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的走动，又过了快一个月。

林思半躺在清心殿的软榻上看着林稚推荐的话本，初秋在给她按摩，旁边还有侍从在打着扇子。

朝娈拿了一份折子走了进来，对林思行礼，然后把手上的折子呈上。

林思接过瞄了眼，问：“秋试结果？”

“是的，各州的魁首。”

林思放下折子，转了转一旁垂下的头发，说：“乡试结果出了，林岚也要回来了吧？”

“据消息，岚世子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朝娈答。

“林岚答的如何？”林思问。

两人话中讨论的林岚和罗晞一样都是林思的伴读，和林思一块长大的。与罗晞不同的是，林岚出身南城镇南王府，而镇南王是朝曦唯一的世袭王爵，甚至因为开国时功绩过大，被赐了林姓。

林岚此次回南城是为了秋试。她毕竟不是在南城长大，而且她这人爱舞刀弄枪，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擅文采，镇南王府的家臣有些担心这位世子的能力。便有了这次秋试，只要她过了，就可以证明她不是个纯粹的武夫，论学识也不差。

说起来，林思觉得这事其实蛮离谱的，林岚怎么说都是她的伴读，而教导林思的老师都是朝曦知名大儒，被这些人教大，林岚就算是只猪，都能吟两句诗了，更不要说她还不笨。不过这些老师毕竟是教林思的，而林思又不要科考，所以林思还是有些担心林岚成绩的。

“第十二名，不高不低。不过岚世子的答卷争议蛮大的。受您的影响，她的想法比较新颖，而南城那边的三位考官有两位都秉持着老旧的观点。”朝娈笑笑，美化了一下她的原想法回答道。

“你这么说我到有些好奇林岚写了个什么东西。”林思玩笑的说道。

“猜到您可能会好奇，岚世子的答卷也送入了京。目前应该还在翰林，未入文渊阁。”朝娈答，她向来了解林思。

……

翰林院，林思在门口碰见户部尚书傅念。

“傅卿怎么也来了翰林院？”林思问。

“臣有些事寻闻太傅。”傅尚书答。

“那真是巧了，朕刚巧也要找闻太傅呢。”林思笑了起来。

两人要寻的闻太傅年近花甲，也没担什么实职，平时就是去文渊阁看看书，或是同翰林院这些编修一块编编书什么的，不过这次秋试各州入端凌的试卷是由他负责整理的。

埋在书卷中的老先生对林思行礼，并问道：“不知陛下来所谓何事？”

林思对闻太傅回礼，并笑了一下，答道：“朕有些好奇林岚这次的答卷。”

这位闻太傅曾经教导过林思文学知识，算林思的老师之一。

而朝曦某些礼仪规矩其实是弹性的，特别在皇帝身上。像林思重礼，所以林思会对自己的老师和教养自己的因华夫人行礼。但某些皇帝并不如此，于她们而言，世间所有人都低自己一等，要对自己行礼。

“林岚答的不错，只是那考官有些迂腐了。”闻太傅毫不客气的说道，并向那些书架走去，帮林思把林岚的试卷拿出来。

他虽说年纪有些大，但毕竟一直待在天子脚下，更莫说还是林思的老师，所以他对那些新颖的观念更能接受习惯。不过南城这次的主考官却是出了名的守旧，而林岚这孩子又不是那种会为了讨好考官而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太傅这话可不对，朕记得您以前和朕说的可是，能被人抓住错误，证明还是有不妥当的地方的。”林思笑着说道。

“臣也没说林岚就全对了。科举不比其他，想拿魁首除非你的答卷要比其他人要更高一层次，否则在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谁的答卷更合考官意，谁就是魁首。而林岚的卷子只能说中上，碰到一个合想法的考官可能可以进前三，但偏偏她的主考官理念刚好与她相左，人能留着这张卷子已经够公正了。”闻太傅说道，他和林岚关系还不错，林岚会南城科考前，还特地来找他补习过，他也给林岚介绍了一下这些个情况，只可惜不知道是林岚没听进去，还是南城那边没人给她分析考官喜好。

闻太傅无声叹气，说：“臣也知道岚丫头不需要走科考这条路，只是既然要考，还是要按着规矩来的好。”

“您这也不是规矩啊。”林思接过闻太傅手上林思的答卷，嘴上还不住反驳闻太傅。

“暗地里默认的规则也算规矩了，陛下不需要科考所以不懂，科举里面的弯弯道道可多着呢，而这些东西也不说是错，毕竟您自己说的存在即合理。且考官本身就是有自己想法的，这也是为什么科考一般有一位主考官，两位副考官，而且三人多非一派弟子。想法不同，更能保证结果的公正。当然要答卷与三人观点都相左，那只能自认倒霉了，运气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闻太傅简单的给林思解释了一下这些东西，他半辈子都在和科举打交道，主考官都做过几回，对这里面的东西也算了解。

“受教了。”林思对闻太傅一拜，感觉又回到了学堂时候。

“这些东西可算不得什么教导，”闻太傅避开林思这一动作，“只是让陛下您了解一下的，毕竟陛下您处的太高，很多对我们来说是常识的东西不什了解，听微臣劝的话，还是建议您去看看，去了解一下你治下的百姓究竟是什么样的。”

