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行差错来使事难毕

一切都按朗清和凝兮的计划执行着。

从谷梁槐尸体的袖袋中搜出信件毁掉,放回传讯的谷梁士兵,酒楼茶馆故事兴起,商旅行人口口相传。

将谷梁槐头颅挂在珂迩城门的第一天,百姓侧目而视。

暗桩传来消息,蔡氏闻讯悲愤交加,不堪受辱意图自尽,幸好被丫鬟救下,蔡氏家族老太爷携嫡亲族众跪在皇城前,祈求还蔡氏女公道。

第七天,谷梁槐的头颅上沾满了人们扔的鸡蛋壳,烂菜叶。谷梁百姓对皇族议论纷纷。

第二十一天,士气高涨的齐蒙军队发兵攻打谷梁,将被侵占的边境国土尽数收回,谷梁节节败退。

第四十八天,谷梁皇帝下旨,谷梁槐罔顾礼仪,辱妻叛父,背弃国民,现剥夺其姓氏,逐出皇室,封蔡氏女为长乐郡主。

消息一出,朗清便做好了承担北恒怒火的准备。

谷梁皇族不仅没有理由声讨齐蒙,甚至内忧四起,他们断不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正如朗清所料,齐蒙背地里运送兵器支持谷梁的事,已经呈在了北恒皇帝的御案上。与之一同的,还有齐蒙长公主凝兮的画像。

取下谷梁槐头颅,一切恢复安宁的一个多月后。

北恒派出的使臣抵达齐蒙皇城。

王随廉,北恒平亲王的义子,刚过而立已在各国有所扬名。

此人任职典客多年,心性保守,乃是主和派的代表。北恒与谷梁的边界之战,他认为,应该以和谈为主,小国不过尔尔,满足其要求,保百姓和平,是为上策。于齐蒙的资源供应上,他同样大力推进,历来的谈判交流,奴隶选取,都由他来主导。

北恒此次派遣使臣,必是来者不善。齐蒙满朝文武焦头烂额,实在想不出一个万全的应对之策。

若是要些金银财物倒还好说,若是要求割让城池,又该如何抉择?

万幸的是,北恒近年来暂无可用将才,又因持续不断的恒谷之战消耗颇多。否则,来的恐怕就不是使臣,而是军队了。

凝兮坐在江临澜新搭的秋千上,静静晒着太阳,九月绶衣,天气变凉,难得有这样好的阳光。国家大事自有朗清烦恼,她一个没实权的公主,想再多也是无用。

那日江临澜剖白心意,凝兮虽然感动,到底还是没捅破窗户纸,二人仍如在安宁村时一般相处。但宫中谁都知晓,居于侧殿的江公子是长公主殿下心上之人。

因着对凝兮有愧,朗清应了替江临澜调查身世的事情,只是尚无消息。凝兮派人临摹江临澜随身携带的红玉佩图样,交予谷梁暗桩打听,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晨华台夜宴后,凝兮又去过一次云舒寺,却得知见远大师已经远行,归期未定。想要问的问题只能无限延后,想要知道的事情同样一点进展都没有。

“临澜,你猜这位北恒来的王大人,入珂迩城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哪里?”凝兮接过拾玖剥的蜜橘,尝了尝还挺甜。

“不知。只是我听说,北恒在珂迩城有专属的驿馆,想必王大人便是下榻于此吧。”江临澜正拿着书卷,一边阅读一边回答。

“错了,他的随从是去了驿馆,可他本人竟然,去了一处勾栏院!”凝兮说完,自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虽然不宜思考国家大事,但八卦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真没想到这位擅长合纵连横之术的知名谈判家,竟然是个好色之徒。江临澜,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寻花问柳啊?”

放下书本,江临澜笑看着凝兮,道:“冤枉冤枉,我只是个爱读书的药农,哪里有心思流连温柔乡中?凝兮莫要想岔了才是。”

“或许吧。”俏皮的眨眨眼,凝兮将蜜橘递给江临澜,继续享受午后的阳光。

第二日早朝,王随廉觐见。

“参见齐蒙陛下。”

“客卿免礼。”朗清坐在龙椅上,语气平稳威严,尽显王者之尊:“不知北恒皇帝陛下近来可好?”

