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报》社会版头条:《传统糕点铺发生爆炸,疑因商业竞争压力过大》。云四娘叼着烟斗把报纸拍在柜台上时,笑得浑身发颤:"现在全城都知道你们被福满记逼得走投无路了。"
顾清越正往许南星烫伤的掌心涂抹药膏。混着玫瑰精油的膏体凉丝丝渗入皮肤,让她想起溺水时缠住脚踝的水草。"疼吗?"顾清越忽然用拇指按了按她虎口的烫痕,"今晚的苦肉计。"
许南星摇摇头,目光落在对方随呼吸起伏的锁骨。那里沾着星点面粉,像初雪落在青瓷盏沿。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拂,却在触及肌肤的瞬间被攥住手腕。
老留声机突然卡顿,周璇的嗓音变得支离破碎。顾清越眼底浮动着许南星看不懂的情绪,像暴雨前堆积的云层:"你知道林素心为什么能得到监控录像吗?"
后厨传来瓷盘碎裂的脆响。许南星透过珠帘缝隙,看见小满正慌张地蹲身收拾碎片,学徒围裙里掉出个微型摄像机。
许南星的手指在玻璃柜台下微微发抖,三小时前刚上架的五百盒"双色麻穗糕"此刻只剩下空荡荡的展示架。春末的暴雨砸在"时光蜜语"的遮雨棚上,她望着对面外资品牌"Sweet Dream"霓虹招牌下排起的长队,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我们的配方被泄露了。"
顾清越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她正弯腰调试那台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式留声机。暗红色旗袍下摆扫过许南星的脚踝,像一片带着沉香味的羽毛。
"不可能。"许南星猛地转身,撞进对方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除了我们俩,只有学徒班的......"
留声机突然流淌出《夜来香》的旋律,顾清越的指尖按住旋转的唱片,民国爵士乐里混入她轻不可闻的叹息:"南星,你漏算了云四娘茶楼送来的那批玫瑰糖。"
暴雨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许南星看着对面店铺里与自己作品九成相似的糕点礼盒,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彼时她正往麻薯里调入最后一勺栀子花粉,抬头却见顾清越披着月白色睡袍倚在厨房门边,胸口挂着那枚从不离身的鎏金怀表。
"云姨给的糖有问题?"她踉跄着扶住柜台,旗袍盘扣不知何时崩开一粒,露出锁骨处淡粉的烫伤疤痕——那是重生前被许老太用烟头烙下的印记。
顾清越忽然伸手抚过那道伤痕,指尖的温度惊得许南星后退半步。留声机在这时卡顿,唱针划过黑胶唱片发出刺耳鸣叫,盖住了对方那句模糊的"对不起"。
"去仓库。"顾清越转身时旗袍下摆扫落案板上的面粉,雪白粉尘落在她后颈的合欢花刺青上,"还剩三十斤没拆封的玫瑰糖,现在检测还来得及。"
许南星跟着跑进后院时,暴雨已经浸透她的棉麻衬衫。当看到仓库门锁被暴力撬开的痕迹,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盗窃——破碎的窗玻璃上沾着暗红色糖霜,在雨水中凝成血滴般的痕迹。
"别碰!"
顾清越的警告晚了一步。许南星的手指刚触及门把手,整扇铁门突然朝内倾倒。混着铁锈味的冷风扑面而来,三十个装着玫瑰糖的陶罐碎成满地瓷片,猩红色糖浆里浸泡着上百只死去的蜜蜂。
"糖霜里掺了杀虫剂。"顾清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云四娘送来的那批货,每个罐底都刻着'S'的标记。"
许南星蹲下身,颤抖的指尖拨开糖浆里的蜜蜂尸体。当看清某个陶片内侧模糊的刻痕,她突然想起重生前溺亡时看到的最后画面——外资企业代理人林素心的铂金尾戒上,也烙着同样的"S"字母。
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许南星感觉有人从身后环住她的腰。顾清越的体温透过湿透的旗袍传递过来,鎏金怀表链子垂在她眼前晃动,表盖不知何时弹开,露出里面泛黄的老照片:民国装束的顾清越与某个穿学生制服的少女并肩而立,背景里赫然是如今被外企盘踞的百货大楼旧址。
"这是......"
"1932年,我开在霞飞路的'双生记'。"顾清越的下巴抵在她肩窝,呼吸扫过她耳垂,"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我的合伙人把配方卖给了日本商行。"
许南星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当她转身想看清对方的表情,仓库顶灯突然炸裂。黑暗降临的瞬间,顾清越的手护住她的后脑,两人跌进黏腻的糖浆里。纠缠的肢体间,许南星尝到唇齿间蔓延的腥甜——不知是谁的血液混着玫瑰糖的香气,在黑暗中酿成危险的毒药。
"别看。"顾清越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她的手盖住许南星的眼帘,"当年她倒在同样的糖浆里,我不想......"
