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身入局天真现狠戾

厚辰二十三年六月十六。

长公主齐蒙珂迩凝兮二十岁生辰,朗清将在晨华台设宴。

久闻公主殿下美艳不可方物,又深受皇上器重,因三年孝期之故,延迟了驸马择选之期。各王公贵族费尽心力四处搜罗礼物,只为博公主一笑,若有幸运者,得了公主青睐,那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珂迩城内津津乐道。

谷梁槐自然在受邀之列。

他早就打算好了,待齐蒙皇帝答应继续提供兵器一事后,便向他要了长公主。府中虽有正妃蔡氏,但其面色粗鄙脾气暴躁,整日与他争吵弄得家犬不宁。这蔡氏是高门之女,轻易不能休弃,又从不允他纳妾。

长公主只能委身,做他的外室了。

想到这儿,谷梁槐勾起了唇角。

贵为公主,却只能无名无分跟着他,为他生儿育女,靠着他的宠爱度日。对于男人来讲,征服欲将得到大大的满足。

如今公主生辰,他为她准备了一枚名贵的翡翠手镯。

谷梁槐给自己所有的外室,都送过同样的手镯,这是他的仪式感,也是他独有的标记。

晨华台夜宴。

凝兮身着青色华美宫装,撑着额头坐在主位上。赴宴的人她全都不认识,拾玖领着他们一一拜见,另有宫人招呼宾客入席。

“公主,席中那二位大人,年纪大的是您的曾祖父宛老大人宛长泊,另一位则是您的亲生父亲宛存善。”凝兮顺着拾玖指的方向看过去,宛老大人须发皆白,坐姿却挺拔,宛存善正举杯豪饮,观面相也是个正义之士。

她从小在秦妃娘娘膝下长大,与这些亲戚并无过多来往,算不得亲近。凝兮移开目光,权当作没有看见。

歌女舞姬在表演,丝竹之声悠扬婉转。

凝兮不自觉地翘首。

美人微醺,双眼含笑。勾得底下坐着的谷梁槐一阵心猿意马。

江临澜并未在席上。朗清不许他来,还派人将他禁在朝华殿侧殿,着好几个士兵严加看守。因着某些原因,凝兮也没反对,许是害怕面对江临澜真诚的眼神,她今日还未去见过他。

“皇上驾到。”

只见朗清身着龙袍踏月行来。

众人起身行礼。

“参见皇上。”

朗清挥了挥手,示意免礼。

凝兮是没有动作的,她喝了点儿酒,如今酒劲正盛。朗清走到她身边坐下,脸上挂着宠溺的笑。

众人心惊,长公主殿下与皇上感情果真要好,公主既未见礼也不移位,皇上却笑着纵容。

歌女接着奏乐,舞姬继续起舞。觥筹交错间,凝兮醉意更浓。

舞乐过后,便是各家贵族贺礼时间,耀眼夺目的宝物流水一般进献。

朗清取了一对金累丝镶宝石牡丹掩鬓插在凝兮发上,上嵌蓝宝石温婉柔和,红宝石耀眼夺目,祖母绿大气磅礴,衬得美人更加华贵高雅。

她站起身,朝拾玖说道:“本宫醉了,去透透气。”

“皇姐要去哪儿,朕派人护送。”

“不必,大家安心宴饮,本宫去去就回。”说完,凝兮醉乎乎地转身离开。

朗清提高了声音:“皇姐,芳荷苑的荷花开得正盛,不妨去那儿看看。”

凝兮抬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只留下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谷梁槐的心思一直在凝兮身上,她离开之后,便只觉无趣。贼目一扫,突觉身边正跪坐着专门负责斟酒的婢女长得也还不错。

“叫什么名字?”

“回贵使,奴婢含春。”

含春,倒是个情意荡漾的好名字。

谷梁槐悄悄将手伸到含春的裙下,含春一下僵硬。

“贵使,您醉了。”她已经为他斟了太多酒。

“爷没醉,爷只想与含春梦里一醉。”

含春手一抖,手中的酒壶打翻,酒液洒了谷梁槐一身。

“不知轻重的死丫头。”谷梁槐恼怒。

含春急忙跪在地上,“贵使恕罪,含春并非有意,请贵使原谅。”

现下虽为夏日,可赴宴的衣装繁复,酒液渗到肌肤,谷梁槐只觉不爽。

“还不快领爷去更衣。”

含春站起身,恭敬地点了点头。

“贵使不知,晨华台附近是御花园,要走很长一段距离才能到最近的宫殿。还请贵使随含春来。”

