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椿没见过这种东西。
可这不妨碍他对盒中物件形状的熟识。
青年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盒子啪嗒一声的响动惊扰了软榻上的女子,她睁开了眼,一双蝉翼般的眼睫轻轻绽开,视线停驻在他身上,问道:“怎么了,可是我记错了地方?”
原是他,江映宁还以为是茗烟。
“不……不是。”他说着说着卡了壳,刚要塞回去重新找,她便已然下了榻,朝他这边来了。
这时倒是手比心快,他胸腔里一阵狂跳,很快就把东西塞回了原处,转而起身,面对着她道:“应是您记错了,里面没有印章,不若我叫茗烟姑娘进来找一找?”
他不太会撒谎,只是那张脸肤色比较深,又没什么表情,倒是让他的话显得可信了一些。江映宁嗯了一声,没有怀疑,转而问他今日出去的事情。
赵椿如实答了,结果也在她意料之中,并不算失望。
“终是侯府对不住他,既然如此,便多去几次,过两日我再让茗烟去请朱夫人来坐一坐,请她帮忙劝解一番。”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响动,是茗烟的声音,她道:“夫人,邬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印章的事不急,她也没有让人进来找,听见茗烟来唤,她简单交代了两句,便先行离开了。
赵椿看着她的背影,胸腔的跳动频率终于略微慢了一慢,他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待心绪平复之后,才走回了偏厢。
前院,邬正青让人看着沈詹在书房门前跪着,道是只要他认错,就让他起来。谁知两个人都是犟脾气,谁也拗不过谁,他便这么一直跪下去,如今已经入夜,邬正青已经被他气得头顶冒烟,两眼发晕的地步了。
“你针对他做什么?”邬正青两手背在身后,掌心里握着鞭子,说道:“你坏的是夫人的事儿,又不是他的事儿,你做什么动那刀?”
气极了,他终于抽出手里的东西,双手拉开长鞭,甩出去的时候发出飕飕的响声,只消一两下,足以让人皮开肉绽。
沈詹绷着脸,背挺得僵直,就算疼死也不吭一声,犟得像头牛。
“说,是不是你?”邬正青恨铁不成钢,一下一下甩过去,打得手也酸了,眼也花了,整个人直往地上倒去。他盘腿坐在了地上,直视沈詹,告诉他:“夫人一会儿就来,你不说,就留着跟她解释去吧。”
果然,听见这话之后,地上趴着快要死了的少年一下子又挺直了背,他抹了一把脸,问道:“先生可否不要打我的脸,待会儿姐姐来了,莫要吓到她。”
邬正青气得仰倒。
就在他想着如何收拾这孩子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的。沈詹摸了摸自个儿快被打折了的腿,直侧着身往后瞧,乌压压的一群侍女,他一眼便望见了最前边儿的那个。
她喜欢杏色,衣裙也多是这个颜色的。
这样寡淡的颜色,在她身上确是合适极了,只是人显得格外清冷,没有人气儿。
“姐姐……”沈詹起身,一条腿差点儿没站起来,茗烟紧忙上前扶了他一把,问道:“这是怎么了?”
邬正青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而后便收了手里的鞭子,扔到了一边去,人也走了,道是差点儿被气死,要出去透透气。
书房门前瞬时安静了下来,茗烟看了看身前站得踉踉跄跄的人,还有一旁主子的神色,只能先行放开了搀着他的手,带着周遭的人都退了下去。
院子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只有偶尔风吹过的声音,摇的树上的枝叶沙沙作响。
“姐姐?”沈詹心虚,轻轻捏了捏她的衣袖,说道:“是我做的,下回不敢了……”
他在邬正青面前死犟,却不敢那那一套糊弄江映宁。此刻,这驴一样脾气的少年一下子就瘪了气,摸着身上的伤口轻轻蹭着她的衣袖。
“你为什么动那柄刀?”她问。
沈詹把手背到了身后去,低着头,眼眶发酸,声音很低很低:“我怕你有了他,就再也不要我了……”
少年心极为敏感,他半年前来到这里,把她当作亲人一样依赖,只是后来很快,因为他犯了错,姐姐很快就把他送走了。
这让他不安。
不过一个月,她的身边就有了新的替代者,还是一个方方面面看着都比他成熟的男人。
江映宁无言。
他看着她淡淡的表情,心一下子就发紧了,扯着她的袖子问道:“您会喜欢他么?”
