冰霜,许南星在顾清越怀中醒来。对方锁骨上凝结的冰晶随呼吸颤动,像撒了糖霜的杏仁酥。她鬼使神差地凑近,却在唇瓣将触未触时被破门声惊醒。

"找到了!"云四娘带着维修队冲进来,身后跟着举着相机的记者团。快门声中,许南星慌忙退后,却撞翻那锅熬了整夜的糖浆。滚烫的金色液体泼在顾清越脚踝,烫出一串绯色疤痕。

"不..."许南星颤抖着撕开旗袍下摆为她包扎,泪水砸在对方脚背的旧伤痕上——那是顾清越前世为救恋人跳窗留下的印记。记者们的镜头对准这对浑身冰碴的落难佳人,没人注意到林素心在走廊尽头冷笑。

听证会上,林素心推着餐车优雅登场。99枚玲珑酥在玻璃罩下流转生辉,比她盗版的产品精致百倍。"许小姐声称这是顾家祖传秘方?"她掀开罩子,甜腻香气中混着若有似无的苦杏味,"可我查遍地方志,许家祖上只是..."

"只是被除名的妾室?"许南星突然抓起话筒,将食盒里的婚书复印件投影到大屏幕。1932年的婚约书上,两位祖母的名字并列在"配偶"栏,盖着当年商会的虎头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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