后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许南星挣脱怀抱冲进雨幕。当看到学徒班少女小满昏倒在泥水里,她终于崩溃地抓起手机。拨号键按到第三下时,顾清越从身后握住她湿透的手腕,鎏金怀表的齿轮声压过雷鸣:"不能报警,你看她手里。"
奄奄一息的女孩掌心攥着半张订货单,许南星家族堂弟许建辉的签名赫然在目。雨点砸在单据上晕开墨迹,仿佛重生前那潭淹没她的池塘再次漫上咽喉。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顾清越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好堂弟和外资企业签了对赌协议,三个月内搞不垮我们,他抵押的祖宅就会......"
许南星突然狠狠咬住她的手背。铁锈味在口中炸开的瞬间,她拽着顾清越的衣领撞在潮湿的砖墙上:"你早就知道!从收留小满开始就知道她是卧底!为什么不告诉我?!"
黑暗中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顾清越的旗袍领口被扯开,露出锁骨下方陈旧的弹孔伤疤。许南星的质问戛然而止,她想起重生后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合伙人——在许建辉带着混混来砸摊子的雨夜,顾清越用身体挡在她面前时,血也是这个味道。
"因为你在发抖。"顾清越忽然轻笑,指尖划过许南星痉挛的手背,"现在这样多好,愤怒比恐惧更适合生存。"
惊雷劈开雨幕的刹那,许南星看清对方眼底翻涌的痛楚。那枚鎏金怀表不知何时落在两人交叠的掌心,表盘玻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民国年间的旧照正被雨水浸透。
当学徒班其他女孩的惊叫声从前店传来,许南星终于找回力气推开顾清越。她跌跌撞撞跑向昏迷的小满时,听到身后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顾清越将最后完好的玫瑰糖罐砸向砖墙,猩红糖霜在雨中绽成血色的花。
"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1985年重生?"她的低语混着雨声砸在许南星脊背上,"五十三年了,我等的从来都不是报仇......"
暴雨淹没未尽的话语,许南星抱起小满冰凉的身体。当她的眼泪混着雨水滴在女孩苍白的脸上,忽然想起重生那天浮出水面的瞬间——有双手托着她的腰肢,腕间鎏金怀表的反光刺破混沌,与此刻仓库窗外的车灯如出一辙。
雨点砸在"双生记"的玻璃橱窗上,顾清越正用银匙搅动着青瓷碗里的藕粉,许南星突然按住她发颤的手腕:"别加桂花蜜,今天的藕粉是苦的。"
"许老板好灵的舌头。"玻璃门被推开,林素心踩着十厘米红底高跟鞋踏入店内,身后两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将收购协议拍在柜台,"但比起尝味道,你们更需要学会看数字——年利润翻三倍的承诺,可比藕粉实在。"
许南星盯着协议末页的违约金条款,指甲几乎掐进榉木柜台。上个月刚扩建的中央厨房还飘着油漆味,三十二名女工等着发工资,林素心的香水混着雨水的腥气,让她想起前世溺亡时灌进肺管的河水。
"林小姐知道荷花酥为什么能开九层吗?"顾清越突然端起那碗藕粉,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瓷中晃出涟漪,"不是压得够狠,是每一层面皮都要呼吸。"她将协议推回去时,无名指上的银戒在吊灯下闪过寒光——那是昨夜帮南星试戴婚戒样板时,故意赖着没摘的。
林素心冷笑转身,门帘撞响的瞬间,整条街的灯光突然熄灭。雷声炸响的刹那,许南星感觉后背贴上温热的胸膛,顾清越带着玫瑰糖霜味的气息拂过耳畔:"别动,食盒第三层有蜡烛。"
黑暗中银戒擦过锁骨,许南星听见自己心跳震得耳膜生疼。民国食盒泛着幽蓝冷光徐徐展开,八枚雕着合欢花的酥油蜡烛自动燃起,照亮顾清越垂落的发丝和欲言又止的唇。
"这是..."许南星指尖抚过蜡烛底座刻的"楚记1923",突然头痛欲裂。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民国二十年的梅雨天,穿月白旗袍的女人也是这样捧着蜡烛,在楚记糕点铺的后厨亲吻她的学徒围裙。
"当心!"顾清越突然将她扑倒在地。货架轰然倒塌,三十斤面粉如雪崩倾泻,两人交叠着跌进面粉堆里。许南星睁眼时,正对上顾清越沾着糖霜的睫毛,她锁骨处的玫瑰胎记在烛光中若隐若现,与记忆里月白旗袍领口处的朱砂痣完美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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