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楚...云漪?"许南星脱口而出的名字让顾清越瞳孔骤缩。前世记忆的碎片在暴雨中重组——楚家大小姐,麦香国际的前身美华洋行,还有那场让楚记破产的大火。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胶着的空气。云四娘裹着湿透的绛红旗袍闯进来,翡翠耳坠叮当乱响:"供电局说是人为剪线!杨家那帮人带着记者往城西作坊去了,说要曝光黑心商家..."

许南星抓起雨衣就要冲出去,却被顾清越紧扣住手腕。沾着面粉的指尖划过她掌心,快速写下"将计就计"四个字。民国食盒突然颤动,七十二枚荷花酥从第三层飞出,精准落在每个被剪断电线的街坊门前。

"让阿婆们把发酵失败的面团搬到前厅。"顾清越将雨披扣在许南星身上,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后颈,"记得打开你上个月订的那批德国烤箱。"

当记者镜头对准作坊里膨胀变形的面团时,许南星正将顾清越调的槐花蜜浇在面糊上。发酵过度的面团在高温下爆成漫天金丝,与窗外炸响的惊雷交织成网。浑身面粉的女工们笑着将"失败品"捏成胖娃娃,林素心高价聘请的食品专家对着镜头瞠目结舌——这分明是失传的龙须糖古法拉丝。

"这叫意外艺术。"顾清越突然从身后环住许南星,握着她的手切开焦糖色的失败品,流心的桂花蜜淌成双鱼图案,"就像某些收购案..."她转头直视镜头,银戒抵着许南星的无名指根,"看起来是危机,其实是..."

玻璃橱窗突然映出刺目车灯,二十辆装满鲜花的卡车碾过积水停在店外。许南星看着车队上"麦香国际"的logo,终于明白顾清越今早为何要她签下全城花店的古怪订单。当林素心意识到这些玫瑰即将成为明日糕点装饰时,收购协议上的违约金数额,正巧是鲜花订单的十倍。

暴雨渐歇时,顾清越在恢复供电的霓虹灯下擦拭银戒。许南星忽然按住她沾着糖霜的手:"1923年梅雨季,楚记后厨的第三盏烛台..."话未说完,就被突然爆发的烤箱警报打断。德国机械的电子屏闪烁红光,映出顾清越骤然苍白的脸——那上面跳动的不是故障代码,而是前世楚家账簿上的赤字数字。

许南星的手指在糯米粉堆里停顿了半秒,玻璃门外晃过的人影让她后背泛起凉意。五点三刻的晨光里,"双生记"后巷的垃圾桶被人掀翻,金属撞击声惊飞了梧桐树上栖着的灰喜鹊。

"清越,面粉袋被动过。"她压低声音掀开仓库布帘,潮湿的霉味里混杂着不属于麦香的刺鼻气息。顾清越的银质雕花怀表从民国食盒第三层滑落,指针逆时针转动的瞬间,两人同时看到幻象——穿西装的男子将白色粉末倒进写着"澄面"的麻袋。

"外资厂的人比我们预估的早来了三天。"顾清越的指尖在许南星沾着糖霜的手腕内侧画圈,那是她们约定的暗号,"云四娘说林素心昨晚在茶楼见了卫生局的人。"

玻璃柜里的玫瑰芸豆酥突然渗出粉红色汁液,许南星猛地抓住料理台边缘。前世记忆如蜂群般涌入:民国二十年的中秋夜,沪上老字号"锦芳斋"的枣泥酥里被对家掺了胭脂虫红,祖父在巡捕房来人前吞下最后一块证据。

"报警会打草惊蛇。"她转身将整袋澄面倒进水池,水流裹挟着可疑结晶冲入下水道,"今天所有点心改用木薯粉,把后厨监控调出来。"

十点整的开幕铃刚响,穿工商制服的男人就堵住了玻璃门。林素心踩着十厘米红底高跟鞋站在人群后,耳垂上的南洋珍珠坠子晃得刺眼。

"接到举报,你们非法使用工业添加剂。"检查员敲了敲贴着封条的样品盒,里面躺着块渗出诡异蓝色的荷花酥——那本该是顾清越用蝶豆花调制的限量品。

许南星的指甲掐进掌心,昨夜冷藏柜的温度记录明明显示正常。她余光瞥见顾清越的左手悄悄伸向民国食盒,青铜锁扣发出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嗡鸣。霎时间,所有展示柜的点心开始同步变色:发蓝的荷花酥褪成雪青,渗红的玫瑰酥转为嫣粉,如同被施了魔法的水晶糕点秀。

"这是最新研发的天然色素温感技术。"顾清越将测温枪对准荷花酥,89.3℃时酥皮突然绽开金箔般的纹路,"就像某些人的谎言,遇热就会现形。"

