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亲爱的兄长。”德亚斯里森路过卡夫塞夫,小声地说,“,那么大的物什儿您也吃得下去呢?”
卡夫塞夫阴沉着脸瞥她一眼,抹掉脸上的血水,“堂妹,你知道吗?我不是蠢货。”
他压低声音,“你看我,学你们这些人学得挺快不是?葳啊葳,堂妹不喜欢贵族吗?”
男人接过男仆递过来的药,倒在棉布上敷脸,走在德亚斯里森身旁,低声密语:“堂妹,黑市的老板在我手里。有人去他那里应急当过一枚缝着蓝宝石的胸章。你知道的,陛下曾经赏赐过的这种胸章不超过七枚,那个老板虽然不认识‘卡朔佩’的密体写法也说着绝不透漏消息的鬼话,但是刀抵着他的咽喉,他还有什么会埋在心里呢?”
卡夫塞夫翘起嘴角,戏谑道:“他连私房钱藏在袜子里都告诉我了。”
肯诺女士轻握剑柄,“亲爱的堂兄。您比青鹂还要聒噪。”
“您也说了,好几个人呢!您查个案件三个月没进展就算了,还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还有,赫是肯诺的人,怎么会不喜欢贵族?话说回来,您只养了这一只兽人吗?”
卡夫塞夫为她的不识好歹冷下脸来,他恶狠狠地睨她一眼,“该死的,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让那个畜生闭上嘴?亲爱的堂妹,养个玩物而已,中京谁不图个新鲜呢?倒是你,难不成你支持卡勒米那个蠢货?或者是卡迈耶夫?”
“亲爱的妹妹,”他又放缓语气,“你是知道我的,只要你肯站在我身旁,那个黑市老板就会马上送到您的府上。不经王宫就走私矿石是大罪,刺杀帝国大臣更是大罪。”
他眼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似乎为抓住这个素来滑不溜秋的堂妹的把柄而感到欢快。
德亚斯里森停住脚步,和不远处的阿弥娑对上目光,她心里咯噔一下,别过脸语气不悦:“殿下,话就到这里吧。再多讲下去对您对我都不太友好了。”
看着她按剑离开的挺拔背影,卡夫塞夫满意地啜了一口酒,自觉这个难缠的堂妹已经成为了自己的盟友。
这个牙尖嘴利的矛岚蜂,做事情原来也会留下痕迹?这不就被他拿到了把柄么!
肯诺家、肯诺家!哈!他志得意满地扔开棉布,命令仆人请来魔法师为他治疗脸上的疤痕。兽人造成的伤害似乎有破魔的效力,总是难以完全消除。
宴会上这出闹剧,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就被摁下。
看似从容坐在阿弥娑对面的德亚斯里森,拿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迎着对方片刻不曾挪开的目光,肯诺女士硬着头皮轻车熟路地做出愧疚的表情,还没表达歉意就被打断。
“冒昧问一句,您给那个蠢货下了什么套?”
女公爵提起嘴角,轻声发问。那个一直眼高于顶的混蛋,小时候就爱仗着身份吆喝她们这些小萝卜头,还被她偷偷在水壶里下过泻药,导致卡夫塞夫在狩猎时把马肋骨夹得马肚子疼了好久不愿意让人再骑。
站立在她身后的兽人好像恭顺了很多,只在公爵提问的时候向肯诺女士投去让她毛骨悚然地目光。
德亚斯里森警惕地按住剑柄,眼神锐利地扫巡过全场,最后定格在王身上。
啊,这个兽人好像憔悴了很多?她打量这个身手矫健的兽人,总觉得对方的目光沉郁得没有生气,“只是让这位堂兄高兴高兴而已。”
“您不该在这个时候带兽人进入中京的。”
许久,肯诺女士松开剑柄,轻声叹气。
她叼着托盘里香软的松饼胡乱吞咽下去,“中京马上会成为兽人的噩梦之地。您知道的,自从巴克帕大帝接手兽人帝国,人类陆地中来自兽人帝国的探子数量高了百倍不止。有些兽人怀揣着特殊的任务和使命来到人类的城市忍辱负重,有些人类在财富和地位的诱惑下叛变。”
“这是非常紧张而特殊的阶段,您带来的兽人会让您陷入被动之中。”
年轻的女公爵慢饮着新拿的酒水,听到肯诺女士恳切的话也只是温柔地点头附和,随后抛出疑问:“亲爱的肯诺小姐,您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就像大海一样深沉,这让我倍感荣幸和欢愉。”
德亚斯里森目光一沉。
公爵放下酒杯,神色温和,字字柔软,“不过您为什么要让阿丝萝被伊曼家族欺骗呢?”