闻太傅还是很了解林思的，从出生起就被定下是继承人的林思，从未见过民间疾苦，所了解的一切不是他人教导，就是来自书上，这并不好。

“还不知道傅卿找闻太傅何事呢？”林思向后退了一步，把空间留给傅尚书。

“小女阿澄一直很仰慕闻太傅，托我来问问闻太傅对她答卷的看法。”傅尚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阿澄？是今年端凌的亚元傅澄是吗？”闻太傅问。

“是。”

“年仅二十能写出这样的卷子已是不错了，可以看出她学识渊厚，只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某些想法偏理想了，毕竟年轻，能想到那些已经不错了。”闻太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傅澄的试卷，把自己的评价说出来。

“太傅对傅澄评价很高啊，傅卿可以放心了。说起来傅卿的孩子打算做什么呢？入翰林还是去地方？”林思有些好奇的问。

“只过了个秋闱，还不知道春闱会是什么结果。”傅尚书说道。

“都能拿端凌秋试第二了，傅卿竟还会担心她会试过不去？还是你也想她在压三年再考过？”林思问。

“倒没有这个想法，不管结果如何，明年春闱还是想她去试试。毕竟臣膝下就这一个孩子，自小请名师教导，不盼她如何如何优秀，只盼着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她能很好的生活下去。”傅尚书说道。

“傅念你这想法有些悲观了啊，我这把年纪了都没担心哪天就去了，儿女如何，你这小我一辈的却在这杞人忧天。”闻太傅摇了摇头，对傅尚书说法极为不认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来个什么意外，我到也没什么，只是阿澄才双十呢？从来没离过我，怎么能不操心。”傅尚书说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再担心也不能替她把这辈子过了。”闻太傅说道，“未来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把她养大就是了。”他在这方面很看的开。

“我是没闻太傅你这么‘潇洒’投入了太多心血，我不可能不担心，不可能就这么放手。”傅尚书苦笑道。

“那只能这么说，不趁着你还在让她出去走一走，试一试，等你没了，你觉得她真能立起来。”闻太傅说道，他书读的多，但越读得多越觉得自己知识浅薄，曾经也觉得书本上的知识都学不完，更不要说去实践，可真正被拉去底下试过才知道为什么古话会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不去看一看，真的很难明白书上说的，终归是纸上的，圣人说的话，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太傅吃过亏？”林思好奇的问。

“谁能没吃过亏，臣少时嗜书，奉书上言为准则，可真正去看过才知道，书只是书。自那以后臣依旧爱读书，却不单单是只读书，会去质疑，会去看书上和实际的差异，很多东西是书本给不了的。”闻太傅说道。

“陛下，臣少时曾受一位长辈的教导，他的想法和大多数人相异，一开始臣也不理解，但经历的多了臣觉得在理，您也可以听听。话是这么说的‘你所看的书，听的话，都带有说话者本人的倾向，但这种倾向未必会是你自己的倾向，所以有的时候书读的越多，越怀疑这个世界，因为你能在书上看见书写者的不同的观点，但属于你自己的观点却不是能从书上得来的，要你自己去真正看过，才能有，那时你就会批判的看书了，真正能从书上得到你所需的而不是他人灌输的’，或许您可能还不能理解，但希望您能记住。”

“多谢太傅教导，”林思说道，选择转了个话题，“今年送过来的卷子太傅都有看过吗？有出挑的吗？”

虽然是问看过吗，但据林思了解，闻太傅都会看的。

“有几个人的都不错，但今年最优秀的卷子是这份。”闻太傅转过去拿了过来。

林思接过，看到试卷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字不错。朝曦科举只有会试的卷子是要重新抄录，其他的都是用考生准备的原卷，这时候一副好字就可以加分，不过大多数考生都会写规整不带特色的正字。

“南衾……”林思将卷子上的名字念了出来。

“南衾，”闻太傅点头，“今年才一十有九，比傅尚书的傅澄还小一岁，答卷虽有些不规范，但内容却是无出其右，若是再懂些手段，这人在官场的路说不准比苏峤还顺。”

“太傅对这人评价这么高。”林思有点惊讶了。

闻太傅点了点卷子，说道：“这人有堪比邵清和的才，能……”

“等等他能高过邵卿？”林思打断了闻太傅，不管邵清和的做官能力怎么样，人家的文采是没得话说。

“只能说堪比，就凭这张卷子就可以看着此人知识之广，且邵御史在他这个年纪，可写不出这样的卷子。更不要论他答卷很多东西都是切实可行的，绝非纸上谈兵，在这点上，苏峤都比不得他，毕竟苏相出生太高。”闻太傅说道，“这人出现的又恰是时候，明年陛下您就要亲政了，这人可算您可以掌控的人。只可惜性子太傲，需要磨一磨，不然迟早被人算计，活不下来的天才，在聪明也没用。”

闻太傅的话毫不客气，或者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也是在诸位老师里林思更与他亲近的原因。

而原本在一旁听他们聊的傅念在听见这话后连忙请辞，毕竟这些东西不适合她听。

林思看了下这张卷子，虽然她本人写文章能力一般，但赏鉴能力还是有的，的确是不错。

“又是男的啊。”林思看了眼南衾的信息，下意识吐槽道。

“男子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近些年优秀的男子有点多，就好比三鬼才里顾离和温如玉都是男的，而有小苏相之称的徐祁也是男子。”

“只是巧合罢了，况且除开朝曦，云澜和冬凛的女子以才出名比男子要难百倍不止。”

“这倒也是。”