她往左一步走在前面。

谷梁槐甩袖跟上。

宴席上人数众多,谷梁槐的离开并未引起关注。

唯有主位上的年轻帝王微眯起双眼。

谷梁槐将目光投在含春曼妙的身形上。虽比不过长公主,但也不失为一小家碧玉。

“含春,还得多久才能到你说的宫殿?”到时借着更衣,必要好好感受一下这丫头的温软。

“回贵使,此处临近芳荷苑,再往前走就能到明华阁,请容含春先行通禀,以做好迎接贵使的准备。”

谷梁槐醉意上头,草草答应。

含春福了福身,转身往明华阁的方向走去。

席上的酒是好酒,令人回甘无穷。谷梁槐看着天上的月亮,像一个,又像两个。他堪堪维持身形站立,思维渐渐麻木。

一阵空灵的歌声传来。是谁?

谷梁槐晃了晃头,顺着哼唱的声音找寻。芳荷苑是一方池塘,塘内种满了荷花,层层绿意衬托,粉色尤为突出。

六月暑热,荷花正在盛期。

但谷梁槐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只是随着本能,去寻那勾人声音的源头。

行至一庭前,入目是大片纯白的茉莉,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正在花丛中荡秋千。

月光洒下,花香氤氲,女子巧笑嫣然,歌声婉转。

谷梁槐只觉得血气上涌。

“小林儿——”

凝兮勾了勾唇角,停下秋千。她起身缓步走向屋内。

谷梁槐痴笑着跟上,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住她的发尖,顷刻从指缝溜走。

待谷梁槐跨进屋内,凝兮关上了门。

“爷,当日你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林儿只问你,如今可还作数?”

“当然,当然作数。”

掺了动情之药的酒让谷梁槐神智全无,美人说什么,一定就是什么。

“爷,脱了外裳吧,林儿在帐中等你。”

谷梁槐当即脱下外裳,一脸渴求地扑向凝兮。

醉汉的动作略显迟缓,凝兮转身躲过。

“爷别急,林儿自己来。”

将青色衣裙弄得凌乱,香肩半露,凝兮碰掉了桌案上的酒杯。

外面突然嘈杂起来。

凝兮一把推开面前的谷梁槐,哭着打开门跑了出去。茉莉花丛旁的宫道上,以皇上为首的一群人正信步走来。

看到衣衫不整泪如雨下的凝兮,众人大吃一惊。

天爷啊,这如花似玉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怎得如此狼狈?有人闭上眼睛非礼勿视,有人偷偷瞄着凝兮白皙的肩背肌肤,更有人惊吓过度毫无仪态尖叫出声,好一个混乱场面。

“阿弟!”凝兮哭着跑到了朗清面前。“我本在园中赏玩,怎知遇见一个奸恶贼人,他不管不顾,将我强掳至房中,想要对我,对我行不轨之事!阿弟,我好害怕!”

眼见此景,朗清面色阴沉。他将颤抖着身子的凝兮揽进怀里,震怒道:“来人,把房间里的贼子给朕拖出来。”

侍卫得令,齐齐进入屋内搜寻,不一会儿,便押着只着中衣的谷梁槐来到庭前,逼迫他跪下回话。

“启禀皇上,只此一人。”

谷梁槐看到朗清怀中泣不成声的凝兮,神智并未有一丝清明。

“林儿,你怎么在别的男人怀里,快来爷这儿。”

朗清抱着凝兮不好动作,身边内官得到眼神示意,狠狠踹了谷梁槐一脚。

被侍卫押着,他只得硬生生受下,大怒道:“狗东西,不想活了?”

“朕看是你不想活了。”

随皇上出来迎公主回宴的众人一听,齐齐跪下。

天子动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将这个不知死活的恶贼乱棍打死,再将人头悬于南城门口七七四十九日。”朗清冰冷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不带一丝情绪起伏。

将怀中的凝兮打横抱起,朗清转身大步离开,王公贵族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棍棒落下,惨叫声回荡在夜空中。

朝华殿内。

朗清把凝兮放在床上。

明明一切都是按着计划执行,但当他看见凝兮惨兮兮的模样时,内心还是既生气又心疼。

从小到大,他便敬爱着阿姐,自己被父皇责罚时,是阿姐关心他,还给他带来他最爱吃的茉香糖糕。

阿姐说,长大之后要嫁他为妻,他开心极了。可夫子让他读的圣贤书里却说,姐弟不能结为夫妻,为人处世,需得顾全伦理纲常。

无碍,他把书烧了便是。

后来母妃离世,阿姐离宫,他便三年未能见到他的阿姐。

可阿姐总会回来的,届时再娶阿姐,也好。

阿姐怎么会不同意呢?当初,明明是她亲口所说愿意嫁自己为妻。

她甚至还喜欢别的男人。

“阿姐,用你的名声换赐死谷梁槐的理由,真的太亏了。”

凝兮冷笑道:“这不是你早就计划好了?”