“我是如此地信任您,将父亲留给我的宝物也交给您。可您为什么要背弃我们的约定,放任我的家族被豺狼撕咬?女士,这让我很困惑。”
“我们的情谊不足以让您告知我您的一部分计划,以至于您要通过欺瞒的方式获取剑兰家的财富吗?亲爱的,我想您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肯诺女士深吸一口气,她脸上一贯带着的傲慢和骄矜通通消失,“不如移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会为您好好解惑。”
“正有此意。”
“您的意思是,在这个帝国最隆重盛大的宴会上将会发生一场史无前例的刺杀。波及超过二十多个家族,甚至还会和三个月前的刺杀帝国大臣案、三条主矿脉走私案相联系。”
“而一切蛛丝马迹都将指向您的堂兄、尊贵的卡夫塞夫殿下?”
“是的,公爵大人。”肯诺女士扬起微笑,用一种咏叹式的语调称呼她,“那个蠢货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急着要使唤我为他做事。他的审查团确实有不少能力出众的骑士,顺藤摸瓜找到了我的忠仆,威胁他说出隐藏的秘辛。”
“他们顺着秘辛捣毁了不少交易点,擒住了中京最大黑市的主人,从这个黑市主人的口中得知,刺杀大臣的刺客之一确实曾经在天罗地网的搜查之中走投无路,来到他这里用贴身的宝物换取了昂贵的易容易形魔药躲过了追捕。”
德亚斯里森迎着阿弥娑探究地目光,“他确实自大到目中无人,认为没有人会在他的威严、地位和财富下欺骗他。但他很谨慎,排查了每一个交易点,杀死了一半以上的人去验证得到的消息。”
“终于,他发现那是我的胸章,是国王赐予我的周岁礼物,整个帝国只有五枚的‘蓝色橄榄枝’胸章。查清楚走私刺杀案对他带来的影响,远不如趁机攥住肯诺家的大小姐更具诱惑。”
她脸上又浮现一种不会让人厌恶的傲慢,她是从容地、优雅地,“毕竟,我有出色的魔法天赋、我有足够强大的武力,我还有健康的身体,我不仅是肯诺大公爵的女儿,还是家族力捧的新星。一旦我继承肯诺家,我一定会是一个强壮长寿的家主。他们只敢暗地里说我嘴毒如矛岚蜂,可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
但是女公爵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沉默到她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表情,忐忑地等候阿弥娑的下文。
是的,她是高傲的肯诺小姐,可她也确实在意这个妹妹,在意老师的女儿。
她也并不觉得自己的话会让阿弥娑忌恨,她们从小就是玩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阿弥娑。
这个看起来柔弱娇嫩的女孩,流淌着来自阿奥拉瑟·剑兰的血液,她骨子有股坚韧的劲儿,支撑她在父亲死亡后迅速掌控剑兰家骑、走出悲伤,支撑她遭遇刺杀后鼓起勇气踏入训练场、日复一日地打磨自己。
她知道她是神弃者,知道她没有魔法天赋一丝魔力也不能运转。
但她从不同情她,她从小失去母亲,却从未因此懦弱胆怯,柔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狡猾坚韧的心。她从不小看她,被父亲那样娇养却能跟着三千亲军远赴北境,在生死之间蜕变成长。
她不是没犹豫过,那些前去刺杀的人,包括现在正源源不断前往布南迪菲瑟的大批流浪刺客和杀手。她下令撤掉阻碍时,是犹豫过的。
但是她说过,她不会在前往王位的阶梯上停下,她将一往直前,直到王冠戴在她的头上,直到权杖握在她的手中,直到她的声音富有力量可以号令整个帝国,直到她的目光宏远可以俯瞰整片卡朔佩疆域。
到那时,她才愿意将目光稍稍往回看,愿意在心中致歉。她一定会补偿这个她在意的妹妹,金钱、权力、地位,她都会补偿给她。
但是正如卡朔佩有句流传甚广的俗语说的那样,这片土地上,只有国王给你的权力才是权力。所以,她绝不停下。
“果然,肯诺女士。”女公爵轻轻叹了一声,她的脸白皙得像奶皮,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您一直是这样的,聪慧又有能力。”
阿弥娑凝视着她深邃的蓝瞳,她看见那双海瞳里的坚决,她知道她不会愧疚不会自责,因为她是如此意志坚定、如此野心勃勃。“那么,请至少告诉我,那些人是卡夫塞夫的人么?”