“多谢陛下记挂。”王随廉声如洪钟:“我国国君一向身体康健,勤勉国事。只是近日听到了一些奇怪传闻,有些心忧啊。”

“哦?是何传闻?”朗清明知故问。

王随廉倒也不多客套,上殿一句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听说前任陛下与谷梁皇室来往甚密,隐隐有结交之势,不知您是否知晓呢?”

“客卿过虑了,齐蒙历来仰仗北恒照拂,又怎会与屡犯边境的谷梁联合呢?”

“陛下圣明,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北恒军士因寒兵利器受伤致残之人不在少数,此事岂可轻易揭过?细细研究之下,竟发现那些兵器所造工艺与贵国铜水城所用秘法相似至极。世人皆知,铜水城所造兵器,从不外流,皆属齐蒙军队所有,怎么会出现在谷梁呢?如此骇人听闻,恐怕并非巧合。”

“什么,竟有此事?”朗清状似震惊。

“陛下,您不知?”

“客卿这是何意,朕登基尚不足一载,恒谷之战已持续三年,如何能知晓?客卿莫要中了奸人的离间之计才是。”

王随廉早就料到齐蒙国不会轻易承认,他此行目的只是想要敲敲竹杠,也没必要真撕破脸皮。“陛下所言极是,只是北恒边境久历战事,人财损失良多,我国君民常常为此感到苦恼,难办啊。”

“那依客卿之意,齐蒙应当如何为北恒分忧?”朗清倒想看看,北恒究竟意欲何为。

只见王随廉拱手行礼,礼毕抬头直视朗清,清清嗓子,说:“我国国君之忧,一为人力,二为财力。过往齐蒙每年献出的奴仆只有一百之数,如今怕是得翻三成,才能弥补我北恒之损。至于财嘛,齐蒙国库空虚,恐无能为力,我国国君体恤,便只要铜水城出产的五成兵器即可。”

闻言,朗清已是暗暗握紧了藏在袖口中的双拳,王随廉倒真敢狮子大开口,偏偏又都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客卿所言,不无道理,齐蒙自当奉上。”朗清冷冷答道。

“不仅如此。”王随廉嘴角一勾,露出奸笑,吐出了震惊满朝文武的一句话:“听闻贵国长公主殿下正值桃李年华,尚未择选驸马。不如入我北恒境,嫁我北恒郎,以证两国之好。”

“你再说一遍!”朗清气极,北恒竟要阿姐前往和亲,真是欺人太甚!

“陛下莫动怒,两国相交,和亲是常有之事。以一人止战,于长公主而言,也是功德一件。”王随廉劝说道。

突然想到了什么,朗清面色铁青。

一直不敢插话的朝臣中突然有人出声,正是凝兮的亲生父亲宛存善,“此言差矣,两国相交,当以谈判为主,女子渺小无为,岂能成就正事?依我看,王大人还是换个条件吧。”

王随廉挑眉笑道:“下官既来此,便代表了我国国君之意。若是国君怒火难消,撤去了对贵国的诸多帮衬,不知贵国还能否应对下一次的天灾?”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朗清心中愤恨,却不得不考量拒绝的后果。如王随廉所说,齐蒙离不开北恒的救济,难道当真要用阿姐来换得齐蒙的安宁?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事已至此,恐无转圜余地。

朗清思索良久,抬手阻止了想要再度开口辩说的宛存善,朝着王随廉冷笑道:“如客卿所愿,皇姐深明大义,全心为国,此番和亲必是美事一桩。”

朝臣闻此,面面相觑。

“今日朕也乏了,此事既定,客卿便退下休息吧,待选得良辰吉日,再来接皇姐便是。”朗清捏了捏鼻梁,闭眼不再言语。

“陛下圣明。”王随廉达到目的,脸上尽是得意。

下朝后,朗清直接去了朝华殿。

宫院内,凝兮正在荡秋千,江临澜在她面前的石桌边坐着看书,今日桌上摆着的水果从蜜橘变成了葡萄,二人时不时聊两句,欢声笑语间,充满了安逸和谐。

“皇上驾到——”朗清身边的内官高声通报。

见他来,凝兮笑容稍敛,江临澜拱手行完礼,带着书回了侧殿。

内官惯会察言观色,急忙招呼着一众闲杂人等退下,不一会儿,偌大的院内只剩下凝兮和朗清两人。

“阿姐。”

“你这是刚下朝就过来了,怎么了,见过北恒那个王随廉了?”