人群爆发出惊叹,举着手机的大学生挤到最前排。林素心的珍珠耳环突然断裂,滚进展示柜底下的缝隙时,监控正好拍到她助理往样品盒塞东西的侧影。

当最后一位顾客离开时,乌云已经压到屋檐角。顾清越在锁门时突然踉跄,许南星扶住她才发现她后背全湿了——为维持三小时的点心幻象,民国食盒吸走了太多体温。

阁楼的老式留声机自动播放《夜上海》,顾清越冰凉的唇擦过许南星耳垂:"食盒第四层...该解封了。"闪电劈亮窗棂的刹那,她们看见1912年的画面:穿阴丹士林旗袍的自己将桂花蜜匣塞进顾清越学生装的胸口口袋。

"你当年为什么跳黄浦江?"许南星用毛巾裹住怀里发抖的人,雨水顺着顾清越的锁骨流进她衣领。回答她的是突然停电的黑暗,和唇齿间漫开的龙井梅子香——那是顾清越用最后力气从食盒取出的民国喜糖。

凌晨两点,许南星在应急灯下看着检测报告冷笑。被替换的澄面里掺的是医用泻药粉,外资厂想用食品安全丑闻让"双生记"错过非遗申报。她摸到工作服口袋里的硬物,顾清越不知何时塞了把雕花铜钥匙,匙柄刻着"锦明银行1937"。

后巷传来玻璃碎裂声,许南星抄起裱花袋冲出后门。三个黑影正在砸配送车,她将袋中糖霜猛地喷向为首者的眼睛——85℃熬制的麦芽糖浆瞬间凝固成琥珀色眼罩。警笛声响起时,她踩住那人掉落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最新联系人是"许老太"。

许南星将最后一块桂花米糕码进竹屉时,晨曦刚染红云水镇东头的青瓦。她直起酸痛的腰身,指尖残留着昨夜熬煮的蜜糖香。隔着雾气氤氲的灶台,望见顾清越正踮脚往"双生记"木匾上系红绸。那件月白色盘扣旗袍裹着归国华侨纤秾合度的身段,晨风掠过时,绣在衣摆的银线合欢花便粼粼泛光。

"二十八天。"顾清越忽然回头,琉璃似的琥珀眸子映着朝霞,"从你跳河那日算起。"

许南星擦拭蒸笼的手顿了顿。二十八天前她攥着祖传桂花糕方子沉入冰河,二十八天后她们站在祖宅改建的铺面前。墙根处还留着二叔用红漆刷的"赔钱货",如今被顾清越移植的法国蔷薇遮得严严实实。

"叮铃——"

玻璃门上的铜铃猝然作响。三个穿的确良衬衫的中年妇女挤进来,领头的捏着供销社票据嚷嚷:"听说你们这儿卖洋人点心?"

许南星刚要开口,顾清越已旋身挡在她面前。归国华侨葱白的指尖叩了叩柜台,八宝格里的杏仁酥便簌簌落着糖霜。"马卡龙三毛一个,拿破仑五毛。"她笑得像橱窗里描金边的珐琅彩罐,"不过要等许师傅做完早市供应。"

女人们盯着玻璃柜里玫瑰状的点心直咽口水。许南星瞥见顾清越背在身后的手比了个"三",立刻会意地掀开蒸笼。桂花混着蜜枣的甜香轰然漫开,最挑剔的王婶子先掏了布票:"给我称半斤米糕!"

晨光爬上雕花窗棂时,许南星第三次往铜壶里添水。顾清越倚在柜台后翻账本,珊瑚耳坠随着打算盘的节奏轻晃。忽然她"咦"了一声,指尖点在某个数字上:"比昨天多卖七块二毛。"

"因为你说要搞饥饿营销。"许南星揉着发酸的手腕笑,没留意面粉沾在鼻尖。顾清越突然探身过来,带着晚香玉味的绢帕抚过她脸颊:"笨,促销策略是其次——"她压低嗓音,吐息扫过许南星耳垂:"主要靠许老板美色惑人。"

许南星耳尖腾地烧起来,刚要后退却撞上货架。装在珐琅盒里的糖莲子哗啦啦往下掉,顾清越伸手去接,整个人几乎将她圈在臂弯里。那些圆滚滚的蜜饯在她们交叠的掌心跳动,像揣着十颗不安分的心脏。

"小心点。"归国华侨的唇擦过她鬓角,"摔坏要赔的。"

许南星正要说什么,玻璃门突然被踹得哐当乱响。五个拎着铁棍的混混堵在门口,领头的刀疤脸咧嘴笑:"许老板生意兴隆啊?该交保护费了。"

顾清越将许南星往身后一拽,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肌肉倏然绷紧。她摸向柜台暗格里的瑞士军刀,声音却甜得像浇了枫糖浆:"各位大哥,新店开张还没回本呢。"

"少他妈废话!"刀疤脸一棍砸在玻璃柜上,拿破仑酥的奶油溅上顾清越的旗袍。许南星突然抓起案板上的擀面杖:"这是国营厂特供面粉!砸坏了你们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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