沈詹显然是在讨一个答案。
院中出了他们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他背上挨了许多鞭子,邬正青虽然没有下狠手,却也用了几分力气,如今后背火烧一样疼。
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手心寒涔涔的。
江映宁侧头,漆黑的眸子如玉刻的棋,漂亮极了,只是那眼中没什么情绪,冰冰冷冷的。
“不会。”她想都未想。
沈詹拽着她衣袖的手忽然松了开来,眼睛亮亮的,只是高兴了一瞬,他情绪忽地又低落下去,低低地问道:“若是喜欢了怎么办?”
江映宁看了他一眼,裙角飘然,眉眼淡淡,说道:“那就送走。”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院中。这句话是对她自己说的,同时也是对沈詹的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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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寂静,一轮圆圆的月高高地悬在空中,从窗里瞧去,便好似挂在屋顶的一盏灯,看得人心底敞亮。
回了偏厢,他耳根依旧发红,因为还未用饭,他便先从柜阁里拿了本书出来,是她让他看的《老子》,除此之外,他这里还多了几本历史传记一类的,都是她让茗烟从书房里找来的,让他有时间就看,有疑惑可以问先生。
他的心向来静,从不走神,只是今日,窗前烛火轻轻晃动的时候,他神情忽地恍惚了起来,记忆里那盒中物件的形状一直飘荡在脑子里,让人头脑发热,耳根发红。
玉质的东西发凉,她受不了冷,用这个会不会不舒服?
但是她宁愿用这个。
不知道为何,一些事情一旦往深了想,便越来越不受控制。他低头,胸前结实的肌线流畅地延申到腹部,大腿也是粗壮有力的,只要稍稍动一动,便浑身胀热,若是他来,会比那冰凉的玉更暖人。
可是自那夜之后,她便没再要他亲近。
心乱了,看什么都是一团乌七八糟的线,怎么都理不清。
他收了手里的书,心跳噌噌地快了起来,正待要起身,门外忽然传来侍从的呼唤声,道是夫人让他去正房。
江映宁要找那枚印章,那是邬正青到时候跟罗汗那交货时要用的,过不了多久就能成交,她须得先找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茗烟收拾过柜阁,她打开最上面的一层,才发现里头只有一个盒子。
盒身画着精致的虫鱼花草,十分鲜艳醒目。
她凝神,忽地想起来方才赵椿的表情,他显然是看见这东西了,见着她才这般僵硬。
内室没有旁人,身后传来脚步声,大开大合的步子,不似女子。她抿了抿唇,回神,瞧见是他。
本来也没什么,自己心知肚明的事儿,茗烟跟寄云都知道,只是被他知晓,多少有些尴尬。
“看见了?”她灭了房内的所有烛火,只余床边的一盏,纤细玉白的手伸了过去,把烛台递给他,说道:“伸手……”
赵椿方才来时,便瞧见她半蹲在柜阁旁,神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他一下子便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他僵在原地,如她所说,伸手接住了那盏烛台,沉声道:“看……看见了。”
烛光氤氲,内室一片黑暗,江映宁勾了勾唇,微微笑了笑,昏黄的光打在她脸上,便是唇瓣的颜色略微苍白,她也是极为漂亮的,在烛火下有种清冷的妩媚感。
“我浅眠,离不了灯。”她转身上榻,直接放了帘帐,说道:“你今夜,便帮我掌灯吧。”
他躬身,手中蜡泪滚烫,一点一点地滴落,有时沾到手上,会烫得掌心发红。
烛火未熄,他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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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茗烟端了水进来,便瞧见一人站在床榻旁边,腰背挺得笔直,手里好像举着什么,残余着微微的光,非常非常的暗。
他眼底有淡淡的青,看起来一夜没睡。
床榻的帘帐拉上了,茗烟将水放下,走上前去看她,里头的女子睡得并不安稳,紧紧地裹着被子,脖子也没忘了裹起来,看着还需要一会儿才能醒。
“你去睡会儿吧,这里我来守着。”茗烟看见他手中的烛台,粗糙的掌心都是蜡泪,微微发红,她怔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给我吧。”
赵椿抬头,心知她昨夜恼了自己,早上起来见到他或许心情也不好,便应了下来,将烛台放回了原处,又去冲洗干净手,这才回偏厢扎起马步来。
他正值年轻,一晚不睡也没什么,第二天啊照样精神。
只是他未曾想到的时候,晨间的时候,她会让人再次把他叫了过去,这一次与昨夜不同,甫一进门,一道纤细冰凉的身影把他压在了门后,内室的帘子都拉上了,昏暗得让人不安。
“你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怎么用么?”
她额头抵着他的胸口,睡了一夜起来,心中的闹意依旧未散,只想着第二天起来好好的折磨这人一下。
谁知睁开眼,看见的却是茗烟。
他不答,或许是不知道怎么答。
只她知道,额头抵着的胸口处,跳得有多么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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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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