“我……”

朗清看着凝兮冷漠的脸,解释道:“阿姐,是你告诉我,谷梁槐对你有意,我才突然想到此计划,并非蓄谋已久,我对你的好,都是真的。”

阿姐误会他了,他得说清楚,不能让阿姐对他失望才是。

“无所谓了。”凝兮答道。

时间倒回几天前,朗清告诉凝兮晨华台夜宴的具体计划。

“宴饮当日,入席之人不可领兵,不可佩剑。宫中有美酒,食之思维不敏,再配以秘药,谷梁槐必会中计。”朗清说:“先派人将其引到芳荷苑,阿姐你诱导他走入无华庭,适时我与王公贵族撞见此事,便能定了他的罪。再将其斩于众人当前,以解我齐蒙百姓心头之恨。只是委屈阿姐,以身入局。”

“然后呢,朗清,谷梁槐死后,你想怎么做?”

从桌上倒一杯茶水递给凝兮,朗清说道:“先从他身上或者住所搜寻出父皇签过的那封文书毁掉。然后连发三封檄文,声讨谷梁。”

凝兮没有接过茶水,朗清便将其放到桌上,继续说道:“杀掉大半谷梁槐带来的士兵,但得留下一两个,我还要靠他们回谷梁报信,证明谷梁槐确实冒犯了阿姐。谷梁皇族就算心里愤恨,也没法扭曲事实。”

他又说:“事情已经完成,还差大肆宣扬的时间。只要我怒杀谷梁二皇子的事迹传开,定能唤起臣民的反抗之心。当然这个可以交给说书人去做,乞儿亦可传。”

“你在谷梁,应该也有一些暗桩吧?”凝兮问道。

“自然。”

“让他们散布这样的消息,就说谷梁槐欲休妻,再用大半城池求娶我,却遭到了我的拒绝。他心有不甘,便趁宫中宴饮士兵巡逻松散之时尾随我,意欲用强。”

“阿姐是想让谷梁子民知道他们的二皇子对国之领土丝毫不在意?”

凝兮点头:“不仅如此,我还要让谷梁槐的正妻蔡氏对其失望透顶。”

营销号的手段她见得多了,夸大其词,扭曲事实。

煽动人心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

“这蔡氏家族显赫,想必谷梁皇族有得头疼。”朗清道。

谷梁槐和蔡氏夫妻生厌,矛盾闹大,外人才有好戏看。

……

回到现在。

朗清对凝兮的冷漠无能为力,哄了好半天得不到原谅,帝王面子受损,竟直接拂袖回了紫熙宫。

凝兮终于等到他离开,换上拾玖呈来的干净衣物就往侧殿走去。

散去看守的侍卫,凝兮轻轻推开房门。

江临澜正在书案前写字,听见动静抬头见是她来,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来啦。”他把纸拿起来,对凝兮温柔道:“今日是你生辰,我写了一句吉祥话给你。”

凝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纯白的纸页上书八个大字:“佳辰永驻,岁岁年年。”

无论何年何岁,都希望你能如今日一般,美好明媚,吉祥安乐。

心下感慨,凝兮立在原地久久无言。

“今日生辰,该开心才是,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受了委屈?”江临澜关切道。

“朗清将你关在侧殿,受了委屈的明明是你才对。”

“虽然他将我关了一天,但你现在不是来看我了吗?”

望着江临澜俊逸的脸,凝兮突然觉得很安稳,似乎无论她做了什么,面前这人都会相信她,对她好。只是不知,若他知晓了今夜之事,会作何反应,还会像现在一样喜欢自己吗?

“江临澜,我今晚用自己的美貌作饵,杀了一个人。”她语气平淡,像在讲诉别人的故事。“既丢了清白名声,也失了仁慈之心。”

骤闻此话,江临澜没有言语。

凝兮苦涩一笑,果然,一切理解都只是说得好听,她也不怪他,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正欲转身离开,眼前人突然上前,一把把她拥入怀中。

“委屈你了,凝兮。”

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凝兮闭上双眼,静静感受来自江临澜的温暖。

她想记住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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