“见过了。”朗清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所以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为难,他要求割地赔款?”

朗清摇头。

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凝兮便知王随廉提出了十分刁钻的要求,可除了土地钱财,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如此纠结?

“朗清,可是与我有关?”

无奈地点了下头,朗清答道:“阿姐,北恒指名道姓,要你和亲。”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凝兮半天没有反应,她盯着朗清的双眼,质问道:“你答应了?”

“阿姐,我没有办法,齐蒙离不开北恒的帮助,他们的要求我只能满足。”

凝兮冷笑一声,“你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我问你,此事是否已成定局,究竟有没有转圜余地?”

“阿姐,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可是王随廉已经明言以示,朝堂之上他都敢直接藐视我,可想而知,齐蒙只得如此,别无选择。”朗清握住凝兮肩膀,激动地说道。

“所以你就牺牲我?”

“阿姐是公主,这是公主的职责。”

撇开朗清的手,凝兮表情只剩冷漠,“好一个职责,可别把如此重担压在我的身上,我承受不起,这拯救天下的事情谁爱做谁做,反正我不答应,永远都不会答应。”

“皇姐!”朗清语气带着愠怒,“此事由不得你。”

“怎么,你这个时候倒不怕得罪我,得罪我祖父一家了?”

“为国之举,于宛大人一家而言,自是无上荣耀。”

“那你呢?”凝兮问。

朗清不太明白,“什么?”

“你不是说,你爱我,你想娶我,你就这么愿意让我去和亲?”

深呼吸一口,朗清答道:“阿姐,我真的很爱你,可是我不能弃齐蒙百姓于不顾,我只能舍了心中对阿姐的爱,将共同的回忆藏于心底,为何阿姐你不能理解呢?”

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凝兮无语极了,“齐蒙珂迩朗清,原来你还是个表演型人格。或许如你所说,在可以选择的时候,你愿意以胞姐的身份尊重我,也愿意以青梅竹马的身份喜欢我,前提是我不与你的皇权产生冲突。一旦产生冲突,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皇权,而我,只不过是棋子,也可以是弃子。”

朗清看着凝兮,心中既有慌乱,也有欣喜,阿姐果然爱他,只有爱他,才能看透他。

“阿姐,我就知道,你还像以前那样爱我。”

“少鬼扯了,我若爱你,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舍弃公主尊位,只为逃离出宫。”

听到这话,朗清瞬间破防,“阿姐你骗我,你明明就只是气我没有给你皇后的尊位,只是这样而已,你分明是爱我的。”

“好,暂且不论这个。我只问你一句,我若真的爱你,真的愿意嫁给你,且我不在意是否是皇后名分,如果是这样,你还会不会答应送我去和亲?”凝兮看着朗清的双眼,她在等,等一个可以挽回现在局面的答案。

可朗清犹豫了,他沉默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阿姐,齐蒙还没有反抗北恒的力量,我只能答应。”他的声音满是痛苦,听起来深情极了,“我会将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在我心里,那是只有阿姐你才能配得上的位置。”

转过身,凝兮不欲再看他。“算了,随你吧,你爱装深情你就装,你爱演姐弟情深你就演,既然最终的结果都是要送我去和亲,那么你的心里怎么想,根本就不重要。我累了,你走吧。”

“阿姐。”

凝兮不应。

朗清心中悲伤,说不清是三分演还是十分真,他道:“七日后,霜降,宜嫁娶,宜远行。待到那天,我会准备好和亲的仪仗,将阿姐风风光光地送出齐蒙。”

凝兮仍然不答。

“阿姐,此去路远,危险重重,北恒不比齐蒙,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宠着你敬着你,你一定要万事小心,能忍则忍。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阿姐你都要记住,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朗清说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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