她指的是受封那天刺杀她,导致德思罗惨死的杀手。
肯诺女士递给她一个小册子,“都在上面了。”
接过来随手翻阅几下,公爵面色一变,名单上明显不应该出现的人名让她意识到在她离开荒城的时间里同样有蝗虫飞向了北境。
她的目光冰冷,投向德亚斯里森,在看见对方的表情时又收回目光。她偏过头,眼里涌起暴怒,抽剑抵住德亚斯里森的肩膀。
年轻的女公爵深吸一口气,“殿下。您明知道,我的学院才建立不到两个月,里面只有一些可怜的孩子。”
“您明知道我带走普克勒罗他们之后,荒城不会再有任何身份会让人投鼠忌器的人。”
“不是您告诉我,要多看领土和领民么?您现在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群罪犯涌向一个只有孩子、女人和老弱的城市,任他们承受痛苦吗?”
德亚斯里森垂眼面无表情地整理自己的衣领,没有推开阿弥娑的剑,以她的能力躲过她的剑轻而易举,但她只是承受着幼时好友的怒意和质问,“您没有做好该做的事情,有些藏书泄漏出去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她掀起眼皮,看向阿弥娑,“你还太年轻了,小妹妹。”
“我需要谨慎冷静的盟友,我固然同情他们,但我不会为此让我的朋友和家臣冒险,我要为他们负责。”
“正如你要为你的家臣负责一样。学院还没成气候,他们并不是觉得受到威胁,他们只是贪婪,因为你的财富发出了宝光引来了垂涎。”
公爵沉默片刻,手无力地垂下,剑尖从德亚斯里森身上划过却没有损害她的衣袍。她说,“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邀请函。”
“我知道。”
“我将会去赴宴。”
“好。”
“这可能对您的计划有损,但我要为我的城邦负责。请您放心,我身上流着剑兰的血。”
德亚斯里森顿了顿,“好。”
公爵看她一眼,攥住兽人的手腕往外走。她心里压着怒意,却只是走神般一步不停。
好得很,她是这样优秀自持、冷峻坚定的继承人,而她自己却因为心怀期颐而试图成为被保护的角色,难道这三年还没有教会她刀要握在自己手里么?难道德思罗白死了么?
王跟着她的步子,她有些对话都没听懂,但不妨碍王明白刚刚那个人类雄性要自讨苦吃了。
她咧着嘴,无法体会雌性现在心中的愤怒,苦心经营的城邦又要面临灾难,她却远在中京无法赶回。昂贵的小型传送阵没办法将军队传送过去,她一个人过去于事无补。
大型传送阵属于王室,她没有使用的权利。
那封邀请函。她脚步一顿,调头离开宴会。
蓝宴将发生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刺杀,她知道凭借德亚斯里森的手段可以轻松地达到目的,但阿弥娑对此毫无兴趣。
她不在意肯诺女士要通过怎样高明的谋略将卡夫塞夫拉出战圈,也对她要怎么成为唯一的王储不感兴趣。
她要保护父亲留给她的遗产,要保护她的城邦。谁站在她的对面,她就向谁出剑。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将和德亚斯里森分道扬镳。
她们曾经有着亲近的关系、亲密的感情,这些东西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她们的成长经历而淡化,但她成为王储对阿弥娑来说是最好的,至少避免了将来因为手里的财富而要被迫嫁给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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